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衛中
“直接行動”(Direct Action)是一個產生于西方的概念和理論。《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對直接行動的解釋是,指與通過憲法程序做出的行動不同的、公民對政府直接施加壓力的一種行動。直接行動的范圍可以從僅是象征性的抗議直到真正的政治暴力,其實例有示威、消極抵抗、罷工和破壞活動[1]。許多批判家認為直接行動沖擊了社會政治秩序,制約了政府的有效管理,破壞了統治者各種美好的和諧政治的設計,因而把直接行動視為自由和民主觀念的威脅,要摒棄和克服的現象。事實上,無論是誰或哪個組織也沒有能夠完全消除直接行動在政治生活中的存在。因而研究者有必要直面問題,嚴謹地、批判性地剖析政治哲學的一個“反題”——直接行動。正確認識直接行動,在現實上有助于優化政府決策、改善政府與公民的關系,形成自由民主的政治生活秩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興起于20世紀60年代的直接行動理論,可能對現代國家的政治發展提供一定的參考價值。
當人類社會進入資本主義社會以后,個人的自由民主化意識不斷地拓展,人們積極追求社會生活中的平等權利,并與社會生活中非正義的法律制度產生尖銳的對立和沖突。直接行動正是主體性充分覺醒的公民對這種對立和沖突的現實應對。
亨利·大衛·梭羅 (Henry David Thoreau)提出的“公民不服從”概念及其理論是直接行動理論的重要思想來源。1849年,梭羅在《公民不服從》一文中提出,“每個人都承認革命的權利,這便是說,當政府淪于暴政或它效力極低、無法忍受,人們有權拒絕向其效忠,且有權對其反抗。 ”[2]
英國政治哲學家威廉·葛德文(William Godwin)所著《政治正義論》一書就有關于直接行動本質的論述。葛德文認為,無論政治體制是否完善,其統治下的人們通常被要求對它忠誠甚至盲目崇敬。其實,只要人們用真理來觀察政權,并客觀地看待自己的國家,就可能會發現這個政治體制的缺陷和弊端。“當公正無私的精神占優勢而忠心成為腐朽的時候,我們就應該探究在這種思想情況下所必須采取的行為。”[3]葛德文主張采取的“行為”就是反抗。
直接行動發展成理論主要是在資本主義社會斗爭的背景之下展開的。直接行動理論的思想通常可追溯到無政府主義和工聯主義,它隨后出現在甘地的非暴力抵抗運動中,并影響過美國的公民權利運動和英國的核裁軍運動。由于資料的缺乏,學界仍不能肯定直接行動作為一個明確的政治概念最早是何時出現和使用的。
1910年,具有激進色彩的世界產業工人聯合會在關于芝加哥工人罷工的出版物中首次提到直接行動[4]。美國無政府主義者和女權主義者沃爾泰琳·德·克萊蕾(Voltairine de Cleyre)在1912年寫了題為“直接行動”的著名雜文,對直接行動表示強烈擁護。德·克萊蕾指出,歷史上的一些具有重大意義的活動,例如波士頓茶黨運動和美國反奴隸制運動,都采用直接行動來打擊那些違背歷史潮流的人[5]。德·克萊蕾將直接行動與國內權利斗爭聯系起來:“用直接行動來維護它的會員自由言論,機會,以及禱告的權利。一次又一次地,他們被拘捕,罰款和判刑……直到最終迫使他們的迫害者們不再干涉他們。”[6]
20世紀中期以來,直接行動這個短語的含義雖然有所縮小,但它所針對的范圍卻擴大了。從60年代的反越南戰爭、左派學生占領大學的運動、抗議核武器,到70年代的反種族主義和反法西斯主義運動,再到80年代波蘭團結運動以及2011年爆發的“占領華爾街”運動,直接行動已經深入到社會公共生活中的各個領域。直接行動在具體形式上也是多種多樣的,馬丁·奧本涵(Martin Oppenheime),喬治·萊克(George Lakey)將其歸納為示威游行、守夜祈禱、跟隨、散發傳單、拒絕榮譽、工人罷工、非暴力干預、靜坐示威、拒絕交稅、學生抵制、阻塞[7]。卡特認為,直接行動在大致的范圍上有靜坐抗議、游行、收回合作和支持(如拒絕交稅、罷工)、挑戰特定法律的公民不服從,甚至是涂鴉等具體形式。直接行動中有合法的行為,也有違法的行為;有非暴力的,但也可能出現偶發的暴力。直接行動成為表達政治異議的方式。這種類型的反抗具有公開的、激進的和對抗性的特點,但遠遠達不到軍事暴動的程度[8]。 阿爾貝特·梅盧西(Alboerto Melucci)比較了游擊戰與直接行動,認為二者是有本質上區別的。前者包含故意、持續地使用暴力和一個軍事類型的組織,而后者作為反抗和集體干預一種方式,常常是盡量避免使用暴力的,即使夾雜有暴力成份存在,也不以推翻現存政治體制為目的[9]。總的來說,隨著各種社會運動規模的增長和影響的增強,直接行動可能成為選舉政治和議會政治的又一種政治行為的替代選擇。
概括來說,當代一些直接行動實踐者和研究者認為,直接行動區別于許多其他的政治行為方式,如選舉和游說,具有一些自身的特點:(1)人們無需外在的權威和政府組織的中介和協調,直接處理自己面對的問題,并對自己的行為負責;(2)直接行動挑戰了政治秩序中的非正義制度,認為人們有權利和力量去改變政治制度中的缺陷;(3)直接行動是一種集體性、公開性和非暴力的行為;(4)直接行動把道德良心置于法律之上,以追求自由、獨立的精神和維護公共利益;(5)通過給政府施加壓力,目的不是取得推翻政權取得國家權力,而是謀求改革,希望通過直接行動在當前社會的外殼下創造一種新型的社會生活。直接行動不僅是一種表達異議的方法,也是建構美好未來之路[10]。換句話說,直接行動表明,人們不被官員或政治專家控制,而是通過直接行動來掌控他們自己的生命,參加到社會政治生活去,從而維護自我和公共利益的實現。
直接行動的行動邏輯有兩個方面:一是“非暴力抵抗和不合作主義”或“真理力量”。行動者憑借展示道德優越性來要求影響對方改變政策和計劃。另一邏輯是“見證”。行動者向對方明確地提供證據和理由,表示政府正在做的事情是錯誤的。由于缺乏物質的和政治權力來制止他們,行動者堅持參與直接行動表明異議。兩個邏輯都向對方施加道德壓力,前者訴諸于良知,后者訴諸于把真相公之于眾[11]。
透過直接行動理論的含義及其行動邏輯,我們可以肯定的是,從直接行動來理解民主政治應當是一個重要的、必不可少的維度。
直接行動是表達利益訴求的特別的政治行為方式。阿倫特從政治哲學角度對行動進行闡釋,認為勞動和工作都與政治沒有直接關系,只有行動才與政治發生直接關聯。因為行動就是人們得以自由地展示自我、相互溝通交流的政治過程,它真正反映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從而行動與制度之間形成了異屬關系。阿倫特認為,“法律一如環繞城邦的城墻,它們不是行動的結果,而是制作出來的產品……立法者和建筑師因而同屬一類。 ”[12]
行動與制度產生了相當的距離,這并不能說明行動這一范疇就不具備規范性。阿倫特認為,行動的規范性內涵地存在著。通過對亞里士多德描述的城邦政治生活的闡釋,阿倫特認為城邦政治是基于平等的自由人基礎上的多元性的政治,這種政治拒絕強權壓制或其他單一化的方式。她得出結論,行動預設了“平等的自由人”這一特殊的限定。正是由于政治行動有這樣的內涵的規定性,阿倫特進一步主張,從事政治行動必須通過言辭和勸說,而不是通過強制和暴力。因為強制和支配他人意味著對自由、平等的破壞,這會導致政治的終結。可見,阿倫特對政治中公民的自由行動能力是極力地給予張揚的。
阿倫特在盛贊人類自由行動的同時,也承認具有超越法律制度傾向的政治行動很可能沖擊既有法律制度,造成政治體的脆弱,并對其破壞力表現出深深的憂慮:“無論行動的特定內容是什么,它總是建立關系,從而內在地具有沖破存在于人類事務領域之中一切限制和跨越一切界限的傾向。而這些限制和界限所提供的框架,從來都不足以抵御每一代新人進入時必然帶來的沖擊。人類的體制、法律以及一般來說所有與人們共同生活有關的事務的脆弱性,都來自于創生性的人的境況,而非人類本性的脆弱性。……法律的限制從來不能完全可靠地防御從政治體內產生的行動,正如領上界線從來不能完全可靠地防御外部的行動一樣。”[13]如若法律制度已是人自由行動的嚴重障礙,阿倫特倡導行動對不當法律制度的顛覆。
直接行動似乎很好地契合了阿倫特的關于行動的思想。在當今政治生活中,直接行動反映了“平等的自由人”這一構念。直接行動試圖直接改變明顯不公平的政治社會和環境問題,內在地支持公民政治參與和直接民主,在本質上與“人民權力”有內在的關聯,體現了人民主權的觀念,而與議會政治形成對立[14]。保羅·古德曼(Paul Goodman)曾經以波士頓茶黨為例來說明直接行動的性質。他認為波士頓茶黨運動中的人們既不是在進行公民不服從,也不是舉行起義,而是在履行他們的主權,踐行直接民主。西方國家的政治發展歷史也表明,一些在過去不合法的直接行動后來也被法律認可,演變成了合法行為[15]。由于直接行動在議會政治外部創立了相應的權力來促使政府完善特定團體的利益或抗議政府的特定的政策,能夠挑戰影響政治過程的經濟和社會力量,因而直接行動被認為是可以改變依賴于議會制度展開政治活動的方式。
哈貝馬斯進一步從政治權力有可能造成民主價值的偏離來說明直接行動對恢復民主價值的重要作用。根據哈貝馬斯的話語民主理論,“成熟”的民主應該包括公民不服從(直接行動)的可能性及必要性。政治權力即使已經通過法律制度作用到了整個社會,但這個“作用”主要是通過服務于多數人的“不完美”的程序來實現的。“它是不完美的,因為民主程序的設立是為了證明對合理結果的假設是正當的,并不能保證其結果就是正確的。”[16]所以,在多數原則程序中政治權力,就有了偏離真正民主價值的可能。這種偏離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政治權力受到非合法化的社會權力的干擾和控制,不再體現民主政治的意志,這樣就會出現合法化危機;另一方面,生活世界是變動的,而政治權力系統特別是法律系統是固定的,這樣,法律系統就可能實現不了期待其穩定社會的功能,市民生活就可能逸出法律的控制范圍,從而在法律與生活世界之間出現緊張。這時,公共權力系統就失去了社會整合功能,出現了政治的合理化危機。不管是合法化危機還是合理化危機,都可能引發人們基于生活世界而針對法律進行的公民不服從運動。
艾普麗爾·卡特(April Carter)持有與哈貝馬斯一致的看法。卡特是一位致力于直接行動理論和實踐的英國政治學家,對直接行動的發展做出了持續性貢獻。在1973年出版的著作 《直接行動和自由民主政體》中,她主張直接行動本質上被視為表現獨立、表達異議和實行人民主權的價值模式。如果現存的政治制度阻礙體現憲政、自由和民主原則的話,直接行動應當得到上述原則的支持。她鼓勵通過直接行動釋放新的社會能量,希望由直接行動來產生一種改變社會的潛在性。卡特注意到,由于直接行動有著各個不同的組織與思想,直接行動可能會有三種結果:一是產生破壞,導致放任;二是被制度化,失去表達異議的特點和能力;三是得到有限改革的結果,但可能不足以對社會產生持續的和根本的改變。在卡特看來,直接行動的作用是有限的,但在存在強制和不平等的社會,它的作用又是至關重要的。在極權政體下,直接行動是主張自由與實現民主的唯一途徑。在“自由民主”的西方國家中,雖然有議會政治和壓力集團的作為實現民主的手段,但直接行動仍是必要的。雖然這些憲政的渠道增加了公民和弱勢團體表達意見的范圍,但有效的抗議常常要求使用直接行動,沒有有效的反抗,要把社會改變得更好是不可能的。
卡特在2005年出版的《直接行動和當代民主》一書中再次明確地提出,直接行動通常是公民明知某些民主制度的缺陷,卻又無能為力的一種回應行動。她的這本著作不是簡單地對1973年出版的 《直接行動和自由民主政體》作更新,而是根據近年30年來的世界變化下的政治和經濟背景,以及對當時流行的直接行動所作的整體上的重新思考。由于直接行動的首要依據是民主缺乏,那么相關的問題是,如果有最廣泛的代表或有充分的參與渠道,直接行動是否還有存在的合理性?卡特說,單單代表權是不夠的,因為少數的聲音會被多數批駁,也因為代表權本身會培育政治精英,導致在選民與代表之間形成越來越大的距離。另外,還有三個原因導致了直接行動的必然出場:第一,當今自由國家的信仰缺失產生了失望和無能為力的感覺;第二,純粹性的民主程序不再提供真正的政治選擇;第三,自由民主與資本主義的交叉聯系導致嚴重的社會不平等和不公平。在這種情況下,傳統的自由的表達異議方式是不足以讓公民充分表達對某些特殊政策的不同意見的[17]。
彼特·辛格(Peter Singer)在其《民主與不服從》一書中也對這個問題作了探討。他說,假設一個理想的參與模式是其中所有的個人都有話語權和投票權。即使如此,如果程序在一些例子當中稍稍有點不理想的話,則仍會存在不服從的個案。當公民參與有關于他們的生活或最基本的信仰的問題的時候,當參與的人們共享一個共同的目的、共同的常識的時候,參與民主運行得很好。然而長期以來,這要求一種公民的承諾或價值德行。實際上,所有的制度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失去效用,因此這總是傾向于需要抵抗和有時候更堅決的直接行動來促進民主的表達。直接行動內在的自身規定性恰好充當了糾正民主制度缺陷的角色。
直接行動越來越流行,看起來也常常有效,但有的學者對直接行動的維護民主的作用提出了質疑。2000年9月,英國的農民和貨車司機針對油價上漲發起了大規模的直接行動。政府對這次直接行動束手無策,整個國家也幾乎陷入停滯。韋恩·格蘭特(Wyn Grant)對這一個案進行分析,認為直接行動對于民主沒有多少正面作用[18]。如果直接行動成為行動者的主要行動模式,事情會趨向惡化,并伴隨大規模的經濟破壞。由于要求變得更加難以滿足,決策將會更難以制定,呈現零和博弈的特點。因此,需要考慮直接行動的民主合法性。芭芭拉·愛潑斯坦(Epstein Barbara)把直接行動所追求的民主看作是一種烏托邦式的民主:一個權力下放的、基于多元平等的參與主體組成的社區,在這些社區中暴力是不使用的,沒有個人特權,也沒權力的等級存在[19]。
由于直接行動與公民對是否正義的判斷直接相關,而這一判斷的依據只是公民個人的良知判斷,即便是多數人一致的判斷,也未必代表真理。因而直接行動中潛伏著一定的風險。為了減少潛在的風險,保證直接行動達到民主正義的目的,羅爾斯主張公民不能僅僅以法律或政府政策與社會正義或良知相沖突,就可以做出不合法的直接行動(公民不服從)。只有在具備以下三個條件時,不合法的直接行動才具有正當性[20]360-366:第一,公民所抗議的法律本身是實質性的、明顯的非正義。第二,不服從行為必須被證明是為達到目的所必需的手段,即通常的、由民主制度所提供的合法救濟手段如陳情、示威、起訴等已被誠意地使用過并被證明無效時,才能選擇公民不服從。第三,行為者必須確保不服從所導致的后果不會嚴重危害整個社會的法律秩序。最后,羅爾斯認為,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即便具備了上述三個條件,公民也不能行使不服從行為。“我們可能只是在我們的權利范圍內行動,但如果我們的行動僅僅有助于引起與多數的緊張關系的話,那么這一行動就是不明智的。”[20]364-365
潘恩對直接行動表示同情和理解,但提出更為保守的策略:“對于一項壞的法律,我一貫主張(也是我身體力行的)遵守,同時使用一切論據證明其錯誤,力求把它廢除,這樣做比強行違反這條法律來得好;因為違反壞的法律此風一開,也許會削弱法律的力量,并導致對那些好的法律的肆意違犯。”[21]
毋庸置疑,“直接行動”理論對于洞悉當代西方社會政治過程中的社會沖突的內在規律,建設資本主義民主公正的政治秩序,具有不可替代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首先,直接行動理論家和實踐家從反向的研究路徑出發來達到通向正向的研究結果,摒棄了以往人們對直接行動的誤解或消極理解,從而賦予直接行動以積極的意義。直接行動拒絕非正義的法律維持的社會不平等、不公正的政治關系,相信個人的言行能夠產生社會效果,相信如欲改變社會的不公正,公民必須從我做起。行動者否認直接行動帶來引起政治失序的社會沖突與緊張,認為直接行動帶給政府的壓力不是為了個人或小集團的私利,而是為了和平地解決政治生活中存在的重大不平等的問題,為了最大化人類的公共自由和正義。直接行動充分地反映了自覺的公民意識和參與精神,有利于政治民主制的進程。
其次,直接行動培育了真正的公民。真正的直接行動者絕不是傾向于使用暴力的社會分裂分子,他們是這樣的人:他們是高度守法的公民,他們違法是為了反抗“惡法”的邪惡,是為了推進實質法治的進步,并以自愿接受懲罰來維護法治的尊嚴;他們是無私的公民,因為他們實踐公民不服從并非為了個人私利,而是為了群體利益,為了社會的更好發展;他們是文明的公民,因為他們反對任何暴力或暴力威脅,而以和平的方式實現改良“惡法”的政治抱負;他們是負責任的公民,因為他們對自己行為導致的不利后果并不存心逃避,而是自愿接受懲罰;他們是愛國者,當祖國面臨危險時可以暫時放棄自己的追求[22]。
再次,從人類終極價值追求來看,直接行動目標在于推進多元社會的公平正義,構建一個自由民主的政治秩序。在多元社會中,各社會聯合團體在相互制衡中發展了自主性、互補性與包容性的現代社會特質。在這一氛圍渲染下,個人和組織之間也表現出更多的理性、寬容和妥協,社會成員能更客觀地理解亞社會團體的權利訴求,促使政府主動為亞社會團體提供解決問題的協商渠道。只有在這樣的社會秩序下,社會壓力和沖突潛才會得到溫和釋放,得到有效調整。如果社會無法理解和提供釋放壓力的渠道,那么社會問題的惡化發展將改變社會的政治經濟結構,擴大社會內部的分裂和不信任。其結果是,社會團體的政治分界在社會分歧的基礎上牢固地建立了,社會團體之間缺乏交互性,整個社會喪失共同接納的文化及政治價值[23]。
需要指出的是,直接行動理論對幾個關鍵問題缺乏深入論述。第一,直接行動理論需要得到嚴格的驗證。羅伯特·達爾曾指出:“在這一假說成為美國政治科學中一個無可爭議的公理之前它至少將受到嚴格的經驗的檢驗。”[24]雖然直接行動理論為民主政治的建設提供了辯證的較為合理的論證,為直接行動作了富有創造性的解釋,并對某些具體的直接行動個案進行了專門研究,但遠沒有達到科學的經驗性的檢驗。第二,如何既能肯定直接行動促進民主的政治意義,又能維護外在制度規范的作用?直接行動理論在闡釋直接行動與法律制度的對立關系時,過于強調了直接行動的合正義性,而沒有對這一問題做出有效的解釋。第三,直接行動理論是來自于西方的社會背景,在中國語境下能不能同樣有效地施行?第四,互聯網的發展為當代的直接行動推動民主政治建設提供了一個技術平臺和空間。在網絡時代,直接行動的特點有何變化,它的網絡運行機制如何,對政治秩序會造成怎樣的影響?等等。
[1]戴維·米勒,韋農·波格丹諾.布萊克維爾政治學百科全書[M].鄧正來編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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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Fred W.Thompson and Patrick Murfin,The I.W.W.:Its First Seventy Years,1905-1975,1976,p.46.
[5]Voltairine de Cleyre,The Voltairine de Cleyre Reader,edited by A.J.Brigati,AK Press,2004.
[6]http://dwardmac.pitzer.edu/Anarchist_Archives/bright/cleyre/direct.html
[7]Martin Oppenheime and George Lakey,A Manual for Direct Action,Quadrangle Books,inc.,Chicago,1965,p73-83.
[8]April Carter,Direct Action and Liberal Democracy,Oxford:Alden Press,1973,p.1;April Carter,Direct Action and Democracy Today,Combridge:Polity Press,2005,p.3.
[9]A.Melucci,Challenging Codes:Collective Action in the Information Age,Combridge:Combrige University Press,1999,pp.378-379.
[10]David Graeber,Direct Action:An Ethnagraphy,AK Press,2009,p.201-203.
[11]Matthew Paterson and Benjamin Seel,Direct Action in British Environmentalism,Edited by Brian Doherty,Routledge,2000,p.2.
[12]Arendt Hannah,The Hum an Conditi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8,pp.194-195.
[13]Arendt Hannah,The Human Conditi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8,pp.190-191.
[14]April Carter,Direct Action and Liberal Democracy,Oxford:Alden Press,1973,p.159.
[15]Goldwin,Robert A,On civil Disobedience,Rand McNally,Chicago,1969.
[16]Habermas Jürgen,Habermas on Law and Democrac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p.397.
[17]April Carter,Direct Action and Democracy Today,Combridge:Polity Press,2005,Preface.
[18]Wyn Grant,“Pressure Politics:From ‘Insider’ Politics to Direct Action?”Parliamentary Affairs,2011,54,p.337-348.
[19]Epstein Barbara,Political protest and cultural revolution:nonviolent:direct action in the 1970s and 1980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3.
[20]羅爾斯.正義論[M].何懷宏,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
[21]伯爾曼.法律與宗教[M].梁治平,譯.北京:三聯書店,1991:35.
[22]強梅梅.論真正的公民不服從者——-理性與勇氣的完美結合[J].政治與法律,2010(1).
[23]Arend Lijphart,Democracy in Plural Society:A Comparative Exploration,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7,pp.3-4.
[24]達爾.民主理論的前言[M].顧昕,朱丹譯.北京:三聯書店,1999: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