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漢英公示語翻譯的歸化與異化策略

胡庭樹，郁仲莉

（1.淮陰工學院外國語學院，江蘇淮安，223003；2.南京農業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蘇南京，210095）

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及與世界各國聯系的日益加強，公示語業已成為一個城市發展的重要名片和軟環境建設的內在要求。公示語翻譯已經在許多大中城市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其譯文質量將直接影響到一個城市的對外交流形象和人文環境建設。正如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許嘉璐指出，翻譯活動最本質的作用是為人類拆除語言文字障礙，促成不同社會、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國家和民族的溝通和交流［1］。同時，公示語的譯文也是外賓了解一個城市的重要窗口，是社會文明程度的標志。黃德先、杜小軍指出，公示語的語義具有特定性和唯一性。任何公示語標識的含義都不應產生歧義、誤解，否則會導致不良后果。同一公示語出現在出版物、宣傳品、路牌、交通標識等任何場合，均應是統一的［2］。戴宗顯和呂和發認為，功能對等、情景相同、對象一致、目標明確、轉換對應是在全球化條件下公示語漢英翻譯所應遵循的原則標準［3］。可見，公示語譯文的規范性、統一性和準確性已經成為公示語翻譯的必然要求。

一、公示語翻譯的研究現狀

公示語（public signs）的定義至今尚未完全統一。一般來說，公示語是指公開面對公眾的告示、指示、提示或警示以及與其相關的信息，是一種常見于受眾生活的特殊文體，其特點可以歸納為5C，即Concise（簡潔），Conventional（規范），Consistent（統一），Conspicuous（醒目），Convenient（方便）［4］。

目前，國內已有眾多學者對公示語翻譯進行了廣泛的研究，為深入研究公示語翻譯提供了大量的語料和重要的視角。截至2011年5月，以公示語翻譯為主題，在CNKI上檢索到的期刊論文有近400篇，以此為主題的碩士論文有72篇。不少學者能夠從理論的高度對公示語翻譯進行系統性的分析，并提出合理化的建議。例如，陳新仁通過調查分析，從語言順應論的角度探討了公示語以言行事的語言特點［5］。張美芳運用文本類型學對公示語的翻譯進行了探討［6］。賀學耘從公示語翻譯的交際策略視角對公示語的翻譯現狀進行了研究［7］。王銀泉從語用學和交際學視域對公示語翻譯的錯誤現象進行了分析與研究［8］，等等。

自2005年9月首屆全國公示語翻譯研討會以來，公示語翻譯研究取得了長足的進展。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成立了公示語翻譯研究中心，全國公示語翻譯語料庫（一期）由其開發研制，于2008年7月8日并網運行，服務2008年北京奧運會和2010年上海世博會的語言人文環境建設，為我國國際化都市和旅游目的地建設提供了優質智力服務，為方興未艾的公示語翻譯研究提供示范和強有力的語料支持。①參見全國公示語翻譯語料庫：http：//www.bisu.edu.cn/Category_1065/Index.aspx

事實上，盡管公示語的翻譯是一項繁瑣的工程，但是，不同文化中還有不少東西是約定俗成的，正是基于這種文化認同性（cultural identity），許多公示語的譯文是可以直接加以借用的。

二、研究的理論視角

歸化與異化是翻譯的兩種策略或手段，前者以目的語（或目標語）（target language）文化為歸宿，后者以源語（source language）文化為歸宿。二者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關系，而是相輔相成、對立統一的。

早在1813年，德國著名哲學家、古典語言學家弗里德里希·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就不同的翻譯方法發表演講時提出了翻譯的兩種途徑，一是盡可能不打擾原作者的安寧，讓讀者去接近作者；另一是盡可能不擾亂讀者的安寧，讓作者去接近讀者［9］。1995年，美國學者勞倫斯·韋努蒂（Lawrence Venuti）將施萊爾馬赫闡述的第一種方法稱作“異化法”（foreignizing method），第二種方法稱作“歸化法”（domesticating method）［10］。

歸化和異化作為翻譯的手段，不存在優劣之分。事實上，任何一個譯本都是二者的統一。采用何種翻譯手段主要取決于文本特點、服務對象和翻譯目的，當然也會受到委托者、贊助人和出版商的影響。本文不是爭論歸化、異化孰優孰劣問題，而是從歸化與異化的視角，通過對比漢英公示語譯例來檢驗何種翻譯策略能夠更好地服務目的語受眾，從而實現漢英公示語翻譯的目的。正如賀學耘認為，將公示語翻譯出來不是給國人看的，也不是為了顯示自己如何與國際接軌，而是讓外國朋友看的，幫助他們在中國更方便地學習、生活、工作或旅游。對于這樣一種文體，我們應該將譯文讀者放在第一位，處處為譯文讀者著想，要考慮到他們的文化和接受能力，讓他們能清楚明白地得到公示語的信息，并按照公示語的要求去做［7］58。

三、漢英公示語翻譯的實例分析

根據呂和發對公示語功能的劃分，公示語具有指示性、提示性、限制性和強制性等功能，因此與之對應的公示語就有指示性公示語、提示性公示語、限制性公示語和強制性公示語。下面分別從這四個方面對公示語英譯進行實例分析［11］。

（一）指示性公示語

指示性公示語（directing public signs）是指給公眾提供周到的信息服務，沒有任何限制、強制等因素的公示語，其功能在于指示服務內容。如：售票處（Ticket Office），夜總會（Night Club）等。試看如下公示語譯例：

例1：文明單位

譯文1：Civilized Unit

譯文2：Polite Unit

譯文3：Model Unit

這里的“文明單位”是指在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設中取得突出成績，由縣級以上黨委政府共同批準命名的綜合性最高集體榮譽稱號。文明單位分縣（區）級、市（地區）級、省（自治區、直轄市）級和國家級四級。創建文明單位的主題是提高服務質量，提供優質服務。

譯文1和譯文2的翻譯都是按照源語文化的字面意義，以直譯的方法，斷章取義地再現了該公示語的表層含義，采用的是異化翻譯的策略。事實上，civilized一詞在英語中是文明的、開化的意思，而polite則是有禮貌的、有修養的意思。若按照譯文1和2的理解，沒有被授予該稱號的單位難道就是uncivilized或impolite嗎？顯然，這樣的譯文是有悖于原文內涵的。

既然“文明單位”是綜合性的最高集體榮譽稱號，那么被評為這一稱號的單位就應該是其它單位學習的榜樣和模范，依據這一視角，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譯文3更好地再現了源語的內涵，且為目的語讀者所接受和理解，其采取的翻譯策略是歸化翻譯。

例2：上/下（公交車前、后門）

譯文1：Up/Down

譯文2：Entrance/Exit

在許多城市，為方便國外乘客，公交車的前、后車門分別噴上Up和Down的字樣，以表示前門上車，后門下車的意思。事實上，在英語中，Up和Down作為標識語見諸包裝的時候，表示物體放置的狀態，即“頭朝上”和“頭朝下”的意思，并不表示動作的方向。譯文1是以源語文化為歸宿的翻譯，實際的表達效果匪夷所思。而譯文2是以目的語讀者為中心的歸化翻譯。這樣，當外國乘客看到譯文2的時候才不至產生誤解。

盡管中英兩種語言存在很大的差異，對于那些約定俗成的公示語的譯文可以奉行“拿來主義”的原則。而對于那些尚未找到對應譯文的公示語，可以采用借鑒、套用等手法加以藝術地處理，以達到理想的效果。如2005年桂林市政府向外界征集“桂林山水甲天下”的譯文，要求譯文優美貼切，能準確地表達源語內涵。最后“East or west，Guilin landscape is best!”這一譯文脫穎而出。該譯文對文化差異的處理堪稱精妙絕倫，譯者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將一個家喻戶曉的英文諺語“East or west，home is best!”稍做改動，便傳神地再現了原文的內涵。

（二）提示性公示語

提示性公示語（prompting public signs）是指沒有任何特指意義，僅起提示、告知作用的公示語。如：售完（Sold Out），油漆未干（Wet Paint）等。

例3：小心地滑

譯文1：Be Careful：The Floor is Slippery

譯文2：Caution：Wet Floor

“小心地滑”是在公共場所隨處可見的公示語。譯文1運用直譯的方法，完全表達了該公示語所要傳遞的內容，但并非是地道的譯文，不能讓目的語讀者接受和認可，這是一種異化的翻譯策略。而看到譯文2的目的語讀者和看到原文的源語讀者卻具有大致相同的感受。顯然，譯文2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是一種規范的譯文，能夠為目的語讀者所接受和理解，運用的是歸化的翻譯策略。

此外，“小心碰頭”的譯文也是五花八門、令人眼花繚亂。如：（1）Be careful，head；（2）Attention your head；（3）Pay attention to your head，等等。其實，這些譯文都是異化策略指導下的中國式英語（Chinglish），讓目的語讀者看了瞠目結舌、不知所云。而規范的譯文卻是：Mind/Watch your head或Low ceiling等。

例4：限高

譯文1：Limited Height

譯文2：Maximum Height

按照漢語字面的理解，“限高”的意思是，高度是有限度的，在這個限度內可以安全通行。譯文1完全以源語文化為歸宿，運用的是異化的翻譯策略，把這則譯文回譯成源語便是“有限的高度”或“限高”。而在目的語文化中，“限高”的含義是“最大的高度”，譯文2完全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把目的語讀者放在首要位置，采用的是歸化的翻譯策略。可見，公示語翻譯既有文化的差異，又有視角（viewpoint）的不同，采用何種翻譯策略，服從于翻譯的目的和譯文服務的對象。

（三）限制性公示語

限制性公示語（restricting public signs）是指對相關公眾的行為提出限制、約束等要求的公示語，其語言直截了當，但不應該使人產生強硬、粗暴、無理等感覺。例如：顧客止步（Staff Only），保持安靜（Keep Silence），憑票入場（Tickets Only）等。

例5：男/女士免進

譯文1：Men/Women are forbidden to enter

譯文2：Women/Men Only

這一公示語常見于男女生宿舍門前，譯文1同樣以源語文化為歸宿，按照字面的意義，完整地傳遞了該公示語的內容。事實上，這樣的譯文既繁瑣，又不為目的語讀者所接受，體現了異化的翻譯痕跡。而譯文2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是非常地道的譯文，準確地傳遞了該公示語的內涵，體現了歸化的翻譯策略。譯文2和原文也充分體現了漢英兩種語言的各自優勢。從翻譯的方法來看，這是一種正說反譯、反說正譯法。

不過，類似這樣的翻譯很多，如“請勿將頭伸出窗外”，如果譯文是Don't put your head out of the window，這樣就很難收到應有的效果。其實，可從相反的視角來傳遞同一信息，將其譯為Keep your head inside the vehicle，這樣即禮貌又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

例6：勿踏草地

譯文1：Don’t Trend on Grass

譯文2：Keep Off the Grass

這是一條廣泛見于國內外的公示語。譯文1采用直譯的方法，準確地傳遞了原文的內容，具有很強的禁止性和強制性。對于懂得英語的源語讀者來說，譯文1的公示語通俗易懂、不言而喻。而這一譯文卻令目的語讀者費解，并非受歡迎。譯文2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運用反說正譯法，既準確地傳遞了原文的信息，又委婉、自然，符合目的語文化的習慣。顯然，譯文2是歸化的翻譯策略。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類似這樣的公示語愈發具有人性化、人情味，并且體現人文精神。如，小草青青，何忍踏之（The Grass so Fair，Needs Your Care!）。這樣的譯文，詩意濃濃，效果重重。在美國密蘇里州圣路易斯市植物園里，草坪上的警告文字是Please give me a chance to grow。試想，看到這一提示的游客哪里還忍心踩下自己的腳［12］。

例7：請不要食用非麥當勞食品和飲料

譯文1：Please don’t eat or drink non-MacDonald food and drink here

譯文2：Consumption of MacDonald Foods Only

譯文1運用直譯的方法，以源語文化為歸宿，最大限度地傳遞了原文的內容，語法上無錯誤，信息上無遺漏，體現了翻譯“忠實與通順”的原則。然而，在目的語文化中，這樣的譯文生硬、直露，有悖“禮貌原則”，易讓顧客產生反感情緒。譯文2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符合目的語國家的習慣，更能為目的語讀者接受和理解。可見，譯文2采用的是歸化的翻譯策略，這樣的譯文與上述閑人免進、顧客止步（Staff Only），男/女士止步（Women/Men Only）有異曲同工之妙。

（四）強制性公示語

強制性公示語（compelling public signs）是指要求相關公眾必須采取或不得采取任何行動的公示語，其語言直白、強硬，沒有協商余地。如：禁止吸煙（No Smoking），禁止泊車（No Parking）等。

例8：禁止調頭

譯文1：Turning back is forbidden

譯文2：No Turning Back

譯文3：No U-Turn

這是一則常見于交通道路上的公示語，譯文1采用直譯的手法，用被動語態翻譯原文所要傳遞的信息，且較好地實現了這一翻譯任務。譯文2借鑒禁止吸煙（No Smoking）、禁止泊車（No Parking）等翻譯，然而，這則譯文仍然無法讓目的語讀者接受和滿意。事實上，譯文3才是地道、準確的譯文，目的語受眾看到這則譯文，方能與源語受眾看到“禁止調頭”具有相同的感受。顯然，譯文3采用的是歸化的翻譯策略，既實現了翻譯的目的，又達到了譯文所要傳遞的效果。

歸化翻譯是無標記的（unmarked）翻譯，而異化翻譯是有標記的（marked）翻譯。歸化與異化是翻譯的兩種策略或手段，二者是辯證統一的，其翻譯手段的選擇取決于文本的特點、翻譯的目的和譯文服務的對象。漢英公示語翻譯的表象是語際轉換，實質是跨文化交際，目的是為目的語受眾提供方便。從文化背景、思維方式和表達習慣上來看，目的語受眾和源語受眾對公示語的認知可能存在較大的差異，所以，公示語英譯應以目的語讀者為中心。通過對比漢英公示語譯例發現，以目的語文化為歸宿，運用歸化的翻譯策略，讓譯文靠近目的語讀者，能夠最大限度地消弭源語的陌生化現象，有效地實現跨文化交際，更好地為目的語受眾提供方便與服務。

［1］ 許嘉璐.翻譯是社會、文化進步的加油器——在中國譯協第五屆全國理事會會議開幕式上的書面講話［R］.中國翻譯，2005，26（1）：5.

［2］ 黃德先，杜小軍.公示語翻譯的規范［J］.術語標準化與信息技術，2007（4）：29.

［3］ 戴宗顯，呂和發.公示語漢英翻譯研究——以2012年奧運會主辦城市倫敦為例［J］.中國翻譯，2005，26（6）：42.

［4］ 丁衡祁.努力完善城市公示語 逐步確定參照性譯文［J］.中國翻譯，2006，27（6）：42.

［5］ 陳新仁.漢語告示語的語用研究［J］.暨南大學華文學院學報，2001（4）.

［6］ 張美芳.澳門公共牌示語言及其翻譯研究［J］.上海翻譯，2006（1）.

［7］ 賀學耘.漢英公示語翻譯的現狀及其交際翻譯策略［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6（3）.

［8］ 王銀泉.漢英公示語翻譯及其譯學理據［J］.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07（6）.

［9］ 譚載喜.西方翻譯簡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108.

［10］ Venuti，L.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19-20.

［11］ 呂和發.公示語的漢英翻譯［J］.中國科技翻譯，2004，17（1）：38-39.

［12］ 王銀泉，陳新仁.城市標識用語英譯失誤及其實例剖析［J］.中國翻譯，2004，25（2）：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