香港司法鑒定制度的啟示與借鑒

李春曉，蔣玉琴

（1.常州市德安醫院司法鑒定所，江蘇 常州213003；2.常州市司法局司法鑒定管理處，江蘇 常州213003）

2011年8月16日至22日，江蘇省司法鑒定專題培訓團一行25人會聚于香港大學，聆聽了法醫病理系馬宣立教授、香港政府化驗所總化驗師王友成搏士、首位華人齒科法醫專家梁家駒醫生、趙志剛律師等所作的專題講座。其間，培訓團還先后參觀考察了香港醫學博物館、香港大學醫學院及醫學圖書館、香港“風雨蘭關注婦女性暴力協會”，大家都覺得在法科學思維、理念、技術發展、質量控制上受益匪淺，取得了良好培訓效果。

1 香港法律及司法鑒定制度

1.1 香港的法制及法治精神

香港曾是英國殖民地，法律體系沿用英國普通法。1997年香港回歸中國，中英聯合聲明及香港基本法規定，香港高度自治、現行制度五十年不變。香港司法機關架構分終審法院、高等法院、區域法院、裁制法院四級設置。回歸后香港的終審機構變為香港終審法院而不再是英國的樞密院。刑法主要適用控方有舉證責任；疑犯有權保持緘默；法庭采用陪審團制度；沒有死刑；寧縱勿枉、無罪推定等原則。民事法改變仍參考英國的經驗：加快民事案件的結案率；減少程序上的拖延及因重復傳召專家證人所導致的訴訟成本的增加；鼓勵控辯雙方協議引用相同的專家報告及傳召單一的專家證人；鼓勵調解及仲裁。司法鑒定體系因服務于法律體系，亦沿用普通法系及其原則。香港人精心從普通法系中汲取優長，經過反復洗禮和磨練，又形成自身的法律特色。

1.2 香港的司法鑒定體制

香港司法鑒定實施機制和管理體制是多頭的，全港司法鑒定機構主要歸屬部門和主體為：一是隸屬于衛生署的法醫科。主要從事尸體解剖和處理有可疑的死亡現場，為受性侵犯或嚴重暴力傷害提供的臨床檢查，聲稱警方非法暴力對待、聲稱被受虐待的尋求政治庇護者提供的法醫服務。法醫科共有14位全職法醫，在三間公共驗尸房進行解剖及解剖會面。香港每年死亡約4萬人，其中1萬人因二十類須預報告的死亡個案，需進行法醫病理解剖。二是設在醫院的法醫科。主要處理日常提交死因裁判官的案件，進行解剖及解剖會面，協助法庭聆訊，但很少處理刑事案件。三是香港大學醫學院病理學系。受理死因庭、警方或家屬委托的案件，進行解剖及解剖會面，為法律援助案件和民事案件提供專業意見。四是醫院醫生。急癥室醫生大部分為一般傷人案、家暴及被性侵犯的受害者出具檢驗報告，兒科醫生處理虐待兒童個案；精神科醫生對刑事案件涉及精神、心理方面進行評估。五為私人執業。主要是法證牙科方面的法醫學服務，但政府不予鼓勵和支持。六為香港政府化驗所的法證事務部。主要由政府部門負責及為控方提供服務，從事DNA檢驗及建立數據庫、鑒證化學、鑒證生物學、工具痕跡、微量物證、法醫毒理學、文件檢驗。七為香港警察署。設有指紋、軍火、槍械及爆炸品（彈痕）、痕跡、計算機鑒定實驗室、現場勘查。

香港的司法鑒定體制管理，一是主要體現在獨立于司法部門以及其內部管理委員會的自律性管理，努力實現社會化、中立化，司法鑒定成為控辯雙方都可以選擇的社會公共服務產品；二是和大陸法系不同，香港的司法鑒定在歷史上并不適用統一管理制度，司法鑒定人被稱為專家證人，在法庭上，專家證人和普通證人證言一樣，享有與一般證人同等法律地位，并實行分散性管理；三是誠信體系內應力管理，主要體現在鑒定人自我管理和內心約束；四是政府行政管理權能，一旦出現不能接受的科學證據出錯，可能存在從注冊名冊中被除名的風險。

1.3 香港法醫學的教育培養

香港對法醫的整體素質要求嚴格，準入門檻高。據香港大學法醫病理學系介紹，本科醫科課程中沒有法醫學單元，首先要學習醫科本科課程5年（2012年增加為6年），畢業后再加上6年的專科訓練（其中專科訓練的第3年及第6年會有考試），經考試合格后，須得到香港病理學專科學院的認可，才取得法醫病理專科畢業和跨入法證鑒定門檻的資格。可見培養一名法醫要長達近12年的教育過程。

作為專家證人，需經醫科本科畢業后再加上6年的專科訓練，經考試及香港醫學專科學院認可，然后才可獲得專科醫生資格，可在自己專業領域出具法證報告。但因其在法科學專業方面只學習短期的課程，沒有受到系統、專業的訓練，其證據效力會受到社會的置疑。

2 香港司法鑒定技術的發展狀況

Forensic Science在內地定義為司法鑒定學，而在香港定義為法科學，解釋為運用科學手法提取證據，為法庭判案提供證據。其分科與內地略有不同，法醫學分為法醫病理學、法醫齒科學、法醫精神病學、法醫人類學、法醫護理學；刑事技術分為微量物證、痕跡物證、法毒理學、文件檢驗、法電算機學、法攝影學、現場勘查；其它現代法科學分為法庭地質學、法庭工程學、法庭環境學、法庭昆蟲學、法庭考古學、法庭會計學等。

2.1 法醫學的發展狀況

2.1.1 法醫病理學

司法鑒定主要集中于死亡原因和死亡方式的鑒定，所采用的方法仍然是傳統的尸體解剖和病理檢驗。但與內地比較也有其特點，如在死因鑒定時，開展了腹腔鏡、胸腔鏡、動脈內壁內窺鏡的微創解剖，優勢為切口小、良好的視覺記錄（照片或視頻）、組織和毒理學樣本選取精確。但其僅用于胸部、腹部空腔，難以進入腹膜后結構，且需較長檢驗時間。該專業主要由衛生署法醫科承擔，工作場所分別設在新界、沙田、葵涌三個公眾殮房。葵涌公共殮房是香港最大一間，總投資為1.6億港元，年解剖尸體近3000具。他們在管理中努力獲得最大程度的安全、最好的衛生防護措施，最大可能地關注工作福利和工作條件；他們以香港人特有的嚴謹、務實精神，通過嚴格人員準入條件保證質量、水平的維護和提高；通過人性化關懷、明確服務標準、信息透明度、顧客選擇、禮貌服務、投訴受理等智能管理，進行法醫病理學檢驗，為法庭（死因裁判官）提供高質量的證據支持，協助死因裁判聆訊及幫助警方檢控，取得了良好的誠信記錄，至今無投訴。

2.1.2 法醫臨床學

香港至今未建立法醫臨床學專業體系，亦未制訂相應的操作規范及技術標準，較內地相對落后。一是衛生署法醫科在各警署設有臨床檢查室，可派員對受性侵犯或嚴重暴力傷害的受害人提供臨床檢查；需作特殊檢驗的（如聽覺、視覺、性功能），可引用專科醫院的檢驗結果。二是醫院醫生可進行一般傷人案、家暴及被性侵犯的受害者臨床檢查并出具報告。以上出具活體鑒定意見的鑒定人需上法庭作陳述，接受控辯雙方交叉詢問。

2.1.3 法醫齒科學

因香港居民均有系統完善的齒科診療記錄，故在刑事、民事案件及重大災難事故身份確認中，法醫齒科學就發揮了重要作用。現有牙科影像學醫生、牙醫、護士及技術人員20多人，執業人員必須獲香港中文大學的認證文憑，專業傳承主要是師徒制度，出具鑒定報告屬義務幫助。他們在印尼海難及多起重大空難中，為正確處理及辨認遺體，與國際刑警、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合作提供支援。香港的法醫齒科學在面貌重組、咬痕咬傷確認、牙齒DNA技術已具世界領先水平。其特點為結論穩定、準確，檢驗速度快、成本低。

2.2 刑事技術的發展情況

香港政府化驗所主要負責刑事技術的科研與發展，配有世界一流的儀器設備，所有職員均受過較高水平的生物化學專業的教育，掌握了很多領域最先進的研究方法和技術。在“DNA數據庫”關鍵技術研究、建立，線粒體DNA分析，受管制藥物毒物分析等方向已居世界領先水平。

近年來，某些傳統的刑事技術（如指紋、筆跡、痕跡等鑒定專業）備受質疑，原因是被認為缺乏嚴謹的理論基礎，故只能算是一種“手藝”或“工藝”，認為這些獨有的法庭科學，只有遵循科學的原則，必須按法律的規定，在完善司法制度環境下才能昌盛發展。

2.3 香港司法鑒定的質量控制

以香港政府化驗所及衛生署法醫科法醫病理實驗室為例，為了規范司法鑒定活動，確保司法鑒定質量，該實驗室依照《檢測和校準實驗室認可準則》（ISO17025）建立了司法鑒定管理體系，該體系涵蓋了所有鑒定活動。為了促進司法鑒定技術和方法的不斷改進和提高，發展專業間國際網絡，促進溝通及對話，了解國際趨勢、罪案及疾病的發展，分享專業意見及經驗，實驗室的管理層每年都要進行一次管理評審，以不斷改進和提高質量管理體系的有效性。

3 司法鑒定在證據中的地位、作用及采信

香港屬于普通法系，是在陪審團審判制度下形成的“定性分析”的證據制度。雖然很多種類證據被排除在審判之外，但是每一種被采用證據的證明價值卻不是固定的，而是根據案件的情況留待陪審團評判。這就要求一名素質良好、技巧高明的鑒定人在出庭接受質證時，能善于運用通俗的語言使陪審團信服你的觀點，對法官的采信產生影響。司法鑒定和證人證言都是一種獨立的證據種類，體現了司法鑒定具有人證、言辭證據的特點。如果特殊的專業技術需要質詢有助于判斷的話，當事人可傳喚他們自己的專家作為專家證人出庭，法庭也可以根據被告人的要求傳喚專家出庭。專家通常給予書面或口頭的證詞。質詢后，如對鑒定意見仍有異議的，可以提起重新鑒定，當事人可以選擇鑒定機構和鑒定人，重新鑒定主要由香港大學法醫病理學專家組來承擔。

4 啟示與借鑒

4.1 汲取嚴謹、務實的專業精神，重視鑒定人社會誠信體系的建構

筆者在港培訓、參觀期間，通過與授課專家的互動討論，與衛生署法醫對專業技術及管理體系的研討，對香港大學教學環境的感知，領悟了“風雨蘭關注婦女性暴力協會”對受性侵害婦女在如何維權，在軀體及心理上如何撫平性暴力創傷所作的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危機介入服務，體現出香港人特有的嚴謹務實精神。香港依托行為人的個體素養構建起來的社會微觀秩序，堪稱世界一流，誠信體系的建立，歷史積淀深厚，規則完備嚴謹。在司法鑒定的管理上，注重能力和職業道德修養是值得借鑒的。我們應盡早建立完善鑒定人的誠信記錄檔案，通過績效考評、繼續教育等多種舉措，加強司法鑒定人職業道德教育，培養司法鑒定人的誠信品質，樹立司法鑒定的良好形象。

4.2 建立科學合理的舉證責任，依法履行職責，減少重復鑒定

在觀念上內地認為鑒定人不是專家證人，在傳統意義上鑒定人被看作法官的輔助人員，是法官認識手段的延伸。新刑事訴訟法規定鑒定機構應當提出書面鑒定意見，并強制鑒定人出庭。但司法實踐中鑒定人即使出庭，因司法鑒定專業性強，審判人員受到專門知識和技能的限制很難發現問題，在認證上就會有意無意地將鑒定意見視為優等證據，以至于不能在法庭上進行有效的質證和認證活動。一旦對鑒定意見發生異議，當事人只有申請重新鑒定或者補充鑒定的權利，而不能自行委托鑒定，這與普通法系由當事人自行委托鑒定人是不同的。

審判機關不能無限度地要求司法鑒定，不能依賴于司法鑒定意見而將自己的審判職責轉嫁給司法鑒定。對于結論不一致的多個鑒定，法官應居中裁判，經控辯雙方對鑒定意見的質證認證，排除合理懷疑，并根據自身知識、經驗、生活常識，再結合其他證據進行綜合判斷作出選擇，以減少鑒定次數，降低訴訟成本。

4.3 依據“應援盡援”的原則，提供司法鑒定法律援助，減免司法鑒定的費用

縱觀香港司法鑒定體制中體現的“人性化”關懷和免費服務，我們應予借鑒。為使經濟困難的弱勢群體能通過訴訟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司法鑒定機構提供的司法鑒定服務，不能以營利為目的，收取費用應當僅限于提供司法鑒定所花費的成本和一定的勞動報酬。因此，司法行政部門對法律援助對象減免司法鑒定收費應當作出詳細的、可操作性的規定，明確適用范圍和減免費用幅度，便于鑒定機構執行。

4.4 整合人力資源，提高鑒定質量

為提升全國整體司法鑒定質量和技術水平，應通過司法鑒定行業協會組織，有效地利用區域內人才資源，開展廣泛的學術交流和對外交流。對司法鑒定改革實踐中遇到的各項鑒定標準予以統一解釋和執行，對重大、疑難、復雜案件由資深的專業委員會及公檢法的法醫共同參與聽證，有效地找到解決案件的癥結，形成對案件的主流意見，產生鑒定案件的“判例效應”，以避免在鑒定過程中出現鑒定標準適用不當、方法不科學、程序不完善等問題。

為保障司法鑒定專業人才梯隊建設，保持司法鑒定隊伍的新鮮血液。根據司法鑒定工作的整體需要及局部需要，建議成立省級司法鑒定專業技術職稱評定委員會，定期為骨干專業技術人員職稱晉升進行資格評審工作。鼓勵司法鑒定骨干積極開展課題研究和在專業核心刊物上發表學術論文，提高與職稱相匹配的司法鑒定水平，促進司法鑒定人的專業知識和業務技能不斷更新、補充、拓展、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