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視野”與“召喚結構”辨析

摘要：“期待視野”和“召喚結構”分別是接受美學理論家姚斯和伊瑟爾的理論的核心概念。本文對這兩個概念作了基本的說明，并對這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進行了進一步研究，以便更清楚的掌握接受美學的理論，并認識姚斯和伊瑟爾各自的理論特點。

關鍵詞：接受美學；期待視野；召喚結構

中圖分類號：G623.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0-0000-02

以形式主義文論為代表的“文本中心”理論對作品自身的藝術形式、審美本質、情感特點以及語言結構等進行了深入的探討， 曾經(jīng)在特定的歷史時刻發(fā)生過重大的影響。但這種研究和批評方法僅僅把文學研究限制在作品上， 斬斷了文學本文與廣闊的社會歷史之間的聯(lián)系， 失去了現(xiàn)實的活生生的世界， 同時它也忽略了文學具有的其他多種功能。上世紀七十年代，德國“康斯坦茨學派”的兩位年輕學者姚斯和伊瑟爾重新審視文學與社會、歷史、語言和現(xiàn)實的關系，并將讀者這一長期的文學理論忽視的一環(huán)拉入文學研究的視野之中，建立了接受美學，實現(xiàn)了文學理論研究的又一次重大轉向。

1.期待視野

接受美學的奠基人姚斯，于1969年發(fā)表了《文學史作為向文學理論的挑戰(zhàn)》這篇接受美學的宣言性文章，引起了文學界的重大反響。在這篇文章之中，姚斯提出了“期待視野”這個概念。

這一術語指的是讀者接受文學作品的前提條件，如讀者從已讀過的作品中獲得的經(jīng)驗、知識，對不同文學形式和技巧的掌握程度，以及讀者本人的生活經(jīng)歷、文化水平與欣賞趣味等。它是姚斯從科學哲學家卡爾.波普爾與德國社會學家卡爾.曼海姆那里移用過來的，并成為接受美學“方法論的頂梁柱”。波普爾認為：“在我們的前科學和科學發(fā)展的每一時刻，人們都有我通常稱之為‘期待視野’的東西……‘期待視野’在每個場合都起一種參考框架的作用，離開它，經(jīng)驗、觀察都將變得毫無意義。”姚斯在《作為向文學理論挑戰(zhàn)的文學史》中所論述的七個論題，就有三個是圍繞“期待視野”而展開的。如姚斯在論述讀者接受對作者創(chuàng)作的影響時說：“一部文學作品，即使是最新發(fā)表的作品，也不是信息真空里出現(xiàn)的絕對的新事物。……它總是要喚醒讀者對已閱讀過的作品的記憶，使讀者進入某種情緒狀態(tài)，一開始就喚起讀者對作品的期待，而這種期待在閱讀過程中又會依照文學種類的一定規(guī)律或一定的作品形式保持、變化、轉移或消失。”[2]（P105）在論述文學在不同歷史境遇下的接受時，姚斯認為：“某些作品在發(fā)表時還沒有專門的讀者，它們完全違背了文學期待所熟知的視野，以致后來才能形成自己的讀者。當新的期待獲得普遍的性質后，改變了的美學標準便會顯示其威力，讀者將發(fā)現(xiàn)以前的成功之作已經(jīng)陳舊并失去對它們的興趣。”[2]（P127）因此，姚斯得出結論“期待視野與作品間的距離、熟知的先在審美經(jīng)驗與新作品的接受所需要的‘期待視野的改變’之間的距離，決定著文學作品的藝術特征。”[2]（P109）

具體地說，期待視野經(jīng)常在以下幾個方面表現(xiàn)出來：一、對不同形式、技巧和風格的作品的興趣與需求；二、對一部文學作品的不同的審美感知能力和理解水平；三、將作品審美現(xiàn)實化的不同方式。這一術語的方法論意義在于：我們可以把對文本的這種最初的期待視野定為一種作為范式的異體。它被轉換成一種內在的期待視野，使言語得以發(fā)展。這樣，文學作品的接受過程就能夠用一種擴展了的符號系統(tǒng)來加以描述，并在系統(tǒng)的發(fā)展和修正之間完成自身。姚斯的結論是：“只有從期待視野變遷的角度去觀察，在文學史的寫作中對文學作品效果的分析才能把讀者的因素考慮進去。”[2]（P118）

2.召喚結構

接受美學的另一位奠基人伊瑟爾，于1970年發(fā)表了另一篇接受美學的重要文章《本文的召喚結構》，這篇論文同樣見解新穎。在這篇文章中，伊瑟爾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召喚結構”這個概念。

伊瑟爾對“召喚結構”這個概念并沒有做明確的界定。而從他的論述中可以看出，所謂“召喚結構”，就是指文學文本中存在著“開放未決的可連接性”的空白，作為“游移視點的參照域內部的非主題性部分”的空缺和否定，這三者共同構成了文學文本的不確定性的潛在結構，使得文學文本中充滿了“意義空白和未定性”，而這些潛在結構又能喚起讀者填補空白、連接空缺，建立新視界，因此具有召喚性，這是文學文本最根本的結構特征，是讀者閱讀的一個基本前提。伊瑟爾指出， “文學作品的意義不確定性和意義空白決不象人們所認為的那樣是作品的缺陷，而是作品產(chǎn)生效果的根本出發(fā)點，看一部作品不應當看它說出了什么，而要看它沒有說出什么。正是在一部作品意味深長的沉默中，在它的意義空白中，隱藏著作品效果的潛能。一部作品的意義不確定性和意義空白太少或根本沒有，就不能稱為好的藝術作品，甚至不能稱之為藝術作品。”[3]（P235）

“召喚結構”包含了三種類型的文本結構：一、“空白”，“空白”連接的是文本和讀者。伊瑟爾認為 “空白在閱讀中具有中樞作用，通過它，整個文本-讀者的相互關系得以循環(huán)進行。所以文本結構的空白激發(fā)了讀者根據(jù)文本提供的線索去補充文本的想象過程”[4]（P387）；二、“否定”，“否定”連接的是是文本與現(xiàn)實。“否定”也是一種“空白”，伊瑟爾認為 “如果讀者的社會規(guī)范通過這種方式被暴露出來，那么他就有機會有意識地感知一個體系──迄今為止他毫無意識地被包含在這個體系之中。如果文本否定了這些規(guī)范的有效性，那么這種感知就會變得更加強烈。所以，在閱讀過程的例證軸上，這樣一種否定造成了一個具有能動作用的空白，因為規(guī)范的這種失去意義，表明了被作者選擇來的規(guī)范之中存在的缺陷，以此使得讀者被迫采取一種特殊的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使他能夠發(fā)現(xiàn)被這種否定指出的、卻沒有得到文本系統(tǒng)表述的東西。”[4]（P396）三、“不確定性”， “不確定性”則涵蓋了閱讀的所有因素，“空白”和“否定”構成了“未定性”的基礎結構，“不確定性涵蓋了閱讀的所有因素，尤其說明讀者——文本的互動性”。[4]（P408）但是，要指出的是，這種區(qū)分并不說明三種類型的召喚結構機械地對應于文學閱讀的三個層次， 因為閱讀的所有次與召喚結構的所有表現(xiàn)方式都相互連接， 融為一體， 不可截然加以隔離。

3.兩者之間的聯(lián)系

“期待視野”與“召喚結構”同作為接受美學的概念，兩者雖然運用不同的術語表達，但是其中仍然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是在這些聯(lián)系中，也存在著不少的區(qū)別。

3.1將讀者作為共同的出發(fā)點

美國學者霍拉勃在其著作《接受理論》中精辟的闡釋了接受美學的基本特征“在接受美學理論家看來，文本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讀者才是。沒有讀者就沒有文本。讀者是唯一可以說什么是文本；從某種程度來說，讀者如同作者一樣創(chuàng)造了文本。”[2]（P301）作為接受美學的重要概念，“期待視野”和“召喚結構”都充分考慮了讀者在文學研究中的重要性，充分認識到了讀者對于文本意義得以產(chǎn)生的推動性作用。但是兩者將讀者帶入文學研究的理論構造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期待視野”通過設定讀者自身的先在條件，認為讀者在閱讀之前，就存在著一定的社會、歷史以及文學經(jīng)驗，讀者只有通過這些條件才能參與到閱讀之中；而“召喚結構”卻是通過文本的語言進行分析得出文學文本存在“不確定的空白結構”而讓讀者參與其中。相比而言，讀者的地位在姚斯哪里遠比伊瑟爾高，但是伊瑟爾卻給了讀者以較大的寬容，因為姚斯一方面以完全開放性的的姿態(tài)取悅于讀者；另一方面又為讀者設置了一些極為苛刻的要求，比如“要有知識”、“要有文學能力”、“要成熟”、“要合適”等等。我們認為這才是對讀者的制約，因為這就把文學作品的優(yōu)劣完全交給了讀者來評判，這樣文學作品不好的原因就不是作者沒寫好，也不是文學作品的辭藻不夠華美，結構不夠緊湊，思想不夠深刻，而是因為讀者不會欣賞，是讀者不夠“能力”等。顯而易見，伊瑟爾的理論對接受美學片面夸大讀者作用的風氣還是有糾正作用的。還有，我們也應該認識到，任何閱讀都有不可能脫離文本而存在，倘若沒有文本存在這一確定不移的前提，倘若本文對于闡釋如此無關緊要，那么我們對于《哈姆雷特》的研究和對《堂吉訶德》的研究將沒有區(qū)別，文學研究和文學批評也就會混亂不堪。

3.2將文學的接受當做一種動態(tài)的交流過程來對待

通過“期待視野”，姚斯把文學接受看作是“過去與現(xiàn)在的對話”，文學接受的過程也就是一個“視野融合”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讀者從自己的歷史境遇，也即“期待視野”出發(fā)去解讀文本，并在與文本的思維性的對話交流之中產(chǎn)生視域融合而形成文本的意義；而通過文學文本的“召喚結構”，伊瑟爾把文學接受看作是“文本與讀者的雙向交流”， 他認為，讀者的閱讀不是外在于文本而存在的，讀者是在本文潛結構的引導下，發(fā)掘文本的潛在意義，因此讀者與文本之間始終存在著一種互動交流關系，這種交流關系就是潛文本與讀者對這些由空白，空缺引發(fā)的對文本的再闡釋以及由否定引發(fā)的對自我內心世界的再闡釋。

相比而言，姚斯更專注于研究宏觀的接受研究，更有歷史眼光，因此他認為文學交流的結果在于“期待視野”不斷更新與變革，并由此而產(chǎn)生的以讀者接受為主導的“新文學史”；而伊瑟爾則傾向于個體接受的研究，他認為文學交流的結果在于讀者不斷超越自我，提高自我意識，所以能更加深刻的認識自己的內在世界，能使人們更加批判的內省自身，這也是全部閱讀的意義所在。

3.3彰顯了文學接受的開放性

在接受美學誕生以前，文學文本的意義要么是對“作者原意”的孜孜追求，要么是完全割斷文本與社會歷史、文本與讀者之間的聯(lián)系，而對文本的“結構與技巧的構造”進行分析研究。而這些文學批評和研究方法，把文學文本的意義局限在一個狹小的空間之中。而通過“期待視野”與“召喚結構”這兩個接受美學的核心概念，我們可以看到，讀者不再是被動的閱讀接受文本，而是積極參與到文本意義的創(chuàng)造之中，以自己個性化的歷史境遇參與到文學接受之中，使得文本的接受和文本的意義呈現(xiàn)出開放性的姿態(tài)。而姚斯和伊瑟爾的不同就在于，姚斯更注重于文學接受歷時性層面的開放性，即由于一代代讀者由于“期待視野”的不斷變化所創(chuàng)造的文學文本的意義；而伊瑟爾更專注于文學接受共時性層面的開放性，他認為每個個體的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都會產(chǎn)生不一樣的感受，甚至同一個讀者在兩次閱讀中都會獲得不同的美學經(jīng)驗。

對這兩個概念的分析比較有助于我們對接受美學不同理論家各自理論特色的理解，對這兩者的融會貫通，可以讓我們將接受美學理論應用到文學批評與實踐中去。

參考文獻

[1][英]波普爾.科學發(fā)現(xiàn)的邏輯[M].查汝強、邱仁宗譯.杭州：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8.

[2][德]H·R·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M].金元浦、周寧譯.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

[3]《本文的召喚結構》，見萊納·瓦爾寧編《接受美學》，1975年慕尼黑威廉·芬克出版社

[4][德]沃爾夫岡·伊瑟爾.閱讀行為[M].金惠敏、張元鵬、張穎、易曉陽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