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劉歆揭開了漢代今古文經學之爭的序幕。他的《移讓太常博士書》是其與今文經學博士爭論的集中反映。對《移讓太常博士書》內容的理解,是我們認識劉歆與太常博士所爭論問題的關鍵。
關鍵詞:劉歆、《左傳》、《移讓太常博士書》、今古文經學
中圖分類號:I2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論劉歆之《左氏》學,需要文獻和歷史的雙重視角。一方面,從文獻層面上爬梳劉歆關于今古文經學的具體材料,另一方面,從歷史層面上考察其觀點在漢代今古文經學之爭中的運用,從而在雙重的審視中,分析劉歆與太常博士關于《左傳》是否是《春秋》之傳的論爭。
一、劉歆《移讓太常博士書》內容探討
西漢成帝時劉歆嘗領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而大好之。其后劉歆親近哀帝,“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于學官。”[1]哀帝令劉歆與《五經》博士論其義,諸博士或以《左傳》不傳《春秋》而不肯置對,劉歆因此而移書太長博士責讓之。這就是劉歆著名的《移讓太常博士書》。《移讓太常博士書》第一次披露了孔壁古書的事實,使朝野士人都知道還有《古文尚書》與《逸禮》的存在,也揭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大學術公案——古今文之爭的序幕。
關于這次爭論的文字記載,現存也僅有劉歆的《移讓太常博士書》可作參考。下面便通過對此文的分析探討,以期窺見劉歆爭立古文經的歷史真相。
(一)認為五經確實是孔子在特殊的政治背景下,有意的制作,是用來“紀帝王之道”的典籍,其目的在于撥亂世反諸正。《移讓太常博士書》曰: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興。圣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之不興,歷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后《樂》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制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1]
由上述可知,今古文學的共通點——尊奉孔子。
(二)敘述經典流傳歷史,批評今文學家所傳典籍“書缺簡脫” 缺乏整體性。
《移讓太常博士書》曰:
《尚書》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且在,時師傳讀而已。[1]
又曰:
至孝武皇帝,然后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于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于全經,固已遠矣。[1]
戰國時期“棄籩豆之禮”、秦焚《詩》、《書》、殺儒士;后之經學先師“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其所傳的經典難免會有殘缺。且據漢武帝之詔書稱,可知五經在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前,確實存在著“書缺簡脫”的情況。
(三)力言《左氏春秋》、《逸禮》、《書》為“古文舊書”。《移讓太常博士書》曰:
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宮,而得古文于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天漢之后,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余篇,藏于秘府,伏而未發。[1]
又:
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征驗,外內相應,豈茍而已哉![1]
又:
夫禮失求之于野,古文不猶愈于野乎?[1]
劉歆力言《左氏春秋》、《逸禮》、《書》為“古文舊書”,是先帝所親論,理應與今文經同,立為博士。這也是劉歆爭立《左傳》等古文諸經的理由之一。
(四)劉歆對今文經學諸多弊病的批評。《移讓太常博士書》曰:
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茍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于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1]
劉歆指出這一時期今文經學的三大弊病:繁瑣;信口胡說而背傳記,死守師說,陳陳相因;脫離實際,死啃書本,不懂國家大事。劉歆所指出的今文經學的這三大弊病,有對今文經學的治經方法、經的版本來源,及今文經在現實政治中的應用性的否定。
(五)劉歆攻擊今文經學博士,指責他們杜塞余道,絕滅微學。
劉歆在《移讓太常博士書》中指責今文博士“專已守殘,黨同門,妒道真。”[1]又指責他們曰:
今圣上德通神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士若茲,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指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絕之,欲以杜塞余道,絕滅微學。[1]
劉歆在批駁今文經學博士的同時說: “《春秋左氏》,丘明修”, “左丘明好惡與圣人同,親見夫子”[1]。可見,劉歆是一方面揭露今文經學的弊病,譴責今文博士,一方面又極力說明《左傳》與《春秋》的關系,這無疑是說明《左傳》的合法性,為爭立《左傳》創造良好的輿論環境。
二、劉歆爭立《左傳》的現實途徑
劉歆與諸博士爭論的主要內容是《左傳》傳不傳《春秋》這個問題。他企圖借助孔子在當時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來使自己的學說融入學術正宗,進而與政治正統相結合。
漢代大儒董仲舒利用《公羊》學說講政治,好言災異的這種《公羊》學說被認為傳自孔子。其實《論語》曰:“子不語怪力亂神”[2]。即孔子不談論怪異,暴力,變亂,鬼神,所以說漢時尊好言災異的《公羊》為正統,并認定其傳自孔子,其實只是借孔子之影響,來為自己的政治理論服務。《公羊傳》在當時獲得了學術正宗的地位,與對其這一師傳的認可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系;《榖梁傳》在漢宣帝時也立于學官,而《左傳》卻被今文經學家排斥在孔子師傳之外。劉歆要想讓自己的學說也被立于學官,這與漢廷所用的孔子一家之學作為王官之學相沖突[3]。為了解決這一沖突,劉歆不得不有意拉近《左傳》和時人所認可的圣人孔子的關系,而說“《春秋左氏》,丘明修”,“左丘明好惡與圣人同,親見夫子”,并指責今文經之習《公羊》、《榖梁》“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劉歆既然指明“左丘明好惡與圣人同”,那么《左傳》之義自然是得孔子之意。而今文經學說當初只口頭流傳,遠在《左傳》之后成書,今文經學者尊崇口說流傳的孔子經義而非議《左傳》,的確是“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
盡管劉歆力爭《左傳》之作者左丘明“好惡與圣人同,親見夫子”,《左傳》本于孔子,但在當時,這種說法并沒有多大的信服力,時人都相信《公羊》、《榖梁》傳自子夏,得圣人孔子師傳,即使《公羊》、《榖梁》里面有神權、災異,也不以為舛誤,而偏偏不相信《左傳》之義得自孔子,并且還根據《左傳》之本,指責《左傳》謬于圣人之意,不本于孔子而義理“淺末”。
由此也可以看出,漢代的經學家無論其今古無不認為經典是崇高、神圣的,是與圣人聯系在一起的。這也算是今古文經學家對經典所達成的共識,但是這一共識并沒有阻止他們的經學論戰,這也就說明雙方的論戰并不關涉到最根本的經典存在的神圣性問題,尤其是到后來,《左傳》的學術地位提升以后,雙方無不是在承認經典的神圣性這一前提下而爭論具體的細節問題的。
參考文獻
[1]東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2]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錢穆.兩漢今古文評議[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