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關于甄賈寶玉的關系,當代許多作家運用西方文學理論中的典型特征性關系來闡釋。而拉康的“鏡像對稱”和“他者”理論認為自我建構離不開自身,也離不開自我的對應物,用此種文學觀點論述甄賈寶玉的關系有其合理性。同時,縱觀中國古代文學,不難發(fā)現(xiàn),“鏡像對稱”的關系并非西方獨創(chuàng),其理論運用多存在于古代文學作品中。
關鍵詞:甄寶玉;賈寶玉;鏡像對稱
中圖分類號:I207.41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蔡義江先生認為,甄寶玉的形象設計中繼承了典型化理論,即所謂的典型人物,突出的是“這一個”,而《紅樓夢》中偏偏寫了“這兩個”。但是,此觀點在祝秉權《略論賈寶玉和甄寶玉——兼論特殊典型化的藝術方法——矛盾分身術》的論文中提出了值得商榷的看法。祝秉權認為“甄賈寶玉”是一個形象的兩個方面,表面上是“這兩個”,本質上仍然是合二為一的“這一個”。他用歌德所說的“有兩種精神居在我們心中”的“矛盾人”的方法闡釋,即作者在賈寶玉身上注入了許多自我形象的成分,但不過多地把自己的負面寫到這個人物形象身上,而對于自己曾經(jīng)向往科舉仕途的想法又要暴露出來,進行自我批判。在這種不愿意寫又不得不寫的思想矛盾的過程中,只好運用了“典型化”的藝術方法,創(chuàng)作了甄寶玉的人物形象。
一、用鏡像關系理解甄賈寶玉之間的關系
《紅樓夢》中甄寶玉和賈寶玉的關系如同物與影一樣,從外形上難辨真假,他們的“女尊男卑”和反對封建禮教、反對走仕途經(jīng)濟學的思想如出一轍,而以文本讀下去,又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人物思想最終在封建勢力的干涉和阻撓下相背離。就這些而言,甄、賈寶玉的設計很符合拉康的鏡像理論以及對“他者”的解讀。
首先,我們可以把鏡像關系理解為一種對稱關系。拉康說:“我們必須把鏡像階段理解為一種同化……即當他承接一個鏡像時在主體內發(fā)生的那種轉化”。意識的確立在嬰兒的前語言期產(chǎn)生,當嬰兒從鏡子中認出自己的時候,他會以不同尋常的表情來表現(xiàn)他對這一發(fā)現(xiàn)的喜悅,這標志著嬰兒認出自己的開始,拉康把這個過程命名為“一次同化”。
甄寶玉與賈寶玉在前八十回中有許多相近之處,形成了兩者的鏡像對稱。其一,除名字之外,兩人的外貌可以達到以“賈”亂“甄”。第五十六回中來賈家送禮的四位甄府的婦人看到寶玉時,說的“若是我們不進府來,倘若別處遇見,還只當我們的寶玉后趕著也進了京了呢”的一番話,寶玉在夢中闖進甄府的園子被眾丫鬟錯認,可見兩個人的年齡、身段、相貌驚人的相似。
其二,兩人的生活背景、家庭環(huán)境如出一轍。第七十一回中甄家為賈母祝壽的壽禮是“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紅緞子緙絲‘滿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壽圖’的,是頭等的”,可見甄家的富足。第十六回中通過趙嬤嬤之口敘說了甄家四次接駕,這足以從側面反映出甄家的富貴。
其三,兩人的性情相似。賈寶玉是“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甄寶玉是“其暴虐浮躁,頑劣憨癡,種種異常”。第二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有所體現(xiàn):賈寶玉的眼中“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甄寶玉的生活里,必得兩個女兒伴著讀書,他認為“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凈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對”,“但凡要說時,必須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他們的“眾女輕男”理論以及“極惡讀書”、討厭功名利祿的思想,被正統(tǒng)的封建禮教認為是“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從師長之規(guī)諫的”。
在此,賈寶玉是尋找發(fā)現(xiàn)自我的“嬰兒”,甄寶玉是鏡中成像,兩個人物形象如同鏡子成像一般把鏡外之物和鏡內之像以對稱的方式清晰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因此會有賈寶玉聽說江南也有與自己形神兼?zhèn)涞膶氂竦呐d奮和疑惑,這也是“一次同化”的結果,此時達到賈寶玉與鏡像的自己——甄寶玉的“合一”。
二、用“他者”理論理解甄賈寶玉的關系
在甄賈寶玉的鏡像對稱出現(xiàn)之后,發(fā)生了自我與鏡中之我的對立——“自我的異化”——“他者”。在這個階段中介入了一種否定力量的代表,象征了外在的語言法則和社會文化秩序,“嬰兒”意識到自己的成長必須與先于他存在的社會、文化、語言相協(xié)調,不得不犧牲自己的欲望而與其同化。拉康認為,這里的“他者”并非現(xiàn)實的他人,而是自我的一個影像或者投影。與賈寶玉相對的“他者”就是甄寶玉,表示根本的另我性,它并不能夠通過認同而同化。
《紅樓夢》的前八十回中,甄寶玉一直未曾以正面的形式出現(xiàn)。第九十三回,甄寶玉夢見“一個姑娘,領著他到了一座廟里,見了好些柜子,里頭見了好些冊子;又到屋里,見了無數(shù)女子,說是多變了鬼怪似的,也有變做骷髏兒的。”自此,甄寶玉的性情與態(tài)度有所轉變,他在驚嚇中接受了“女人是禍水”的封建禮教觀點,“竟改了脾氣了”,“惟有念書為事。”第一百一十五回,甄賈寶玉彼此相見,雖然“竟是舊相識一般”,但“有些冰炭不投”。此時的甄寶玉大講“文章經(jīng)濟”:“便是著書立說,無非言忠言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事業(yè),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時,也不致負了父親師長養(yǎng)育教誨之恩。”甄寶玉與初時他人口中所述的和夢中寶玉相見的甄寶玉已是判若兩人,在賈寶玉看來他變得“又近了碌蠹的舊套”。
甄寶玉是賈寶玉的另一種人生的射影,封建統(tǒng)治階級作為一種父權的力量介入“寶玉們”的生活,寶玉雖然保持著自我,極力地想讓鏡子內外保持原有的統(tǒng)一,但作為主體面對他人、社會時,不得不參入知識和經(jīng)驗的能指世界,出現(xiàn)了自我異化——甄寶玉——“他者”,無形之中接受了封建統(tǒng)治者的安排,成為了封建社會的犧牲品。
三、中國文學作品中的“鏡像對稱”
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中有眾多的真假關系,除甄賈寶玉之外,還有真假美猴王、真假李逵、真假包公、真假濟公等,但是通俗的真假關系用純粹的是非標準來刻畫人物,是正反兩個既對立又獨立的形象,真假難以辨認只是由于外貌的相似,在性情和思想方面沒有交叉點。
除此之外,沒有“真假”存在的“鏡像對稱”關系有很多,如《紅樓夢》中林黛玉和晴雯。一個是絳珠草,一個是芙蓉仙子,她們都不懂俗世,純潔可愛。黛玉最為紅樓的小姐文才好,會彈琴,懂詩詞;晴雯作為綠窗的丫鬟繡工好,長得漂亮。最重要的是她們兩個的所作所為與封建統(tǒng)治階級的愿望迥然不同:林黛玉與賈寶玉情投意合,她在賈府中維護自己的尊嚴,同時對自己的愛情敢于大膽的追求,不強迫寶玉讀四書五經(jīng),走仕途經(jīng)濟;晴雯個性要強,心氣高,敢說敢罵,桀驁不馴,奴性少,這是恃才傲物的表現(xiàn),她對王夫人的態(tài)度更是不卑不亢。其實,晴雯就是黛玉的影子,她們之間同樣存在一種非“真假關系”的“鏡像對稱”,作者之所以這樣設計人物和故事情節(jié),并非是多余之舉,而是達到兩個人物之間的互補。
拉康的“鏡像階段”和“他者”理論很好的闡釋了以“甄賈寶玉”為代表的真假關系,西方的文學理論能夠很好地與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銜接,也應證了費孝通先生所說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思想觀點。中國古代的文學作品用“鏡像對稱”的關系反映人物之間的關系,這樣使人物的設計更加形象、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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