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黃元吉是我國清末時期著名的內丹家。《道德經講義·樂育堂語錄》包含了黃元吉一生的重要思想,此書不僅包含了明清時期道教內丹的修煉理論,還有很豐富的美學思想。其“在欲無欲,居塵出塵”的訓誡語言便表現其無功利、無利害的審美心胸,用這樣無功利、無利害的心胸去對待整個世界,方可煉得“金液還丹”。
關鍵詞:黃元吉 道教 審美心胸
中圖分類號:B82 0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黃元吉主張“在欲無欲,居塵出塵”在塵俗中煉己的修煉法。他說道:
即如修真養性,孰不知去欲存誠?無……而塵心未斷,塵根未除,終不得其道之真諦。吾幸諸子雖十分拋卻、一分潛修,然于此亦常致意焉。……吾非教諸子拋妻棄子,入山林而學道也,只要在欲無欲,居塵出塵足矣。……至于玉液已成,再煉金液之丹,不得不尋僻靜之區,雞犬不聞、人跡不到之處以修之,……故古云:“人山菜藥”是也。[1]
眾道徒修煉不必拋妻去子,躲入深山林中,而是要“在欲無欲,居塵出塵”,這才是金液大丹修煉的方法。只有在塵世之中,才能看淡這些阻礙修道的塵情,將塵世沾在自己身上的污穢打掃干凈。如果一味的追求躲入深山老林中去修煉自身性命,就算待在空谷獨崖,最終修煉不過是一腔的狂躁之氣,待到你回歸塵世,依然會受到塵世財、色、名、利的誘惑和影響,最終也是白煉。修道者只有在茫茫塵世之中將自身的塵情和污穢清掃干凈,達到“在欲無欲,居塵出塵”的境界煉成金液,然后再去深山僻靜之地去練就自己的金丹,那時候便是金液還丹之時。
“在欲無欲,居塵出塵”主張煉己于塵俗的修煉法則,可以用康德的“無利害審美”來解讀。康德在他的《判斷力批判》中說道:“審美活動卻不能涉及利害計較,不是欲念的滿足,對象只以它的形式而不是以它的存在來產生美感。”[2]在康德看來,那些為欲念的滿足和利害計較的都不屬于審美活動。同樣,黃元吉主張“煉己于塵俗”,便是要求眾人拋卻欲念、利害而只留下修道于自身,就算身處鬧市卻依然不受影響,最終達到康德所說的“自由”。康德所謂“自由”即“審美活動不受欲念或利害計較的強迫,完全自發。”[3]黃元吉內丹修煉這一審美活動的“自由”即在于“在欲無欲,居塵出塵”,外界的一切人世事物都無法影響自身,在欲念中心卻自身絲毫不染欲念,居于紛紛擾擾的塵世之間卻如修道于幽靜空谷之中。
蘇軾在他的《虔州崇慶禪院新經藏記》中曾經說到:“嬰兒生而導之言,稍長而教之書,口必至于忘聲而后能言,手必至于忘筆而后能書,此吾之所知也。”[4]教嬰兒講話、書寫,只有讓他忘記了口中的聲音和手中的筆,才能說話、才會書寫。這與黃元吉“在欲無欲,居塵出塵”之理也是相通的,在藝術的過程中藥忘掉一切的功利利害和欲念,在說話的時候要忘記你口中發出的是聲音,在書寫的時候要忘掉你手里筆所寫出來的是美妙的字。只有在這種身臨其境又不在其境的狀態下,拋棄一切欲念,達到虛靜的境界,方可達到物我同一的審美境界。
“在欲無欲,居塵出塵”與王國維的“入乎其內,出乎其外”也可謂有異曲同工之妙。王國維在他的《人間詞話》中說道:“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5]葉朗先生認為,“入乎其內”有“深入生活”的意思,但“更深一層的含義卻是要體驗到生活的本質在于‘欲’,在于‘痛苦’。”[6]有這樣的體驗過后,才能“出乎其外”,即“力求擺脫這種痛苦,忘掉物我之關系,排除一切功利的年頭,采取超然物外、漠然景觀的態度。”[7]黃元吉“在欲無欲,居塵出塵”修煉法則,其實也是要修道者在生活之間體驗到各種欲念和痛苦,然用后忘掉外物,忘掉物我,超然物外的虛靜的審美心胸去超越這些欲念的痛苦,最后達到“金液還丹”的審美境界。
在道教歷史上,從后世道教崇奉的經典《道德經》中便有“去欲”之思想了,《老子想爾注》中也說道:“道常無欲”;其后的司馬承禎、陳摶、陳景元、王重陽等等道士都主張修煉便要“去欲”。但多數是提倡脫離塵世,歸隱山林去“遁世”修煉,主張“在欲無欲,居塵出塵”修煉的實為少數。全真道北五祖之一的呂洞賓、全真七子之丘處機“在鬧場學道”的修煉法則,黃元吉在其講道中對呂洞賓、丘處機的修煉法則大加贊揚,他說道:“昔邱祖云:吾在鬧場學道,勝于靜處百倍。……又馬祖兀坐長林,有磨磚作鏡之譏。”[8]以及“故呂祖煉道于酒肆淫房,邱祖養丹于麗春院。”[9]“磨磚作鏡”,出自于宋代釋道原的《景德傳燈錄》卷五:“一曰:‘師作什么?’師曰:‘磨作鏡。’一曰:‘磨磚豈能成鏡邪?’師曰:‘坐禪豈得成佛邪?’”,后用于比喻事情不能成功。黃元吉對呂洞賓和丘處機這種在鬧場中、酒肆淫房等日常生活中修煉的方法非常贊同,而對于馬鈺“兀坐長林”持“磨磚作鏡”之譏諷。但黃元吉之“在欲無欲,居塵出塵”、“煉己于塵俗”的最終目的是修成金液,然后找個僻靜地方以成不老的金丹。他的修道之路是先“居塵煉心”,然后再歸隱山林。由此可以看出,雖然路徑不同,但其最終目的與歷代道教修煉者的追求是一樣的。
針對如何“在欲無欲,居塵出塵”,黃元吉提出了其“虛靜”的審美心胸論。關于“虛靜”這一美學范疇,最早出自于老子的“致虛極,守靜篤”;莊子提出用“心齋”和“坐忘”去追求自由、毫無利害觀念的審美心胸。荀子“虛一而靜”(《解蔽》),宗炳說“圣人含道暎物,賢者澄懷味像。”(《論畫山水》)劉勰說道:“是以陶鈞文思,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深,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財……”[10]總的來說,而虛靜是一種“心中無物”的內心狀態。如何達到這種狀態?黃元吉認為,只有達到“無人無我無思無慮”的境界,才能呈現這種“心中無物”,抑或是蘇軾所說的“忘聲而后能言,忘筆而后能書”的內心狀態,這是一種如康德所說的無功利的審美心態。
我認為,“在欲無欲,居塵出塵”就是需要審美者用虛靜的審美心胸去對待外物或者自身,這種心態要求審美在審美活動中處于“無人無我無思無慮”的境界,這樣方可獲得美的感受。
參考文獻:
[1][8] [9] 蔣門馬校注本:道德經講義·樂育堂語錄[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3。
[2][3] 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4][5] 北京大學哲學系美學教研室編:中國美學史資料選編(下)[M],北京:中華書局,1982。
[6][7] 葉朗:《中國美學史大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10]北京大學哲學系美學教研室編:中國美學史資料選編(上)[M],北京:中華書局,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