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O3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中國古代藝術與建筑中的紀念碑性》①是巫鴻近年撰寫的中國古代藝術專著。該書以新石器時代到六朝以前的整個藝術史(包括多種藝術形式)為研究對象,以“紀念碑性”為主線來概括這些藝術形式的發展,用宏觀敘事與微觀研究之間的互補和結合以揭示歷史的深度和廣度,摒棄了以往那種以媒材和藝術門類為基礎的分類路徑,不像以往的中國古代美術史的研究和寫作把中國美術史分割成若干封閉的單元,而是試圖彌補三代銅器(以及玉器、陶器、漆器等)與漢代畫像(以墓室壁畫、畫像石和畫像磚為大宗)之間的斷裂,討論兩者之間的關系,使得宏觀的歷史發展脈絡有跡可循。其研究方法的獨特在《喪葬紀念碑的聲音》一章中尤為突出,故本文試圖就此一章對其研究方法的進行淺要分析。
在分析該章研究方法之前,我們先來看看巫鴻“紀念碑性”的涵義。在該書導論中,巫鴻首先對“紀念性”(monumentality)這一術語作了相當篇幅的解釋。在他看來,“紀念碑性”是指“紀念碑的紀念功能及其持續;但‘紀念碑’即使在喪失了這種功能和教育意義后仍然可以在物質意義上存在”;“‘紀念碑性’和回憶、延續以及政治或宗教義務有關”;還提出了“紀念性的歷史”和“紀念物的歷史”。②通過對這兩種歷史互動過程的描述,作者希望能從中找到中國早期藝術和建筑發展的基本軌跡。
第四章是對漢代紀念碑性的研究。該章著重分析了公元150-170年這二十年間山東西北的一些遺存范例,包括安國祠堂、戴氏祠堂、武梁祠、蒼山墓等遺存,討論了墓地中各種建筑和不同贊助人的關系。在研究漢代紀念碑性之前,巫鴻在簡介了漢代喪葬禮儀基礎上,表達了他試圖通過研究家族墓地來研究其特定的禮儀和建筑原境的思路。然后,作者分析了在公元150-170年間在今魯西豫東這一特定地區的遺存,分為死者的“家庭”、“友人和同僚”、“死者及建造”四個部分來依次詳盡的討論。研究的對象主要是靜態的石材,巫鴻卻在該章的題目中用了“聲音”這個詞,似乎要透過這些靜默無語的畫像去聽到這些遺存中傳達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該章對一些材料的討論體現了巫鴻在導論中所提到“采用又更新傳統的分析方法”③。第一部分中,作者通過分析安國銘文,提出銘文強調的重點是該禮儀建筑的贊助人,然后通過比較與西周青銅禮器所共同體現“孝”這一道德準則來分析了畫像墓中普遍的孝子題材。他注意到了西周青銅器與漢代畫像石這兩者不同藝術質料之間的相互聯系(即都體現“孝”這一道德準則),討論注意到了青銅器或祠堂是“奉獻者的紀念碑”④。這不像以往的中國古代美術史的研究和寫作把中國美術史分割成若干封閉的單元,或者以某種同材質的材料進行分析研究,而是注意到了分處不同時代不同材質的遺物所共有的某個特征(即“孝”)。
巫鴻也采用了原境分析法,引用考古資料和歷史文獻資料來對銘文資料和畫像題材的構造和所反映的內涵進行討論;在解讀畫像時,還注重畫像的重讀和串聯。在“家庭[一]”這一部分中,他考察了“孝”在漢代的社會意義,將所分析的漢代銘文置于當時的禮制思想下討論。在“家庭[二]”這部分,巫鴻又通過考古發掘的一座兒童墓中的畫像石所引出節婦烈女故事進行分析,嘗試解釋漢代喪葬建筑上兒童畫像所反映社會“公義”的問題(即對孩子繼母、親戚、奴婢的要求⑤)。為此,巫鴻多次引用《孝經》來解釋孝在漢代社會的意義及涵義,用《后漢書》《列女傳》《華陽國志》等歷史文獻資料中的故事來為其分析畫像題材背后所反映的問題,巫鴻將武梁祠畫像中閔損齊義繼母、魯義姑姊、梁節姑姊李善、梁高行、老萊子等故事是進行串讀,將它們視為一組體現“公義”的畫像,而不是一個個單獨的畫像。通過這些分析,巫鴻將漢代喪葬中來自家庭的聲音呈現出來。
在解讀畫像時注重畫像的重讀和串聯,對銘文資料和畫像題材的構造和所反映的內涵進行討論,在“死者”這一節中關于武梁祠的裝飾的敘事性及象征性結構提出的一些新闡釋得到充分體現。巫鴻通過對武梁祠碑文、武梁祠屋頂裝飾、祠堂墻壁上刻畫的人物等,將這些畫像分為幾個不同部分就行考察,分析了設計者選擇組織畫面時的心態,通過圖象推測武梁本人,認為畫像中的政治性形象、家庭生活情景是有意編排,是武梁本人的自序。巫鴻尋求畫像題材的在傳達涵義上的相同,武梁祠畫像整個裝飾程序把承載它的建筑轉化為一個永恒的象征,一座記載了武梁學術與抱負的紀念碑,從而傳達了來自死者的聲音。
該書導論中巫鴻提到的對藝術“贊助”的研究,在第四章中也得到體現。關于東漢陵寢建筑的第四章中,作者對藝術贊助人的地位進行調查,包括了死者家庭成員、友人和幕僚,以及他自己。如“有人與同僚”一節,巫鴻通過對韓韶及其參與的政治活動的簡述,以及為對他立碑贊頌他德行的李膺、荀昱、陳寔、孔宙這些藝術贊助人的地位進行調查,還有對孔宙碑文內容還風格的概述,論述了喪葬紀念碑中來自死者友人和同僚的聲音——這些人在資助建立祠建墓的同時,也希望能永久地紀念自己的忠義之舉。這種研究,正如巫鴻所說,“強調從社會學角度來研究藝術創造,發現贊助者對藝術作品和風格的直接影響” 。⑥
巫鴻的視角是獨特的。在“建造者”一節,他充分利用考古發掘及研究的蒼山墓的資料,從蒼山題記與碑文和祠堂題記的明顯有別中觀察到作者的文化背景。在通過比較蒼山題記與漢代喪葬建筑贊助人所寫的文字進行比較后,發現兩者不見表現在語言上和文化修養上的差別,還在于觀念和前提的截然不同。通過這些分析,巫鴻將漢代喪葬紀念碑中最容易被忽視的聲音——建造者得聲音呈現出來。
整個第四章對喪葬紀念碑的研究著眼于社會的一個剖面。其研究的主要對象是漢代畫像石,是巫鴻沉浸多年的領域,各種研究方法的嫻熟運用,使得該章無論從結構上還是內容上,都顯得獨到而精辟。
注解
①該書討論版本為由李清泉、鄭巖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4月第1版。
②巫鴻著,李清泉、鄭巖等譯,《中國古代藝術與建筑中的紀念碑性》,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p5。下文中無特別說明,材料均摘自本書。
③P17
④p255
⑤P282
⑥P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