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莊子的思想深受楚文化影響而鮮有儒家思想里的等級觀念。《莊子》記載了很多林野百物和民間異人,足見其對草根的關注。另外莊子蔑視權貴,對權貴、富商冷言嘲諷。在他看來,刻板的權貴都是有“蓬之心”,而民間的智慧卻是豐富而開闊。這又體現了莊子的平民思想。
關鍵詞:莊子、草根情節、平民思想
中圖分類號:I020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對于諸子學說來說,地理環境為他們思想形成創造了基礎。莊子思想亦然。對于莊子思想的誕生地或莊子故里在學術界有著頗多爭議。司馬遷《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載:“莊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嘗為蒙漆園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至于“蒙”地的具體位置,司馬遷并沒有給出具體答案,從而引起后學者的爭議。朱熹在《朱子語類》中言到:“莊子生于蒙,在淮西間。”在朱熹看來,莊子乃楚國蒙地人。“淮西”指皖北、豫東、淮河北岸一帶,安徽蒙城屬楚,也正處于這個位置。后來的學者像馮友蘭、朱自清都認為“蒙”地屬宋,才有了“蒙為宋地,莊子為宋人,然莊子之思想,實與楚人為近。”(馮友蘭《中國哲學史》)“莊子名周,宋國人,他的思想卻接近楚人。”(朱自清《經典常談》)的論斷。雖然關于莊子籍貫、生活的具體位置爭議頗多,但莊子思想植根于楚文化這一結論卻得到了學者的一致認同。所以才有了“齊魯大地生儒家,江淮流域生道家”的籠統說法。江淮地區的獨特地理風貌、人文情懷對莊子思想的形成有什么樣的影響呢?酈道元《水經注》里記載的江淮地區(尤其是大部分學者確定為莊子故里的“蒙澤”地區)是一個發生過弒君與逃亡事件的林澤濕地,草木繁盛、土壤肥沃、物產豐饒、雨水便利,與北方迥異。這樣得天獨厚的地帶,常有蟲鳥活躍的濕地景觀,把莊子深深的引進自然的懷抱,賦予他的哲學和文學以其他諸子難以代替的形式。當時的江淮地區所受周文化的影響并不大。孔子所倡導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級森嚴的周禮觀念并沒有在此地發生實質性影響。莊子留居夢澤濕地,他的文章來自水木豐茂、百物繁滋的濕地林野,是文人呼吸著濕地林野空氣的適意悟道的寫作。濕地林野百物和民間異人的故事他可以隨手拈來,引發哲性奇思,展開了一個迥異于廟堂、都市、戰場的充滿生機活力而疏離政治角斗的世界。這也促成了他思想深處的草根情節與平民化傾向。
《莊子》文章里活躍著林林總總的草根人物。在先秦諸子中,唯莊子筆下的草根人物最多,齊齊怪怪、千姿百態。莊子總能在這些草根人物身上發現異于常人的智慧。
《莊子·養生主》的“庖丁解牛”,取材于屠夫,他有著“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的體悟。莊子承繼老子,認為世界的本質在于道。在老子那里,道是“道可道,非常道”的難以名狀,而在莊子這里被稱為世界本質的道卻能見諸身為草根的屠夫。《莊子·天道篇》中“輪扁斫輪”的寓言,莊子以一位齊桓公讀書堂下的斫輪者評論古之圣人所言,以一位草根人物、民間實踐者的體認,提出“言意”關系問題,得出了“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應于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于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的精辟論斷。莊子社會學的眼光是向下的,所以在他所寫的草根人物中,畸人是特殊的一類。這類特殊的群體本是社會的弱者,而莊子卻能在他們身上發現異乎常人的德行的完整。《莊子·道充符篇》中,兀者申徒嘉與子產處同一師門,面對子產的傲慢與刁難,申徒嘉不卑不亢,用“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惟有德者能之”的德行折服了子產。同樣是《莊子·道充符篇》中,兀者王駘卻能“從之游者與仲尼相若”,并且受到孔子“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天地覆墜,亦將不與之遺;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的至高評價,并且要“奚假魯國,丘將引天下而與從之。”另外,闉跂支離無脤、惡人哀駘它、兀者叔山無趾等在莊子筆下都是身體殘缺,但德行高尚,受到包括孔子在內的眾人賞識。
莊子的平民思想主要體現在他對權貴名利的態度上。《莊子·秋水篇》中記載了當時莊子的生活狀況已經到了要向監河侯借粟為炊的地步,此時,楚王派遣人邀請莊子出任楚國政要,莊子卻以“寧生而曳尾于涂中”不想“其死為留骨”為由拒絕了。《莊子·山木篇》中還記載了莊子曾穿破補的布衣、以麻繩系鞋去見梁惠王,辯解自己“貧也,非憊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邪?此比干之見剖心,征也夫!”這些話冷雋而帶鋒芒。憑著這種對待權貴的態度,他辭去了宋國漆園吏,更不會去梁惠王那里當客卿。對于權利不貪戀,而對于貪戀權利的人,莊子又是極其鄙視、諷刺。《莊子·列御寇篇》中有一則莊子被曹商奚落的故事。曹商嘲笑莊子:“夫處窮閭厄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而莊子卻反諷他為秦王舔痔才得這么多車。而當與自己有著“郢匠揮斤”般默契的老朋友惠施新晉宰相后對自己的百般刁難,莊子亦用冷語諷刺。《莊子·秋水篇》中寫道,莊子過梁,曾被惠施懷疑為謀取他的相位而搜查三天三夜。莊子用“發于南海,而飛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的鹓鶵自喻,用仰頭嚇鹓鶵搶走自己食物的鴟比喻惠施,從而反問惠施:“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莊子諷刺惠施、曹商這樣的權貴為“篷之心”,心已經被蓬草堵塞了。而民間社會里,平民百姓中卻充滿著開闊而豐富的智慧。在整部《莊子》中,惠施一直以莊子辯友的身份出現。他們之間的辯論既是不同學派之辯又不排除政治態度的潛入。《莊子·逍遙游篇》中“莊惠論瓠”的故事寫于惠施成為魏國相國之后,作為新晉權貴的惠施一開口便帶有夸耀口吻的說:“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在莊子看來,這種貴族社會狹隘刻板的規矩限制大葫蘆只能用來舀水,而平民社會里豐富巧妙的智慧卻能把大葫蘆當做腰舟,浮渡江湖。同樣在《逍遙游篇》中,惠施用一棵“其大本擁腫而不重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涂,匠者不顧”的臭椿樹諷刺莊子的思想“大而無用,眾所同去”。而莊子卻從豐富的民間智慧出發,反問惠施:“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和不樹之于無何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惠施根據自己的成見,認為臭椿樹對蓋屋蓋房無用,而莊子卻富有詩意的提出:“為什么一定拿臭椿樹蓋屋蓋房呢?”
在《莊子》一書中,莊子馳騁妙筆,寫了很多身懷絕技或志趣高遠的草根人物,有“庖丁解牛”的屠夫、技術純熟的工倕、善于駕車的東野稷、目光遠大的垂釣老人、承蜩的佝僂者、善于削木的梓慶等等。若非與之日常相處、平等交流,莊子是無法發現他們的性情、技藝的,更無法措筆寫出。莊子對待權貴心生蔑視,寧可當曳尾于涂、自由自在的龜,也不愿被權利所束縛。他認為權貴都是“篷之心”,而真正的智慧是存在于普通大眾或者草根人物身上。莊子對草根人物的細致描述,表現在他對民間智慧的認同和推崇。正因這種認同與推崇,使莊子認證道體的時候,才能汲取民間技藝資源,也才能使其虛玄之道獲得形象的質感。莊子的文章言理極深、啟迪至廣,無疑與它非常獨到的民間情懷關系密切。在他看來,為事物本源的道在蕓蕓眾生中無所不在。
參考文獻
[1]陳鼓應注釋 《莊子今注今譯》 商務印書館 2007年版
[2]楊義著 《莊子還原》 中華書局 2011年版
[3]馮友蘭著 《中國哲學史》 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200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