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吉寬的馬車》講述了一位被人視為懶漢的馬車夫吉寬,在對城市的排斥中一點點無可奈何地走向接受的過程。小說在對“理想自我”的雙重審視中,完成了對當下現實的審美境界的藝術表達。
關鍵詞:《吉款的馬車》 理想自我 人性
中圖分類號:A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孫惠芬在《吉寬的馬車》中延續了其自覺表現城市文明與鄉村文明沖突的寫作思路,其寫作正如他本人所言:“讓一個人的內心風暴融入時代的風暴,必然會發現更多人的內心風暴”,[1](p54)問題是如何進入更多人的故事,如何控制文字的節奏,如何寫出命運的深度,人性的深度,如何讓所謂“當下”進入審美境界、變成藝術的現實,這些都將是橫亙在作家面前的難解之題。我們認為,小說在對“理想自我”雙重審視中,始終將“理想自我”放在與現實激烈沖突的焦灼點上,在對人的內心精神世界矛盾與痛苦的細致刻畫中,完成了對當下現實的審美境界的藝術表達。
一、理想自我的延伸與毀棄
在《吉寬的馬車》這部小說中,故事主人公吉寬的理想自我的當下際遇是作家審美展現當下現實的線性中軸。在申吉寬的個人命運中,理想自我分別經歷了保存、沖突、延伸與毀棄四個階段。在理想自我的保存階段,申吉寬繼承了父親的秉性,成為詩意鄉村生活的癡迷者。在鄉村,吉寬獲得了人生最恬淡最自由的狀態,他甘于被人稱為“懶漢”,整日游走在坑洼不平的田間小道上,由于“文學的書”構成了吉寬內心的底子,使他有可能在這凝固的寂寞鄉村發現另外一個豐富而廣闊的視界,一個屬于他的理想自我的別樣生活。
然而,這樣的平靜狀態終于被打破,吉寬愛上了同村的少女許妹娜,“我在歇馬山莊爬得好好的,可是,可是我遇到了她”。[2](p37)30歲那年,當許妹娜要嫁給城里小老板時,他終于放棄了自己的平靜的生活,離開了保存理想自我的歇馬山莊與他的馬車,來到了他厭惡的城市,希望找回自己失去的愛情。但是事與愿違,當吉寬作為欲望主體從保存理想自我的鄉村進入冰冷冷的城市時,他的人格也必然趨向異化與分裂。當封閉于理想自我的吉寬的愛欲在一個“月夜”激發出來之時,他選擇進城向許妹娜表白。然而當吉寬離開了歇馬鎮與馬車,進入到一個遵循現實原則的世界之后,則陷入無盡的自我分裂和精神痛苦之中,真真切切地感到屬于他的那種生活已然在現實的不斷擠壓下悄然遠逝。
正當申吉寬在槐城痛苦“下沉”時,林榕真的出現點燃了他在城市中扎根立足的勇氣,與其他民工不同,林榕真沒有對懶人吉寬表現出鄙夷和不屑。如果說“懶人”是他人對吉寬理想自我的否定性表達,那么林榕真的肯定無疑獲得了吉寬的極大的認同感與歸屬感,并進一步促使他以林榕真為范本重新設計自己的城市生活,努力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實現理想自我的延伸。
不幸的是,跌落的路永遠比上升的路快很多,由于缺乏跟城市的血肉聯系,更由于吉寬的理想自我的延伸虛妄地建立在林榕真身上,這就意味著林榕真敗退之際,也就是吉寬從城市這棵樹上跌落之時。孫惠芬通過吉寬的個人遭遇告訴我們:在一個將奮斗和改變當作生活主流的時代里,堅守內心是一種勇氣。幸福往往存在于理想自我的保存和對世界的審美觀照中。就像趕著馬車的懶漢吉寬那樣,看到一個更豐富更純粹的詩意世界。而當他失去馬車時,他的理想自我便從延伸不斷走向毀滅與寂滅。
二、于夾縫中彰顯生命執著
在作者演繹吉寬的內心風暴的過程中,一個民工群體,黑牡丹、二哥、三哥、四哥、 鞠廣大父子漸次出現在人們面前,構成了一幅層次分明、錯落有致的城市“外來者”群生相。他們遠離家鄉,沒日沒夜地建造著城市絢麗的物質外殼,然而當他們把夢想延伸進城市內部,向往著舒適與美好時,卻被“城里人”用高貴的自尊無情地驅逐。他們比吉寬更為悲慘,因為他們更早地成為了城市的漂浮物,他們既生活在城市,又生活在城市的背面,既與城市近在咫尺,又與之遠隔天涯。他們的理想自我驅使他們力圖融入這個新的世界,卻在左沖右突中尋找不到精神的出口。正如著名心理學家勒溫所說的那樣,“沒有完成的任務使得沒有解決的張力系統永遠存在”[3](p119),理想的自我既然求之不得,必然是在心理需要未滿足所產生的強大張力下,通過其它方式尋找替代性滿足。實際上,在這個群體里,已然建立起了一個扭曲可悲的精神秩序,但作者并沒有對此做更多的倫理評判,因為孫惠芬筆下的愛欲描寫,一直體現了對人的生命的關懷,凸顯的是在冷漠生活中的一股股暖意。
小說《吉寬的馬車》,顯然也試圖通過一個人、一群人生命遭際的描繪,刻寫出人的生命的深度和人性的深度。由此,作家窺見了隱藏在一個凡俗甚至顯得低微的懶人吉寬的內心潛質,并進一步挖掘出人生在世共有的、具有普遍意義的廣闊境界。可以說,在這部小說中,馬車不光是一個個體或民工群體的精神象征,而且也是普適于每個生存個體的、并直抵生命深處的理想自我的隱喻與象征,它向人們訴說的是這樣一個人生悖論:當一個人為自己的幸福生活不斷奮斗并獲得物質財富時,從另一方面講,可能也是他精神家園的喪失與毀棄。從這個角度來審視,我們才能理解梭羅在《瓦爾登湖》中所說:“懶惰是一筆財富”的真實含義,它寓意著拒絕改變、拒絕奮斗,并極力保存理想自我的人生觀與生存價值。
然而,在這樣一個快速發展的時代,心靈的寧靜與安詳,理想自我的保存可能嗎?懶人吉寬的命運似乎說明,在現代性理念與內心體驗不斷激蕩擴張的今天,每個人的理想自我的延伸,都將是一場不可避免的帶有時代烙印的生命突圍,而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輛屬于自己的、刻骨銘心的但又無法企及與駕馭的心靈馬車。
注釋:
[1]孫惠芬.現實與心理,城市與農村[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4.
[2]孫惠芬.吉寬的馬車[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3]林秉賢.社會心理學[M].北京:群眾出版社.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