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中
(四川師范大學 音樂學院,四川 成都 610101)
原生態民歌是指由土生土長的民間歌手親自演唱的本民族的山歌,小調等民間歌曲,也是在民間廣泛流傳的“原汁原味”的民間歌唱音樂形式,它是我國各族人民在勞動、生產和長期的生活實踐中創造的,是中華民族“口頭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部分。
原生態民歌是各族人民智慧的結晶,它是各個歷史時期人民生活的生動寫照。這些歌曲直接來源于生活、產生于民間,并長期流傳在農牧民、車船夫、腳戶人、牧羊漢及各種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們中間,它反映著不同時代和生活的諸多方面,是各個歷史時期人民生活的生動畫卷。這些民歌由大眾口頭創作,不受外界時尚音樂潮流的影響,并在流傳中不斷地得到豐富和發展,歌詞精煉,曲調完美,風格純正,具有地道的民間藝術特色和很高的藝術價值。原生態民歌與生活密切聯系,并表達著更為豐富的生活內容,它的創作和演唱常常是想到什么唱什么,看到什么唱什么,以即興性為主。原生態民歌的語言非常生動且具有傳神色彩,它并不是將簡單的生活語言直接搬來即唱,而是也很講究比興韻律等傳統的詩歌手法,它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原生態民歌的傳承大多數需要通過口口相傳和身傳言教,不同民族、不同地區的原生態民歌傳承表現也不相同。它既是一個需要民歌群體和民歌個體互動的音樂傳承過程,又是以其獨特的人文內涵和精神價值而備受大眾青睞的一種音樂傳承形式,具有很強的社會屬性。
原生態民歌所面臨的生存危機大致可以概括為以下三點。
生活環境變了,生產方式也改變了,這必然會對民歌的生存帶來不可忽視的影響。如以前我們有很多勞動歌曲,在蓋房子的時候會喊“號子”,使勞動更有節奏,現在許多地方蓋房子都是用機器,人力基本上很少用;過去林場有很多號子,抬木頭、上坡、下坡都有號子,現在卻都是機械化了,使這些東西就自然沒有了;如農民們在田野里插秧、鋤草,纖夫們在河邊上拉船,碼頭工人在搬運等等,都會有各種不同風格、不同體裁的勞動號子、歌謠產生和流傳,而隨著機械化的普及,這些東西自然也就沒有了;而對傳統民歌中最多的一種類型——情歌而言,在目前的社會中,歌唱的好壞并不能作為擇偶的主要標準,因此,情歌的存在環境也就逐漸地消失了。
當今時代,大多數人的品位更趨同于每日充斥我們耳邊的流行歌曲,更難說是對原生態民歌的了解和傳唱。民歌的本質是鄉土性、集體性、口頭性,但目前民歌的這些本質都在現代社會中遭受著不同程度的挑戰。現在,隨著西方民俗越來越多地進入到我國,致使我國的民俗民風也越來越被淡化,隨著大眾傳媒的快速發展,在廣播、電視、網絡普及的今天,我們學習唱歌幾乎很少依賴口頭相傳的形式,故更談不上依存于原生態民歌的傳唱與發展了。
在我國目前有上百所音樂院系,而這些音樂院系基本都用大致相同的方法在規范和培養著我們的音樂家們,中國藝術研究院音樂研究所田青教授說:“這幾百所音樂學院用規范的‘生產線’方式培養出來的學生畢業以后怎么辦?這么多學生都抱著一個夢想,懷著一個從父輩就有的夢想(很多人讓孩子學音樂都是為了實現他自己的夢想)走進音樂學院,但是我們用這樣一個規范化的方法,批量生產罐頭歌手,那么他們將來怎么就業?社會將怎么進行消化?”再從近年來的現象來看,在一次次的春晚和諸多媒體上的表現:“用一群長得都一樣的女性穿著一樣的衣服用一樣的聲音唱大同小異的歌,據說她們充滿感情地歌頌了祖國、春天、偉人和幸福美滿的生活……永遠的喜氣洋洋樂觀向上,永遠的字正腔圓,永遠的毫無破綻,永遠像假的一樣。這種說法或許有些夸張,但卻并不過分。”這樣常常會使一些人走進一種誤區,也使許多人會誤認為似乎只有常常活躍在屏幕和舞臺上的那幾個明星大腕兒所演唱的歌曲就叫民歌。
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就有不少原生態民歌的繼承人走進了音樂學院,開始接受所謂“科學”的“專業聲樂教育”,可結果又如何?有的嗓子不行了,或者唱歌的觀念變了,再或是統統變成了一種腔調——五十六個民族都變成了一種聲音!
2001年,由我親自參演并在北京音樂廳舉辦的西部“花兒與少年”原生態民歌演唱會上,觀眾可以看到歌手們個個都鉚足了勁兒,然而對于舞臺的拘束感,又多多少少讓他們有些施展不開。于是,縱然有很多人在河州大令《下四川》和《哭嫁妝》的演唱中不自覺地落下了淚水。但淚落之后呢?我看到現場還是有些人就提前離場了,還有人甚至覺得原生態歌手站在舞臺上做出的各種演唱姿態甚至是很可笑的,更有人曾說“這些歌曲的確不好聽”。此時,我們不能去責怪那些提前離場甚至說歌曲不好聽的人,畢竟在多元化的社會里,對任何事物的價值判斷也都會是多元的,而且他們很可能早已把好聽的民歌已定義為那幾個明星大腕兒嘴里唱出來的東西了。
然而,我們真正應該去責怪的又是誰呢?在當今的社會發展中,原生態民歌就如同一張薄薄的紙,輕輕一碰就會破了。田青教授還說:“目前傳統文化消逝的速度很快,就在我們談話的這一秒鐘,就有可能有一個身懷絕技的老人過世了,而他卻沒有傳人;每一分鐘,就有一個清代園林、一個明代牌坊被鏟平了。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有傳統文化在消失,原生態民歌也在其中。”可見原生態民歌的現狀已是不容樂觀了。這就是目前我國原生態民歌所面臨的困難與挑戰。
我國的教育體制和教育觀念,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就已進行了全新的變革,“素質教育”已成為我國高校藝術教育的目的和任務。加快學校音樂教育建設,是落實“規劃”實施的保障。我們從三方面來談談高校音樂教育的現狀。
1.音樂人才培養體系的狀況:當前音樂教育有兩大培養體系,一是高校師范教育中的藝術院系;二是普通高校中所設置的藝術院系。但是,高師、普高音樂專業的課程設置沒有不斷完善的課程標準和規范要求,普遍存在向純藝術院校靠攏的傾向,造成專業雷同、培養目標不明的狀況。
2.音樂教育思想認識的狀況:我們調查了一部分高校音樂教師及在職進修的各級音樂教師的情況,雖然“決定”和“規程”以及《義務教育音樂課程標準》已頒布實施了三年以上,但在具體的音樂教學中,多數教師沒有重視新教育觀的落實。
3.學生接受音樂教育的狀況:音樂專業有大部分學生出現諸如技能單一,綜合素質較低等問題。高校音樂專業教學模式中,基本限于一對一授課形式的音樂技巧課和集體大課授課形式的音樂技能課和音樂基礎課。
通過對專業教材的分析,多數教材內容沒有突出音樂教師教育的特點,而偏重于藝術院校的教學特征,并且教法存在音樂技巧課與音樂技能課脫節,理論課不能運用于指導實踐的問題。針對音樂教育現狀,我們認為音樂教育中還存在一些問題,如培養目標不明確,專業特色不突出;對美育和學校藝術教育工作的認識不到位;各級學校藝術教育管理力度有待加強,學校音樂教育發展不均衡等等。
高等院校有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直接為社會服務三大職能。新世紀以來,從國家教育行政機關到各類高等學校,都特別強調直接為社會服務,尤其是新建本科院校,而且,高等院校的唯一職能是為人和社會的發展服務,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是兩個途徑。高等院校的培養目標和規格設計既要考慮社會的需要,更要考慮人的發展的需要。專業設置和課程標準的編制應該尊重學科發展的邏輯體系和社會發展的需要,以學校資源所能提供的知識技能為基礎,要考慮學生個人興趣、個性、能力發展對教育內容的個人本位需要和社會本位需要。
原生態民歌不僅僅是一種唱法,它更是一種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音樂文化風格,它的音色和發聲狀態千姿百態,各具特色。我們需要讓熱愛鄉土文化、能演唱原生態民歌的歌手們(傳承人)有機會、有條件走進高校,讓原生態音樂藝術在高校音樂教育中占有一席之地。原生態民歌是民族特色非常濃郁、地域色彩鮮明、唱法多樣、自然純樸的民間歌曲,它會給高校音樂教學和音樂創作增添新的音樂元素和民俗色彩。
這些自幼接受傳統民族音樂熏陶的民歌手進入高校后,不僅要系統學習音樂基礎理論知識和發聲技巧,而且還要求他們了解和熟悉本地區本民族的音樂文化傳統,全面提高綜合文化素質,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和學識投身到當地的音樂教育中,這樣,既能帶動當地音樂文化的普及,又有利于對原生態音樂文化的保護,使人們對民族民間音樂會有更為成熟的審美和理解,并深刻地體驗到它的魅力所在,進而增強對民族音樂的自信心以及尊重并保護民間音樂的意識,促進民族音樂的多樣化、個性化的發展。原生態民歌的崛起對中國民族音樂發展具有深遠的意義,關注和支持原生態音樂的保護和傳承,讓原生態音樂這一博大精深的民族藝術瑰寶綻放異彩,使更多的人了解和熱愛原生態音樂文化。
第十二屆青年歌手電視大獎賽新增加的原生態唱法比賽,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對音樂界也產生了極大的震動。然而在欣賞的同時,央視舞臺也給了我們一個啟示:原生態音樂藝術雖然處于偏遠地區,但有著深厚的群眾基礎,僅從央視舞臺這一有限的窗口中,我們看到了原生態藝術豐富的表現力,這只是原生態藝術“浮出水面”的部分,而更多的寶藏還有待人們去不斷地挖掘和發現。這也使我們看到高校音樂教育新的切入點和發展機遇,我們應當抓住這個機遇,讓原生態音樂藝術成為高等音樂教育中的一個新的重要組成部分。
多年來,由于我國的專業音樂院校包括師范院校的音樂專業招生體制的原因,好多原生態音樂人才都由于音樂基礎知識和文化課成績等因素,進不了高校大門。為了發現和保護原生態音樂人才,我們還應該讓一些生活在本土的具有當地人文背景的、熱愛鄉土文化、能演唱原生態民歌的學生走進高校,接受系統的音樂教育,才是切合實際的做法。同時,作為承擔著培養中小學師資的高校,當務之急就是要讓優秀的傳統原生態民歌走進高校課堂,將原生態民歌普及和推廣發揚光大。讓在校的音樂學學生走出校門進行田野調查、實地采風,在實踐中培養既有科學規范的專業技術知識,又有廣闊的視野和文化教養,能夠適應新時代發展的復合型人才。只有這樣,才能有效地避免民族民間傳統音樂傳承和推廣的斷層現象。
原生態民歌教學的師資應以高水平民間藝人、民族音樂學家為主,教學內容也應增添一些由民間藝人和民族音樂學家口傳心授和多年積累的具有大量的原生態知識技能和實踐經驗的內容。從高校音樂教學體制改革和原生態民歌的角度來看,高水平的民間藝人具有高超的演唱技術和實踐經驗,其對聲音的控制能力,技巧的運用,情感的表達及對作品風格的把握和原汁原味作品表達都是非他莫屬的,高校聘請這樣的專家藝人和民族音樂學家來參與音樂教學無疑對原生態民歌進入高校將會起到規范傳承和推廣傳播的積極促進作用。
高等院校的教材對原生態民歌手而言既要因材施教,又要因人而異,所用教材必須要適合他們的風格特點和現有程度,除此之外,還要讓他們了解一些中國傳統的、現代的以及西方的音樂知識和現狀。不同時代和不同風格的音樂文化在比較、交流中才有可能產生新型的創作元素和動力,并得到更大的發展。而原生態民歌更需要在傳承、傳播中發展,所以當前原本的生活環境、風俗習慣等因素變了,許多原生態民歌所賴以生存的生態環境已不復存在了,所以說高校要組織相關學者專家編創并出版既適合現今高校音樂教育教學又有利于原生態民歌手以及傳承人學習理論知識和掌握專業技能方向的新型教材。
如何面向偏遠山村和廣大少數民族等地區招生,是一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比如在招生要求方面,應以專業主課成績為主,針對山村考生及許多少數民族的具體情況,文化課需相應降低要求。這些原生態民歌學生的培養目標既可以是各文藝團體的演員,原生態民歌傳承人,為民族演唱事業出力;又可以是將來研究民族民間音樂的后起之秀,更是傳承、推廣和傳播原生態民歌的后來人。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特別是一些較為偏僻的山區地域間的差異又非常明顯,由于生活習俗、方言、地域色彩等多種因素的緣故,如果離開了原來的生活環境,失去了特定的傳播途徑,傳統的流傳演變方式又迫于改變,那么,原生態民歌還能否傳承下去?這是需要學者、專家們關注和論證、探討的課題。
面對那些無法考入高校的原生態民歌手(即傳承人),我們應為他們搭建起多個培訓平臺,用分批輪訓的辦法等,將每次比賽中涌現出的較有潛力的優秀歌手招收到高校音樂院系中進行培訓,以提高他們的全面素養,并指導科學的發聲方法,使之在不影響原生態歌手演唱風格的前提下美化和提高歌手的演唱技巧和歌唱能力。對于原生態歌手的培訓資金的投入,筆者認為除了當地政府部門,社會團體及個人投入部分之外,高校也應該為扶持原生態民歌的傳承與推廣投入一定的專項資金,或成立相應的原生態民歌保護基金會、促進會等。
除此之外,我們認為保護和傳承原生態民歌還需要用科學的管理方法來進行規劃和培訓,原生態民歌的演唱,既要用科學的發聲方法來表現出作品的感染力,又要用民族的感情、民族的風格來表達其作品的內涵,無論是咬字、發聲、表演均要遵循原生態民歌的演唱規律及演唱風格等特點,在作品的處理與表達方面既要與時俱進,聲情融一,又要展現出團結奮進的凝聚力和積極向上的導向性。
顯而易見,盡管在多方部門、組織的努力下,我們又迎來了一個“原生態民歌熱”的春天,但我們并非為此而樂觀,因我們還要看到,在多次對原生態民歌文化生態及其傳播、傳承的全局性沖擊給原生態民歌帶來的傷害,同時原生態民歌搬上銀屏,走上舞臺,進入高校,它也面臨著更大的挑戰,傳統生產方式的改變,民間習俗的異化,傳承環境的變更,教育制度的局限及多種媒體導向的沖擊等等,都會不同程度地影響著我們保護傳承原生態民歌的生存狀態。許多人為之擔憂,認為它一旦離開了原生態民歌所附生的地域就會不是原生態了,實際上很多原始的聲樂形態簡單粗獷,表現力單一,作為原生態民歌的保護與傳承必須要在不影響其風格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和發展。比如,由我國著名作曲家王志信改編創作的《蘭花花》,趙越、景建樹改編創作的《新編走西口》,原來的曲子就僅僅幾句,單調、呆板、缺乏可唱性和可傳性,所以要進行改編。提高幅度,增添難度,使作品的表現力更為深刻。許多專家學者同樣認為我國的傳統民歌確實需要改進,無論是在詞曲的改編創作上,還是在原生態歌手(即傳承人)的演唱上,都要注入新的方法,這樣,原生態民歌保護和傳承的重任自然就壓在了我們高校音樂教育工作者和文藝創作工作者的肩上了。所以說,原生態民歌不僅需要挖掘、傳承,更需要創新、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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