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黑暗中的舞者》成功地帶領我們向愛和理想信念的深處走去,然而這部影片的深意遠遠超過了對執著信念的贊美這一注題,當導演將“自我犧牲”人格賦予平凡的小人物時,悲劇性便由一個小人物延伸到了整個社會,增強了影片的諷刺意味。本文即從分析影片所要著重表達的對執著信念的贊美,引出隱匿在影片深處的對社會的批判。
關鍵詞:《黑暗中的舞者》;夢想與信念;自我犧牲;社會規則;諷刺
中圖分類號:J6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1
影片講述了一位偉大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而艱辛付出的故事,同時也刻畫了個外表軟弱,內心卻極為堅強的女性形象,影片想要告訴我們,在這個黑暗的世界里,在殘酷的命運壓迫中,人能夠憑著夢想與信念找到生命中的冥冥之光。但是通過影片寫實的鏡頭,隱蔽在文明社會下的潛規則也被赤裸裸地展示在我們面前。正是這種殘酷而又現實的規則才使得張揚著原始天性和本能的“野孩子”女人——塞爾瑪在同文明社會的碰撞中粉身碎骨,從而具有了殉道般的象征含義,使我們憤怒,引起我們的反思。
一、 執著倔強之眼
黑暗暗指命運,舞蹈暗指理想和信念。影片的主題即是命運與理想信念的對立統一。命運似乎不受我們控制,這一刻它微不足道,無關痛癢,下一秒卻有可能將我們置于生死邊緣,隨意地將我們玩弄于她的鼓掌之中。因此,有人認為在無盡的黑暗里尋求一絲光明沒有任何意義,但影片想要通過末尾的“絞刑臺上的舞蹈”,極力喚醒我們早已被摧毀的天真而狂野的幻想,呼吁我們與命運進行反抗。
影片的一大強力風暴中心就是主人公的執著倔強之眼。雖然這雙眼睛的主人是一位拖著十歲小兒的單身母親,這雙帶有先天性眼疾的眼睛望出去一片模糊,讓她總是磕磕絆絆,所以她寒酸的小屋,她單調勞作的昏暗車間也在我們眼前左右晃動起來。但在黑暗來臨之前(主人公的眼睛快失明了),這雙眼仍執意要看到一些東西,比如那個一天天充盈起來的錢罐和寄存在里面的希望——也許兒子因此可以擺脫從她那繼承下來的眼疾,比如看清每一張對她有恩的臉龐,當然還要盡力看清令她如癡如醉的好萊塢歌舞片。然而那色彩鮮亮的幻覺和蒼白無力的現實,永遠都在傷害那個最容易被傷害的人。一直所信賴的好友的背叛猶如一把逼人的匕首,劃破了塞爾瑪努力支撐著的堅強信念,沖擊著她圣潔的價值觀。誤殺比爾后的塞爾瑪不愿看到這樣殘酷的表象,她堅信她所存活的世界應該像歌舞劇那樣溫馨四溢,絕不會有陰謀和斗殺,所以她的幻想之眼睜開了,她看到自己在群山中起舞,所有的人都圍繞著她歡唱和舞蹈,這里面有她忠實的知心朋友,有她羞澀的情人,甚至那些毀滅她的人:那個可憐又可憎的被她殺死的房東比爾,那個曾是她偶像,卻在法院上指證了她的舞蹈老師,那些面無表情的行刑者,他們仿佛都只是一出歌舞片中遵守規則的人物。于是她的幻想蓋過現實,即使在被無邊的黑暗永遠吞噬時,她仍能幸福地高歌:“我什么都見過了,見過樹木,見過楊柳在微風中起舞,見過一個人被他最好的朋友殺害,見過還未活過就已結束的生命,我見過我是誰,知道我將如何,我什么都見過了,無須再看什么!”
在塞爾瑪的眼里,音樂,舞蹈和世界融為一體,如柔和溫暖的歌舞劇,沒有背叛、愁苦和絕望,只有歡樂、感恩和幸福。因此無論現實世界多么殘酷黑暗,她依然翩翩起舞,不顧場合,轟鳴的機器聲成了舞蹈的伴樂,奔馳的火車成了舞臺背景,莊嚴的法庭成了她展示舞步的舞臺,她優美的舞步甚至在無情的絞刑臺上邁開。這個世界虧欠她很多,奪走了她孩子的健康,還要剝奪她追求愛情和生命的權力,愛情和生命在塞爾瑪面前成了一種奢侈。然而天真爛漫的塞爾瑪卻熱愛這殘酷的“掠奪者”,為之歌頌和舞蹈。這堅韌的信仰是對命運的反抗。從塞爾瑪那嬌小身軀里迸發的狂亂熱烈的生命之光像釘子一樣敲進了每個人的腦海里,讓有的人疼得流淚,有的人疼得怒號,有的人則遠遠逃開。誰也不能無動于衷,它像夢魘一樣揮之不去。我們有一千個理由說服自己這只是個杜撰的電影,可我們聽見那雙眼睛在倔強地對我們說:“真的,我存在過。”
二、 尖銳諷刺之眼
就故事本身而言,《黑暗中的舞者》并沒有刻意展露社會底層人民貧窮悲慘的境遇以體現社會對弱者的壓迫。相反,導演將鏡頭對準塞爾瑪的日常工作生活,她享受著與他人同等的友情、親情和愛情,在幻想和信念支持下,她認為她的生活充滿溫馨、浪漫和幸福并且心存感激。然而影片又通過朋友背叛天真善良的塞爾瑪這一事件,切入揭露社會殘酷規則的主題。導演對主人公“自我犧牲”的人格設定,結合她的特殊身份,使得她的死亡具有尖銳的諷刺意義。
觀完影片后,我們無法對影片中的任何人恨之入骨,所有人的背叛竟都理所當然,無可厚非的。比爾偷走塞爾瑪的錢只是一個弱者試圖去傷害一個更加弱小的人的殘酷的自然反應。他只是在履行作為一名丈夫的義務——愛自己的妻子,帶給妻子幸福,況且他也向塞爾瑪表示過到時會歸還這筆錢;然而殘酷的現實直逼他產生將這筆錢占為己有的惡念,畢竟就他現有的微薄收入,滿足妻子的基本需求已經難以維持,更談何有多余的錢歸還借款。最后他意識到自己的死亡才是唯一的出路,既是對塞爾瑪的補償,也盡了丈夫的義務,所以極力慫恿塞爾瑪向他開槍;比爾那花錢無度的妻子顯然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主婦,她對舒適生活的向往也似乎無可指摘,何況她的內心是善良的,讓人無法對她有絲毫怪罪;那個法庭上咄咄逼人的律師只是在履行他的責任,而那指證她的樂團導演也只是在盡一個公民的職責,那些冷冰冰的行刑者也只是在秉公執法。但同時,任何人都無法逃避罪責,可以說所有人都是幕后兇手。塞爾瑪的死不是由個體犯罪所致,而是這個社會的公認潛意識所致。影片中所有的人都默許了塞爾瑪的犧牲,包括塞爾瑪她自己,即他們默認了在這個社會里弱者總是要犧牲的,弱者就要沉默地走向死亡,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脫。他們都承認了人在這個社會里的無能為力,不可反抗。甚至包括影片外的觀者,我們也是殺死塞爾瑪的兇手。在看到塞爾瑪艱難地數著107步時,我們都期盼她盡早死亡,以使自己能盡快從疼痛的心靈體驗中解脫出來,重返平靜。我們寧愿用一個弱者的死亡維持我們所憧憬的社會穩定,即弱者服從強者。
影片除了將這隱蔽于社會下的潛規則公諸于眾,還通過對塞爾瑪特殊身份的設定,對社會展開辛辣的諷刺。社會壓迫著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逼著他們做出犧牲,而作為弱者的代表——塞爾瑪,卻用廣闊的胸懷包容了這丑陋虛假的文明社會。在行刑臺上的塞爾瑪并沒有責怪任何人,她以微笑面對所有人的背叛,她不恨他們,她理解所有人都有不可承受之重。她至死都不說出真相,不僅僅因為遵守和比爾的約定,不僅僅因為她對五彩世界的熱愛,也是因為導演在她身上設定的“自我犧牲”的人格,扮演著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的角色,替這個充滿罪惡的社會接受審判和死亡,以此喚起人類的覺醒。一個文明社會的良心卻要由一個弱者的犧牲來拯救,這是何等地具有諷刺意味。因此塞爾瑪的死具有了殉道意義,使片內片外的人開始反思。那種被壓抑的感覺,困獸猶斗的激動,撞得頭破血流想跟誰拼了的憤怒,以及終于自我毀滅的殘酷快感,促使觀眾試圖挖掘隱匿在表象后真正的兇手。
熱愛歌舞劇的塞爾瑪永遠面帶迷人的微笑,她比任何人都努力生活,可是她卻越來越接近黑暗;她勇敢地傾聽內心的聲音,來自她體內龐大的愛戰勝了面對死亡的恐懼。塞爾瑪的波折命運引起我們強烈的共鳴,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既扮演著施虐者,又是這種虐待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