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些年來歷史小說創作就是在應對全球化這一策略的引領下趨于繁榮,但用文學敘事的方式反思歷史,以期達成民族的自我認同,的確已成為許多歷史小說寫作的“集體無意識”。就這個意義上而言,我們認為全球化不僅僅是歷史小說一個潛在的寫作背景,它已內在地滲透到作家的創作機制之中,成為他們反思歷史、敘述歷史時銘心刻骨的肌理與血肉。
關鍵詞:戲劇文學 歷史 民族精神
中圖分類號:I20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上世紀90年代以來,當代中國歷史小說日益明顯地呈現出虛實分化的兩極發展態勢:一方面是蘇童、葉兆言、劉震云、格非、莫言等一批青年作家挾借“新歷史”之名,創作了《一九三四年的逃亡》、《故鄉天下黃花》、《夜泊秦淮》、《迷舟》、《紅高粱》等一大批旨在顛覆舊有的革命歷史觀,表達個人化、欲望化歷史觀念的子虛烏有式的新歷史小說;另一方面是凌力、劉斯奮、唐浩明、二月河、熊召政等一批年齡稍大的中年作家運用較為傳統的歷史還原手法,創作了《夢斷關河》、《白門柳》、《曾國藩》、《雍正皇帝》、《張居正》等旨在歷史寫真,具備信史品格的長篇作品。耐人尋味的是,這一虛一實的兩種寫作,都選擇了相近或相似的歷史年代。前者往往以晚清與民國為題材對象,后者則大多把注意力聚焦于明清。鑒往知今,作家們不約而同地選擇這一時段,正是為了傳達他們在全球化語境中,對民族文化身份的焦慮和重塑民族輝煌的渴望。
一、 立場與最后輝煌的溫情回顧
明清是中國封建社會發展到鼎盛和爛熟的時期,但在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內里卻蘊藏著忽喇喇大廈將傾的深刻危機。與“盛唐”不同,在這一完整的長時段的歷史時期里,世界格局發生了前所未有的重大變化,原來后進的西方經過工業革命之后迅速崛起,并對包括中國在內的第三世界國家進行殖民擴張。于是,中華民族在不得不進行痛苦、屈辱和無奈轉型的同時,也極大地激發了杰姆遜所說的“民族焦慮”。特別是作為民族代表的知識分子,更是站在時代的前沿,以精神與心靈的全部力量,在方生未死之間探索民族文化的新生之路與轉型之途。90年代以來關于明清的歷史書寫也不例外,不同的是,這種本土民族文化自我認同增添了更多的反思成份,被有意識地納入與異域民族平等對話交流的理性框架中進行審思。這樣,歷史小說的明清敘事,無意就成為與西方文化的“他者對峙的中國的文化危機的寓言”,作品中所深寓的民族文化思考自然也就成為“被殖民者/殖民者對峙的整個視野” 的思考。
凌力的《夢斷關河》、“百年輝煌”系列,唐浩明的《曾國藩》、《曠代逸才》、《張之洞》,二月河的《雍正皇帝》等“落霞”系列,劉斯奮的《白門柳》,熊召政的《張居正》,蔡敦祺的《林則徐》都把目光落在明清時期凝聚著優秀民族精神的人與事之上,尤其是將筆力集中于中國封建文化的最后輝煌階段。借著對最后輝煌的溫情回眸,作家們“把蘊含在封建王朝內質中與人類社會發展不諧和的因素、民間百姓罹遇的苦難、優秀傳統文化等提煉凝聚成為鮮活可感的藝術形象,借助文學的形式,向世人展示了華夏文化的魅力和生命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神道妖鬼時時嵌入質實的史實敘說之中,把施政大略轉化為生動的人事糾葛,以此建立自己對本土文化的審美和意義的重構。“我寫這書主觀意識是灌注我血液中的兩樣東西:一是愛國,二是華夏文明中我認為美的文化遺產。我們現在太需要這兩點了,我想借滿族人初入關時那種虎虎生氣,振作一下有些萎靡的精神。”③這分明流露了二月河濃濃的民族本土立場。
從統治階層的角度出發,“落霞”輝煌產生的是封建英杰個人力量無法延續的歷史悲劇。而下降到社會民眾層面,這種悲劇則是封建專制文化對現代民主萌芽的壓抑,使得社會經濟繁榮和初始現代意義上的商業文化無法走上持續發展的正軌。相當多的史料表明,在明末,我國已經產生資本主義經濟的萌芽。在蘇州及江南地區的紡織工業蔚為壯觀。在對15世紀末與16世紀初的全球經濟的考察中,學者們更進一步發現,自地理大發現始的經濟全球化趨勢中,晚明出人意外地充當著經濟強勢力量。繁榮的海上貿易交通,大力促進了太湖流域的經濟發展。而正是在中國南方地區,“海面和陸地犬牙交錯,形成一種溺谷型海岸……在這一地帶,海上的旅行和冒險推動著中國資本主義的發展。中國資本主義只是在逃脫國內的監督和約束時,才能充分施展其才能。”而這些民間的經濟力量和資本主義及現代民主的無法正常生長等相互關涉,卻在反映這一時代的歷史小說中被民族本土立場有意無意地遮蔽了。
二、 文化沖突與轉型自救的悲劇寫真
全球化浪潮帶來的巨大沖擊力,這才有了本土文化退守的應對策略。從另一角度講,這種沖擊也就是中西兩種不同文化的沖突。本土情結其實是相當理想化了,現實語境中的文化沖突遠不是簡單的退守便能解決的。而作為一種獨特的小說藝術,為了應對西文文化的侵滲,也是基于對歷史的真切的生命體驗,不少歷史小說都選擇了與當代轉型期有著相似文化心理結構的明清代際裂變為表現對象。
明清敘事的代際裂變有兩個代表性的時段:一是明清鼎革,二是近代轉型。《白門柳》、《傾城傾國》、《少年天子》等表現的是前者,《曾國藩》、《曠代逸才》、《張之洞》等則反映的是后者。實際上,從異族文化入侵的角度來看,兩者有很大的相似性。清兵入關,雉發令一下,酷烈的民族矛盾造成的揚州十日,嘉定、江陰屠城的血淚陰影與近代史上槍炮下的民族屈辱如出一轍。在《白門柳》鋪寫的歷史文化長卷中,知識分子的歷史命運和心路歷程被格外凸現出來。小說特意擇選的這些明末士人,他們把傳統的忠君死義當作高懸于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但對人生的眷戀和對塵俗人性的自然要求,又使他們陷入兩難境地不能自拔:方以智從李自成手中逃出后名士做派的大轉變,黃宗羲卷入南唐實際政務后對明王朝的徹底失望,冒襄逃難途中的家國矛盾。這是傳統文化遭到異質文化沖擊后產生的深刻危機在知識分子身上的痛苦裂變。一方面,民族氣節要求他們死難;另一方面,清王朝入關后的充滿生機同明王朝的糜爛腐朽形成鮮明對比,又使他們釀生解構封建綱常的某種現代民主思想萌芽。于是作家筆下的這些人物似乎日益明顯地看到狹隘民族立場的負面價值,這也就預示了在這場前現代化的文化沖突中傳統文化的敗北及其產生轉型的可能性與必要性。跳出了民族矛盾與朝代興衰更替循環,中國傳統文化如何產生真正意義上代際裂變?如何使現代西方話語中的民主自由憑借“代際裂變”的文化交融力量,以健康的方式生長在民族文化的土壤上?這也是現實要求作家回答的,而小說也正是憑藉對這段歷史的描寫,以凝聚理性思考的藝術感性形式對這一問題作出了自己的闡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