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對一年一度的“藝考季”進行調研,不再從學界已廣泛討論過的“藝考熱”角度出發,而是著眼于參與藝考群體的成分、考前培訓的內幕、社會對口行業的需求幾個維度,深入分析國內藝考招生、考前教育及社會需求方面的現狀、隱患及改革途徑。
【關鍵詞】藝考季藝術聯考藝考培訓
【中圖分類號】C9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4810(2012)08-0028-02
國人對“料峭春寒”的連帶感知總是復雜的——年終紛繁的總結性事務帶來的煩躁與抽屜里蠢蠢欲動的返鄉車票帶來的幸福總是糾結并互相加強著。車站售票窗口人頭攢動,機場安檢通道如臨大敵……在這種熱烈得近乎非理性的“歸”的氣氛中,有一支叫做“藝考”的隊伍,卻在悄悄打點行裝,準備啟程。每年的1~3月的藝考季是他們的旅期。年復一年,這支原本“非主流”的小隊伍日漸擴張——越來越多的“隨軍者”各懷目的匯入其中。蔚為壯觀的背后,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一 這本該是誰的節日
這個問題原本不該是個問題。在百度解釋為:“藝術聯考,指目前國內比較權威及教育部備案的各大藝術類院校,或者各大院校的藝術系,對于高三藝術類考生在高三第一學期末舉行的一次綜合的專業考試。”故而符合邏輯的結論是:藝術聯考理應是懷揣藝術夢想的高中學生邁入更高藝術殿堂的第一步。無論出身、無論性別,他們終于擁有了可以擺脫帶有硬性指標要求的“全科教育模式”的可能性。那個光明的彼岸,允許他們張開可能還未發育完全的翅膀,圍繞著心中那久久以來的近乎偏執的熱愛,盡情舞動,進而成長。所以,“藝考季”理應是他們的節日。
二 誰在偷偷地笑
若只從考試的優勝劣汰的必然規律討論,則“幾家歡喜幾家愁”的提法毫不新鮮。那些實力出眾、最終金榜題名的“幸運兒”自然要笑,且笑得坦然合理。問題是,誰在偷偷地笑?
“藝考熱”的原因業界已多有精當分析,本文不再復述。 而問題在于,非理性的“熱”必然孵化出非理性的市場反應——近年來藝考輔導班如雨后春筍般破土而出。相關資料統計表明:2010年初,僅北京(含周邊地區)已注冊藝考輔導班逾百家,而且這個數字還在不斷攀升。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筆者驚喜于有如此多的社會人士將熱情投注于教育事業——他們為將要進入藝術殿堂進行深造的年輕人打下初步的基礎。實際上,完成了對學生藝術素質養成“接力”中的“第一棒”。
事實是殘酷的。部分輔導班徹底地將事業做成了不折不扣的“買賣”:據統計,北京地區輔導班藝考培訓的學費在3000~9000元/月,平均在6000元/月,按照每月每班招生20名學生計算,扣除教師工資、教室租金和其他費用,每月的利潤在10萬元左右。這還是在“非藝考季”的常規狀況,考前三個月,招生規模還將成倍增長。這就不難解釋如此多的社會人士擁有的如此高漲的熱情來源了。或許,追逐利潤對于資本投入方來講,具有單方面的合理性。關鍵問題是,巨額利潤的背后,卻是我們不愿看到的培訓初衷的被扭曲。
1.神奇派、N天搞定派
“神奇派”“N天搞定派”是牛博網創始人羅永浩對國內某些英語輔導機構不切實際“口號”的生動概括。號稱“××秘籍”“××魔咒”等充滿了神奇色彩的,號稱“三天搞定雅思寫作”“四十秒貫通托福閱讀”等充滿傳奇色彩的,無一例外“全是吹牛”(羅永浩語)。遺憾的是,這種令任何一個理智的人在理性的狀態下都會報之一笑甚至嗤之以鼻的描述,在藝考輔導界完全適用。一些輔導班深諳部分考生“病急亂投醫”的心態,于是各類印刷著“超現實主義”口號的傳單紛至沓來。學費也因輔導班方面無畏地承諾了“包過”(保證通過初試)而高得離譜。
報班學生心中的算盤大約是這樣的:反正不通過便退費,并無什么損失。而一名被暗訪中的輔導班“班主任”面對記者如何“包過”的問題時如是說:“當然不能保證,大不了退一半費用,反正還有賺。”文字游戲的背后,是輔導班無處安放的良知。
2.來的都是“課”
師資力量無疑是任何一類教育組織教學質量最直接的保障環節。眼下多數藝考輔導班在對這個問題的處理上均表現出令人驚異的“靈活性”與“變通性”。真正達到了“只要學生準備好,教師就會出現”的狀態,至于出現的教師水平幾許,甚至出現的“教師”是不是真正的教師,則幾乎不在考慮范圍內。
“教師”們的工資水平是怎樣的呢?筆者從一個培訓行業的朋友處了解到,研究生到博士的工資標準一般在800~1200元/天。按日均1000元計算,他們的收入在30000/月。而授課質量普遍不能讓學生滿意的原因也許不全在教師——因為輔導班往往靈活地“看菜下飯”——視招生人數決定開班的具體時間以及聘請教師的級別。所以,通常的情況是距離計劃開班只有兩三天時,一個電話就把教師“搞定”了。如此一來,輔導班方面規避了很大的風險。但是,要求任何一名教師在三兩天之內齊備月余的課程,顯然已脫離了實際。好在授課質量并不是輔導班的終極訴求點。
所以,我們看到的現象是,不少輔導班教師未經任何“試講”就披掛上陣,拿“廣播電視編導”的藝考輔導為例,一位“行內”的師兄在勸筆者“入伙”時曾半開玩笑地道“很簡單,上午侃大山,下午放電影”,而且“從未見到校長來巡課”,“隨便搞搞便能掙出一年的生活費”。
于是,當有學生提出“老師給我們講的東西沒有用”“沒講考試的事,這不能算上課”等問題時,輔導班方面的回答往往是“來的都是‘課’”。
3.快借我一雙慧眼
上述狀況何以存在?倘若說藝考生及家長對其均不知情,顯然是不合理的——不少考生家長在接受采訪時都表現出對輔導班軟硬件方面“極簡主義”追求的刻骨銘心。那么,這種混亂的市場何以被消費者如此寬容?這種“混亂”的需求群體又究竟是哪些人群?
不得不承認,在強烈的升學愿望的支配下,不少平時成績欠佳的學生及其家長,不得不秉承“寧信其有”的方針,寄希望于輔導班宣稱的“內部渠道”——花大錢買信息。
倘若這些關于“內部渠道”“高命中率押題”的宣傳均為扯謊,倒是令人相對安慰了。畢竟,考生的損失僅限于經濟層面。可令人不安的事實是,這類宣傳歲歲年年均相似,卻有越來越多的考生聞訊而至,他們對教師質量、學費數額毫不敏感,而報班時的唯一要求是“快借我一雙慧眼”,至于要將什么“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則只有輔導班和因此“受益”的考生自己知道了。
三 誰在背后哭泣
在各藝術類院校進行擇優錄取后,“優”卻被“擇”掉的考生,就是悲劇的主角。而其悲劇的根源,并不在于諸如發揮失常等問題,而在于,一方面,涌向“藝考”這座橋的考生隊伍逐年龐大,按照既定的過橋概率計算,橋梁載量之外的考生中,“優而不錄”的數止自然增加;另一方面,部分通過特殊渠道、借到“慧眼”的考生妨礙了過橋的公正性。當他們在彼岸彈冠相慶時,可曾想過此岸考生的無辜與無助……
這使得原本帶有浪漫色彩的“藝考季”變得殘酷與現實。例如,在2012年藝考結束后的張家口考點大門外,一位接受電視臺記者采訪的考生沮喪的神情令人難忘,在他的話語里,“我是真的喜歡美術”被多次提及。言外之意任何一名觀眾都了然于心——不少考生僅僅看重了藝考生和普通考生間巨大的文化分錄取分差。
當我們以戲劇化的編劇思維做這樣一種假想:有一名山區考生,自幼對歌唱有著濃烈的興趣與巨大的潛質,只是由于所在地區教育水平局限,未能充分激發和釋放他的潛能。當他19歲那年滿懷熱望地匯入藝考的大軍,卻發現自己既付不起高額的藝考輔導學費,也擔負不了順序參加多個學校加試的車馬費,他的文化課與大城市考生相比也無優勢……故事往往在他“應該被錄取”和“最終落榜”的沖突之后,于淚水中畫上悲劇性的句號。遺憾的是,這樣的故事卻部分地反映了當前的社會現實。
四 誰為眼淚負責
著名畫家和文化評論家陳丹青先生于2008年在南京大學講座時曾直言:“中國是世界上最龐大的美術教育國家,這么龐大的美院系統每年還在成百上千地招生,這個供求關系是畸形的,我不相信中國需要這么多畫家。實際上他們一畢業就面臨失業,一定會去干別的,比如裝修之類的。”
藝術院校的擴招只是表象,各地中學對升學率的片面追逐、家長由藝考分數檔誕生的捷徑意識、不成熟的高中學子對文藝明星不理性的崇尚,是藝考之熱的共同推手。但是,當問題進一步聚焦在“學校何以如此注重升學率”“家長何以如此在意孩子的文憑問題”和“為什么只有進入藝術院校才能成為被主流認同的藝術家”時,便值得我們相關的教育政策制策部門深思了——我們的入學評估手段是不是過于刻板而使得不少濫竽充數者有規律可循,進而有機可乘?我們現有的“唯學歷”評估人才體制是不是過于守舊而扼殺了不少具有藝術天賦學生的創造靈性?
我們期待,當來年的“藝考季”臨近,那支特殊的隊伍再次啟程時,編制上能縮減一些,成分上能純潔一些。那么,我們對明天文化市場更規范、更高雅、更先進一些的期望將不再失望。
〔責任編輯:陳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