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人喜歡我

　　〔關鍵詞〕輔導個案；自卑；沙盤游戲
　　這是一個溫暖的冬日，柔和的陽光灑落在屋里的每個角落，窗外的木槿樹靜靜地沐浴著冬日的暖陽。
　　我就在這樣一個安靜的早晨見到了默然，她跟著爸爸媽媽來到咨詢室。默然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很文靜且有些拘謹，穿一件白色毛衣，留著齊耳短發，在爸爸媽媽身后露出淺淺的微笑。14歲的她就像一朵白色的風信子一樣靜靜地綻放著。
　　媽媽一進咨詢室便著急地說：“孩子最近經常跟同學發生矛盾，不會與同學相處，上了這么多年的學一個好朋友也沒有。我們家長性格都很開朗，朋友也很多。真不知道我女兒這是怎么啦？最近因為跟同學關系鬧得特別僵不愿意去上學了，整天躲在家里無精打采的，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愿理，話都懶得說。可是不讀書將來怎么辦？我真是愁得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媽媽的焦慮和擔憂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在家長的咨詢表上我看到孩子的優點一欄媽媽只寫了三條——聽話、善良、不嬌氣，而缺點卻寫了一大堆——做事拖拉，沒有意志力，沒有長性，不愿動腦子……看著眼前這個安靜如花的女孩子，我的心默名地疼了一下。默然害怕上學的背后，一定隱藏著她母親不知道的原因。
　　我想先給默然做個沙盤，初步探索一下她的內心世界。進入沙盤室后，我感覺默然有些緊張局促，便先放了一些輕音樂緩和一下她的情緒。我并沒有著急進行沙盤游戲，而是和她先聊了聊天，以便消除她對我的陌生感，建立起對我的信任；同時對她的性格、家庭和成長經歷有一個大概的了解，這對接下來的沙盤游戲有很重要的意義。
　　默然在沙架前徘徊了許久，才選了美羊羊、紅太狼、白雪公主擺上，然后小聲地問我：“可以隨便擺？”我微笑著點點頭。在沙盤制作過程中，她很小心，擺上沙具后不時會微笑地看向我，好像在征求意見，又好像是想尋求鼓勵和肯定。默然似乎是個很不自信的女孩子，我對她點頭微笑，盡可能地傳達給她信任和肯定。她逐漸放松了下來，沉浸在自己構建的沙盤世界中。
　　默然擺放上了喜羊羊、灰太狼、柯南、阿童木等動畫片中的人物，這似乎反映出她性格中天真幼稚的一面。沙盤中間有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仿佛在跟女孩說著什么。左上方還有三個小孩，其中兩個臉上的表情很開心，而旁邊的男孩看起來在生氣。最后默然堆起一個沙丘，露出一片水域，看起來就像蔚藍的大海上高高聳起一座山。她在沙架上仔細地尋找著，最后選了一條美人魚放在沙丘上面。默然給自己的作品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金色沙灘》，然后講了一個故事：
　　“海面上游上來了一條美人魚，她想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大家都在觀看，一個小女孩在高興地討論著美人魚，旁邊的小男孩有些生氣，因為兩個小女孩談論的話題他不感興趣，而且她們只顧談論美人魚都不理他了；還有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在討論著學習上的事，他們走到海邊忽然看到了美人魚，也很高興地在議論著；喜羊羊、暖羊羊、羊村長也在談論著美人魚，沸羊羊站在他們后面看著，美羊羊來晚了，在好奇其他的羊們在說些什么；紅太狼看到美人魚這么漂亮，很嫉妒，覺得自己不如她漂亮，擔心灰太狼會喜歡上美人魚，灰太狼在安慰她。阿童木在想：‘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魚，會不會是怪物？’柯南看到美麗的美人魚便喜歡上了她，露出了害羞的微笑。白雪公主從王宮里逃到這里，喜歡上了這里，看到美人魚后很想跟她交個朋友。”
　　我問默然三個小孩年齡有多大，她想了想告訴我：“兩個小女孩是小時候的我跟姐姐，小時候的我很愛說笑，總是喜歡跟表姐說一些高興的事。旁邊的小男孩是我的哥哥，因為她們只顧聊天，把他忽略了，他很不高興。而另一個小女孩和小男孩是現在的我和哥哥，哥哥懂的比我多，所以我不懂的事情都會問他。”
　　看得出，小時候的默然應該是無憂無慮很開朗的小姑娘，對哥哥很依賴。我從默然的爸爸媽媽那里了解到她還有一個龍鳳胎哥哥，媽媽說默然學東西很慢，連老師布置的作業也記不住，所以特意安排哥哥跟她一個班，照顧她的學習和生活。默然的媽媽告訴我，哥哥很聰明，什么事都不用大人操心，而默然卻什么都不讓家長省心。說這話的時候，媽媽有對哥哥掩飾不住的驕傲，還有對默然滿臉的無奈。我很理解媽媽的無奈和無助，但是面前的這個女孩真的這么差勁兒嗎？
　　在默然講解她的沙盤的時候，我注意到漂亮的美人魚在不同的人眼中有不同的形象，例如柯南眼中的她很漂亮，而阿童木眼中的她卻很丑陋。
　　我問：“美人魚覺得自己怎么樣？”
　　默然眼中閃過一絲黯淡的神色：“她好像覺得自己沒那么漂亮，別人都有腿自己卻沒有，自己好像不如別人。”
　　我也發現默然故事中的紅太狼同樣的不自信。沙盤作品中的笑娃娃、小女孩、紅太狼、美人魚等多個自我像的出現，折射出了她在現實中自我評價和自我認知的風格，表明她自我同一性的確立還處在一個反復的過程中。
　　默然很落寞地說：“我一個朋友也沒有，沒有一個人喜歡我，在班里同學們都不愿跟我玩，可能是因為我比較笨，懂的東西也少，所以他們覺得跟我玩很無聊。在家里我也不如哥哥，爸爸媽媽都覺得哥哥好，認為我處處都不好，我只有躲在自己的小屋里才覺得放松。”
　　這樣的話從這個安靜愛笑的女孩子口里說出，讓人覺得很心疼。本是如花般的年齡，本該朝氣蓬勃、呼朋引伴，盡情享受著生命的快樂，可眼前這個女孩淡淡的笑容下卻隱藏著深深的憂傷。父母的期許、學習的壓力、人際交往的壓力……這些對于一個14歲的女孩子來說實在太過沉重，她無力面對，只能選擇逃避。她的內心是那樣的敏感脆弱，認知上也存在一定偏差，對自己的評價過低，就像沙盤中漂亮的美人魚，盡管有自己的優點，可只會關注自身的不足之處。
　　我告訴默然每個人都有優缺點，就像美人魚一樣。不要只看到缺點，更多的時候我們還要學會欣賞自己的優點。每個人眼中的別人也都不一樣，就像阿童木眼中的美人魚不漂亮而柯南眼中的美人魚善良又漂亮。
　　默然眼中一亮說：“班里有個男生對我倒是不錯，愿意跟我一起玩，他長得有些像柯南。”
　　我很高興她能發現沙盤中所閃現的“光”，而不是只注意“影”的部分。
　　我告訴她：“班里的同學一定會有像柯南一樣喜歡你的人，不要因為其中一兩個人不喜歡你，而關閉心扉拒絕和所有的人交往。有句詩說得好，‘不要因為一棵樹而失去整片森林’。”
　　“不要因為一朵花而放棄整個春天。”默然接著我的話大聲說道，“老師，不管別人怎么評價美人魚，美人魚都應該堅持做她自己，對嗎？”我微笑著點點頭。
　　最后，我告訴默然：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很微妙復雜，但逃避絕不是辦法。應該試著做到以下幾點——
　　把心打開，讓陽光進來，每天找出自己的五個優點寫下來，相信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不要隨意揣測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遇到問題和矛盾時學會積極主動地與別人溝通，聽聽對方真正的建議和看法。（建議默然找到班里10位同學評價一下自己，以檢驗之前認為所有的同學都不喜歡她的想法是否正確。）
　　樹立正直善良、互惠互敬的人際交往原則，按照自己的原則去做，至于他人如何不去強求，以平常心對待一切。
　　多參加一些與人溝通協作的活動，如跳舞、打球等，將自己從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世界拉回到現實多姿多彩的世界中來。
　　生活一如既往地進行，我知道默然在今后的生活中依然會面臨很多來自學業和人際交往上的考驗，而一兩次的咨詢遠不能幫她徹底解決問題。她的父母也有很多功課要做，如改變不良的家庭教養方式等。
　　值得高興的是，默然正在漸漸找回那個失落的自我，隨著她內心的成長，總有一天她能夠坦然地面對這些問題，再不會感到無助和絕望，就像沙盤中的那個天真幼稚的小女孩，終有一天會蛻變成善良美麗的美人魚。
　　看著默然逐漸遠去的背影，靜默的陽光下我似乎看到正在努力盛開著的白色的風信子：每一粒種子都拼盡力氣，自遙遠的天邊而來，匆匆趕赴一場花的盛會。從天上到人間，只為讓自己那一顆小小的心，開出一樹一樹的繁花。
　　（作者單位：1. 山東青年政治學院政治與社會發展學院，濟南，250103；2. 山東行知青少年發展研究中心，濟南，250021）
　　編輯 / 于 洪 終校 /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