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教師到教育家

　　第五章 筑巴比倫塔
　　22. 特大交響樂團 （下）
　　（3）
　　洪宗禮做的中外母語研究的特大課題，來自中國教壇多年的現實呼喚，來自改革開放中的中國教育無法推諉的歷史重責。打開家門國門，中外門門相通：亮出己寶人寶，東西寶寶互見。這是有的名師、教授壓根不曾想的大課題。
　　然而，如此跨越時空的課題，卻由一位第一線中學教師掛帥，組合成民間團隊運作，不能不說是奇里尤奇、特中更特的奇特之舉。難怪中國教育學會會長顧明遠教授不無感慨地說，這樣的重大課題由一位中學教師來主持，在中國還是第一次。
　　所有這一切，究竟是如何運作起來的？這一百六十多人的特大交響樂團在選拔、組織、演奏中有哪些鮮為人知的奧秘？
　　原來，洪宗禮的選人獨具慧眼。
　　一要有公益之心。不為名而來，不為利而往。
　　二要有超常之才。此課題須邃密的考證，專業的對話。
　　三要有優化之圈。各類專家，應有盡有，學富才高，星漢燦爛。
　　龐大交響樂團，又被洪宗禮分成新的四個圈子（編教材時的四個圈子多半按地緣而分）：
　　第一個圈子為工作指揮層。以洪宗禮為核心的幾個人組成，負責組織、策劃、聯絡、下令，是樂團的指揮部。
　　第二個圈子為學術指導層。由洪宗禮、柳士鎮、倪文錦等數人組成，幾乎所有重大的有爭議的“樂譜”與演奏，都在此圈子里深入討論定奪。
　　第三個圈子為項目承擔層。承擔者分散在國內國外，第一、第二個圈子的人也承擔項目，這些人都是演奏在第一線的樂手琴師。
　　第四個圈子為智囊協助層。這指老圈子中那些德高智博的老領導、老專家、老伙伴，也許并無新任務，卻情系課題，隨時接受調遣參與樂團的不時之需。
　　這一百六十多位各類拔尖人物具體是怎樣匯集的？其中還真大有學問，不能不讓人暗暗佩服洪宗禮的選人用人藝術的實用高妙：
　　一抓“兩個三”。
　　其一為三條線。洪宗禮為一條線，鐘啟泉為一條線，柳士鎮、倪文錦為一條線。每條線獨自運作，連點、連面、連體，接幾何級數擴增作者群。如倪文錦連結起自己的老友、浙江大江教育學院副院長、教材教法大家劉正偉，華東師大的師弟、福建省教研所研究員顏禾，自己的第一個博士生、上海師大博導王榮生，自己的博士生、江南大學教授田良誠……
　　其二為“三市群”。以北京、上海、南京這三座高校集中的城市為三大主要作者群集中地。上海由鐘啟泉、倪文錦，南京由柳士鎮，北京由洪宗禮，各自領銜聯絡，又依據各自人脈自行交叉穿插。
　　重負在身，火光在前，心知肚明，只有拼力。
　　二扯藤牽瓜。
　　一位骨干作者為一條藤，瓜連藤，藤牽瓜，順藤扯瓜，瓜隨藤至。
　　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副院長張新木，上世紀90年代后期曾任我駐法大使館一等秘書，是法國文學大專家。這次，法國及歐盟諸國的教授學者之“瓜”都是靠他這條藤扯起來的。
　　三抓連理枝。
　　世間的人有如大樹，根根相系，枝枝覆蓋，葉葉交通，形成連理枝。
　　學生的學生、親屬的親屬、朋友的朋友的連枝關系，也被洪宗禮用在課題上了。他的女婿曹晴峰看岳父因一時搞不到阿拉伯、以色列等幾國母語的教材而憂心忡忡，立即想到自己原來所在揚州亞星客車集團的老同事、老朋友王昌信（王的兄嫂分別任中國駐以色列和敘利亞大使）。曹晴峰馬上找到王昌信陳述了急情，請求馳援，哪怕高價購買。沒曾想，不多數日，內裝阿拉伯語、希伯萊語的兩套中學母語教材的特大包裹寄來了，而且連成本費也沒要。
　　四設錦囊妙計
　　古時用兵，智高的統帥、軍師往往秘藏殺手锏——錦囊妙計，這足以在一籌莫展的關節時化險為夷、出奇制勝。
　　洪宗禮也有一個錦囊妙計，他的睿眼盯住了人教社這個藏龍臥虎之地，從人教社里選用了一些退下或將退下的專家、學者。
　　幾年來，幾與劉國正齊名的老語文教育家王連云、全國小語研究會理事長崔巒、人教社中語一號人物顧振彪、才思奇敏文筆老辣的語壇英俊溫立三等一批人教社的老將新秀都先后成了洪氏團隊的中堅強手。
　　五招各路主帥。
　　洪宗禮十分看好各家母語教材的主編。他們猶如各路“諸侯”，自成體系，獨藏秘籍。他們有主張，有眼光，有智能，有文筆，大課題研究是眾人之事，何不讓他們在其中自展其能、各顯神通呢？
　　懷著求智若渴之心和禮賢下士之舉，洪宗禮請招來了各路人馬：華中師大小語一號權威、湖北省小語教材主編楊再隋，北師大新課標小語主編鄭國民，語教版語文教材原副主編秦兆基，北師大版初中語文教材主編、福建師大教授孫紹振……這些主編主筆，個個是英才奇俊，談起來頭頭有法，做起來處處見招。
　　所有選用之人都那么順風順水嗎？
　　當然不是。困難常常比預想多得多。
　　如輾轉請到英國一位大家撰寫《英國母語教學概述》，對方開口每字1元，13 000字的稿子要13 000元。國內的出版社一般每千字三四十元，這個例破不破？破！國外工資、物價高，為外國大家的一等文稿付這些稿費，也是對人家勞動價值的尊重。
　　又如洪宗禮給全國外語類大學的最高學府北京外國語大學打電話，對方不睬；寫信請，對方不理。
　　洪宗禮遇到這類情況從來不生氣，盡管他個性強、火氣大。他心里暗暗自語：你洪宗禮算老幾呀，要人家從皮到瓤地了解你，總得有一個過程嘛。于是他將《中外母語教材比較研究叢書》五冊火速寄了去，還介紹了自己和課題組的詳盡情況。對方收到后，釋然了，很快加入了這個隊伍。
　　這些人為什么愿意心甘情愿地投入課題研究呢？
　　首先說有感動。一個老中學教師，拖著一身疾病，無私無懼，無我無家，拼命干事，真誠待人，立志辦一件大事，誰不為之動容動心，佩服得五體投地？
　　還應說有激動。這是國家級超特大型科研課題，中外參加者高手如云、強者如林，課題構建起高層面的專業對話平臺和頂尖級的學術高地，誰不想登臨其上，一展自己的風采和才智呢？比如剛提及的“北外”，解除懷疑之后，北外瑞典語一號專家楊遲教授參加了，重量級的捷克語教授李梅加入了，她還拉進了教巴西語、塞爾維亞語的幾位教授聯袂加盟……
　　更該說有律動。課題的運作像淘沙取金般的嚴酷，又如舞蹈般有節奏的律動。項目制為抓手，責任制為保證，匹配性為標尺，每個“樂手”都立“號令狀”，不可推諉，更不可濫竽充數，每個人的行動都在定規定律之中。在同一樂團、同一舞臺進行各顯神通的律動，對誰都是不容舍棄的誘惑，不可不試的考量。
　　就這樣，涵蓋中外、來自五洲的特大交響樂團，在洪宗禮的指揮棒下同臺集結了，亮相了，演奏了。
　　在這里，比比皆是元帥級的戰士大師型的尖兵，泰斗式的譯工，博士銜的馬前卒，主編位的工作者——每一個人都是交響樂團普普通通的琴師樂手。
　　他們或頭頂白雪，或面帶紅霞，少長咸集，群賢畢至：新生代朝暉爛漫，英氣勃發；中年層日耀中天，光芒四射；老學人紫氣東來，晚霞嫣紅。人人各懷絕技，家家自展秘寶，身藏靈蛇之珠，手握和氏之璧；八仙過海，四方來風，星閃斗爍，相映生輝，云蒸霞蔚，氣象萬千！
　　指揮注目樂團，樂團凝眸指揮，彼此借力上下呼應；他們其心、其智、其力、其情，已經完完全全地融會在一起了。
　　這里需要特殊提及的是，洪宗禮可不是甩手指揮，基于對整個課題的精心設計和深刻把握，他在指揮樂團的同時，自己做著別人不能替代的大量研究工作，與其他主編合作，撰寫了《母語教材研究》總論，高屋建瓴地概括提煉出課題研究五大成果和十點共識；寫作了《母語教材研究》跋，即精粹無比的2萬言《語文教育隨想錄》；完成了“九五”和“十五”兩次母語課題研究共約5萬字的解題報告。十卷《母語教材研究》出版以后，洪宗禮又于2008、2009兩年分十多個專題對中外母語進行了全面梳理和深化研究，并把12年研究的成果加以思考分析，升華為理論。他與韓雪屏、張新木等合作撰寫并陸續發表了10余萬字論文（包括全國中語會組編的總結60年我國語文教育經驗的專集《語文人》收錄的“語文教育十論”），精辟地闡述了母語的地位、價值、功能以及我國母語教育改革的目標、思路、策略，讓研究成果落到了實處。
　　這些科研成果，個個碩大，只只飽滿，是他的心血、才智的結晶。
　　（4）
　　洪宗禮思謀著拂去歷史的塵灰，打通時光的隧道，讓逝去的昨天鮮活起來，從而為今日大中華的復興注入沉淀的激情與活力。
　　他發誓要組織這百余人的國之精英，不懼任何艱險地投入探索。
　　他建起了這么一塊陽光高地。這塊高地雖然陡峭，但卻充滿了溫暖。每個參加者都在負載的歷史的責任中，充滿激情地實踐著最有價值的生命。
　　他營造著這么一角理論圣土。不唯書，不唯上，只唯實，誰都不當權威的“店小二”，不看別人的臉色行事。自由的思想，獨立的精神，為論壇普照了神圣的光環。
　　他指揮著這么一支考古樂團。目光，在史料里細覽；思維，在原生態個案中流連；激情，在自古至今的經絡血脈間奔淌。
　　如此而視，洪宗禮成了當代中國母語承上啟下的領軍人物，一位開辟中華母語崛起之路的功勛赫赫的主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