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草木（組詩）

間隔三五天，她就拎著水桶爬上露臺

給上面的花草普遍澆一次水。這些草木

是一種寄托

澆水之前，她先用小鏟子松松土

然后捉捉蟲，要不就是站直了身子眺望

遠處，仿佛有她的心愿

這些拙樸的動作，像是與生俱來

做起來連貫、自然、有力。一點都看不出

拖泥帶水

那些草木，都有自己的靈性

紛紛舒展葉子或花朵，愜意地享受著關懷

她和草木們一樣。在各自汲取

歲月中的溫情

對面露臺上的花木

從窗戶的一角望去，對面露臺上的花木

只剩下一半干枯的枝丫。換一個角度

再看，另一半還有幾片綠葉子

它們像隸屬于兩個季節，分別被時光

眷顧。而埋進泥土的根須，是不是

還糾纏在一處

仿佛一盤擺好的棋子，不知由誰最先

打破交替的僵局。猜不透

花木的主人，是想留住兩個季節

還是故意讓干枯的枝條

露出秋天的破綻

樓頂上的幾只鴿子

幾只鴿子在空中盤旋了幾圈

最后落在樓頂上。上午的陽光

正包圍它們。霜降的寒，遍布每一根

羽毛

它們在悠閑的散步

或覓食。一會兒脫離我的視線

一會兒又走進我的視線。反反復復

像母親的咳嗽

我在想象視線之外的盲區

那幾只鴿子的境遇。反反復復的想

想它們的愛情、子女、周遭的

環境，以及越來越冷的天氣

它們飛過我的視線時，我的眼睛里

正隱藏著一縷溫暖

窗子

一扇明亮的窗子，像一片清晰的鏡片

每次抬頭，都要看到暖暖的秋陽

仿佛正有一個油漆工，粉刷

露臺上的一片草木

下午的陽光，會順勢撲進我的房間

如同一個撒嬌的孩子，在雪白的墻上

畫著明朗的影子。此時

晚秋，就散布在我的周圍。我甚至能

聽到她的氣息。近的一伸手

就能握住她微涼的小手

透過窗子，我還看到露臺上的欄桿

反射出的一道道耀眼的光團

我悄悄地拉上窗簾，躲在暗處

窺視投射到內心的明亮

院落黃昏

日近黃昏。你還在等嗎

手中的青菜，從顯現的焦灼里

正擇出一縷不安

其實，你全部的心思

并不在手上，或者炊煙里

灶膛中的柴火，漸漸熄滅。余溫

正移到你的眼睛

此時，樹上安詳的果子

腳邊的看家狗，院里的雞鴨

仿佛都能讀懂內心的波動

而從樹梢飛過的一群麻雀

恰好成為牽掛，最好的參照

一片正在生長的麥子

濃綠的葉片上，允許露水或蛙鳴

在上面晶瑩地滾動。自由地

劃過初夏的疆土

這一片正生長的麥子，整齊地

擁擠在一塊方田里。向上仰起的

穗子，是村莊吐出的隱喻

幾棵野蒿子，開著艷麗的花

星星點點的黃，容易讓人忽略

麥子強勁的長勢

麥子就是麥子

沒有人，能將它從一個人的內心

連根拔起

槐花香，在春夜彌漫

粘稠的，像蜜

溶于有微風拂過的春夜

香甜慢慢浮上來。像一條魚在水中

持續地吐著氣泡。柔軟的撞擊

教我如何應對花香的侵入

寧靜的春夜，止不住要想到槐花

想到母親做的槐花餅

我說過在五月，記得去看槐花開

在心里，槐花早已開過很多遍

只是一直沒有人，肯告訴我

雨天

在窗前，看外面的雨，天空中飛翔的燕子

飄過的云，是一本不停翻動的書

此時，我愿意做一次琴弦。把悅耳的清音

獻給綠樹、村莊、以及遠處的葵花

我照例會與一些舊事重逢。陳腐的、鮮活的

歲月的油彩，正依次涂抹我的記憶

雨水，仍然保持著旺盛的姿態

時而急促，時而緩慢。仿佛兩個久別的人

周遭，始終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初秋

每次經過田間，我的頭總要探出車窗外

仿佛一朵迎風開放的喇叭花。此時，莊稼就是

高高在上的王，統治著浩大的田野

微涼。一滴晶瑩的露珠

滴落在我的手心，多像秋天的一滴眼淚

靜候一個季節降臨，靜候一道金黃圣旨的到來

芝麻開花、青草結籽

我想停下來看一看路邊的葳蕤。而不是急著

和夏天告別

我會記住每一個攀爬的日子。像一條藤蔓

一場驟雨過后，在籬笆上，回望那青蔥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