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離騷》有多個英譯本。譯本的作者們生活在不同的年代,來自不同的國度,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這些不同之處必然也隨之反映到譯本中。著眼于2008年出版的許淵沖先生的最新《離騷》譯本,結合譯者自身經歷、翻譯理論和時代特征,多角度、多方面總結許淵沖先生譯本的特點,凸顯該譯本的時代性和獨特之處。
關鍵詞:離騷;英譯;特點;英譯理論
作者簡介:王群(1971-),女,遼寧鞍山人,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外國文學文化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華北電力大學外語學院,講師。(廣東
廣州 510420)
基金項目:本文系廣東省“211工程”三期重點學科建設項目“人文學中心建設——比較文化視野的文學通化研究”(省級立項)子項目“離騷的英譯研究”(項目編號:GDUFS211-2-048)的研究成果。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0079(2012)31-0156-02
1879年,派克爾在《中國評論》上發表了《離騷》的英譯本。在接下來的130年里,先后共有十個《離騷》的英譯本得以正式發表。目前,最新版的《離騷》譯本是2008年11月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出版的許淵沖譯本(以下簡稱“許譯”)Elegies of the South—— Sorrow after Departure。
十個譯本的譯者中,華人有五位,外籍人士有五位。他們生活在不同的年代,來自不同的國度,有著不同的文化背景,這些不同之處必然也隨之反映到譯本中,表現為譯本各自不同的特點。與其他九個譯本相比,許淵沖先生的英譯《離騷》特色鮮明、大膽嘗試了騷體詩特色“兮”字的翻譯,譯文中踐行了自己的翻譯理論,結合了這個時代簡約流暢的氣息,使譯者在諸多譯本中一眼就可以辨認出許淵沖先生的作品。
一、許淵沖先生的生平簡介
許淵沖先生,1921年4月18日出生于江西南昌。曾經擔任美國空軍翻譯,留學法國巴黎大學,先后任教于北京外國語學院法文系、洛陽外語學院和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和英語系。
許先生精通法語、意大利語,尤在古典詩詞英譯中成就最為卓著。他先后翻譯了26部作品,其選題起點高、時間跨度大、內容廣泛。此外,許先生還著有許多古典詩詞翻譯理論的代表著作。
二、許淵沖先生的翻譯思想
許先生在多年的翻譯實踐中提出了自成一派的翻譯理論“優化論”——“美化之藝術,創優似競賽”,①并且對形似與神似,求真與求美,翻譯與創作,“翻譯腔”和“四字成語”,中西文化的差異,兩種文化的競賽等問題進行了具體的論述。
許先生以“三美論”(意美、音美、形美)為譯詩的本體論,以“三化論”(深化、等化、淺化)作為開宗明義的方法論,把“三之論”(知之、好之、樂之)設定為譯詩的終極目標。
早在《典論·論文》中,曹丕就曾提出:“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的觀點。實際上,“詩賦欲麗”是指詩賦的文體首要的是美學方面的考慮。這一觀點與許先生提出的“三美論”不謀而合。詩是文學最優美的表現形式,譯詩是創造美的藝術。因此“譯者應盡可能發揮譯語優勢,盡量利用最好的譯語表達方式,以便使讀者知之、好之、樂之。”②
三、許淵沖《離騷》譯本的特點芻議
1.詩歌形式的完美演繹
許淵沖教授說“我認為如果保留原語言形式能保存原作魅力,自然可以保留原語言形式,但如保留形式而不能保存魅力,或不保留形式卻能保存魅力,那就應該舍其形式而取內容,舍原語言形式而取藝術魅力”。③
(1)音韻之美。《離騷》原文ABAC韻尾,每行詩文字數多為單行7字、雙行6字;詩行也偶有5字和8字、9字、10字。許淵沖英譯《離騷》的ABAB韻尾,韻式結構整齊劃一,單行譯文約為9個音節;雙行譯文約為8個音節;詩行也偶有5音節和8音節、9音節、10音節。
比較而言,原文單行詩文字數與譯文單行音節數極為接近;韻尾整齊度好于原文。依據許先生“用韻不能機械地和原詞的韻數相等,而是應該考慮音樂效果相似”的觀點,④“美化之藝術,創優似競賽”得以充分的體現。
(2)音律之同。漢字是一字一音形態穩定的獨體文字,以單音節為主。許譯《離騷》多為單音節、雙音節詞匯,很能體現出漢語文字一字一頓、錯落有致、聲音抑揚頓挫、鏗鏘有力的特點,使譯文讀者同樣感受到漢語讀者所感受到的格律沖擊和震撼。例如: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譯為:My heart tells me it’s good and meet,oh! I won’t regret to die nine times.
從上例可看出,許譯用詞以單音節為主、雙音節為輔,偶見三音節(多音節)詞匯。音節數量以8個和9個為準,與漢語中的7個漢字極為接近。這是譯詩之中詩歌形式的保留和轉達最難能可貴的地方。
(3)“兮”之神韻。“兮”是“騷文化”的標志,是詩歌情感的載體,體現的是文字之外的神韻。在眾多《離騷》英譯本中,許譯是唯一能在譯文中體現騷體詩象征詞“兮”字的一個譯本。許先生忠實的按照原著“兮”字出現的頻率和位置,把“兮”翻譯為“Oh”。姑且不論此譯是否恰當,但僅作為一次騷體詩特色詞匯翻譯的可貴嘗試就已經超越了眾譯本,而獨領譯界之先了。
2.詩文意思的圓通傳達
在譯詩的過程中,信息的轉達和傳遞一直以來倍受關注,也是最為翻譯批評所聚焦的部分。按照許先生的翻譯觀點來說:“如果認為翻譯的標準只是忠實和通順,那忠實就應該包括明確、準確、精確或者也可以說是意似、形似、神似三個內容,通順也不止包括易懂,而且還要擴大范圍,把揚長避短,發揮譯文的語言優勢也包括在內”。⑤
(1)傳統特色之保留。許先生的《離騷》中對原詩句的特色保留極為精彩。例如:
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譯為:The Wooden Star appeared in spring,oh!When I was born on Tiger’s Day.
“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許先生用“The Wooden Star appeared in spring”來表達寅年、寅月;用“Tiger’s Day”來指代寅日。內容傳達完整,風格形式與原文趨同,又避免了音譯帶來的不解和釋譯時對“寅”字不可回避的重復。
(2)信息之完整再現。《離騷》詩句句子結構簡單、用詞簡練,但信息量大,這給英譯帶來了巨大困難。例如:
余雖好修姱以靰羈兮,謇朝誶而夕替。
許譯:Good and just,I hear only jeers,oh!Morning and night I suffer blows.
許譯保留了原詩句的形式和結構,雖模糊了部分原語信息或修辭手法,但不缺失信息的完整性。
3.突出精要的含糊釋譯
在《離騷》英譯的過程中,涉及歷史或傳說中的人物時,許先生采用突出精要的含糊釋譯譯法,這也是許譯不同于其他眾家音譯、意譯的獨特之處。例如:
說操筑于傅巖兮,武丁用而不疑。
許譯:A convict pounding earthern wall,oh!Was employed by his sovereign.
“A convict”此處是指“囚犯,罪犯”,來突出“說”在被武丁任用前的卑賤地位,從而張顯“his sovereign”(他的元首、君主)對他的破格提拔,使之接天下之政而治天下之民的魄力,也釋譯了文中亟待表達的“舉賢授能”的主題。這種譯法體現了原文與譯文異曲同工的美妙。
4.超越原文的譯語優勢綻放
在長達373句的譯文中,許先生所譯的《離騷》絕大部分詩句即使去掉單行Oh的韻尾,還是ABAB的尾韻。例如:
日月忽其不淹兮。(The sun and the moon will not stay,oh!)
春與秋其代序。(Spring will give place to autumn cold.)
惟草木之零落兮。(Grass will wither and trees decay,oh!)
恐美人之遲暮。(I fear that beauty will grow old.)
第一、三句英譯文雖然以“Oh”結尾,但如果去掉“oh”,“stay和decay”兩詞也壓“/ei/”音尾韻。第二、四句壓“/auld/”雙尾韻。但《離騷》原文,除了第一、三句壓“兮”字韻外,去掉“兮”字,“淹”和“落”并不押韻。不但如此,第二、四句中的“序”和“暮”也并不押韻。
5.接受美學的終極考量
在浩如煙海的古代詩歌理論中,以“品”、“味”、“悟”為主線的詩歌接受原則顯得十分突出。用詞平易的許淵沖英譯《離騷》最大程度的接近原詩的形式,保留了原詩的詩味;英譯文通俗易懂、韻律節奏明快、瑯瑯上口。“知之、好之、樂之”使讀者在品鑒英譯詩句的過程中,體味了原詩表現的意境,妙悟東方詩學的魅力。
6.與時俱進的今譯和英譯
許淵沖英譯的《離騷》,原文、今譯文與英文分節同現,每四句一闋,加之今譯與英譯整齊逐行對照原文,形式醒目、版面清麗,毫無繁亂目眩之感,很是吸引讀者的目光,增加閱讀的興趣。
張華先生的今譯,通俗易懂,富有時代特色。綜觀許先生的英譯文本,基本上是按照今譯的內容和形式進行的。因此也具有較強的時代特征。如:“將往觀乎”一句,張華今譯為“打算往東南西北荒遠四方觀光”,許英譯為“On scenes north and south, east and west”。而在其他的英譯版本中“四荒”多被譯為“wild lands all round”(林文慶);“the Wilderness”(楊憲益);“the four wilds round”(孫大雨);“the four wildernesses”(R.Payne);“the four regions”(B.Watson)。獨許譯按照今譯的解釋將“四荒”具體化、明確化,譯為“north and south,east and west”。盡管東南西北的英語順序有所調整,但出于詩歌韻律的要求,同時也出于英語表達習慣的要求而譯為“北南,東西”。
四、結語——知世論人
孟子在《萬章》中提出“知人論世”之說:“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因此,在瞬息變幻的今天,了解一個作者的成長經歷是去了解一部作品必不可少的方面。特別是在翻譯學理論如此重視譯者地位的今天,對于譯者的全面了解就顯得尤為重要。
1.時代特征鮮明
許先生出生于20世紀20年代初。他的一生經歷了國內求學、國外留學、回國任教、飽受十年動亂挫折、恢復任教,筆耕不輟的磨煉。他的成就與所處的時代背景密不可分,“翻譯的觀念、方法、樣式、標準、風格,無不與時俱進。”許先生順應時代的要求,以追求藝術美為人生目標,以弘揚中華文化為己任。致力于中西文化交流,通過出色的譯作,溝通了不同的文明。為了推動譯學的發展,他還提出了特色鮮明的翻譯理論,開創了古籍英譯的理論新篇。
2.開創獨到的譯風
有人曾經形象的把中國的古詩英譯比喻為“帶著枷鎖的舞蹈”,基于《離騷》哀怨傷感的情感基調、回旋往復的行文方式、芳草美人求神問卜的巫文化特色和獨特的騷體形式,任何譯者在翻譯的遣詞、行文、形式、風格等各個方面無不受到一定程度上的牽絆和制約。縱觀十個《離騷》的英譯本,翻譯之風或繁復、或贅舉、或艱澀。在眾譯者中,許先生的譯文遣詞簡單、明了,詩句簡潔、有力,整個譯文散發著平易的親和力,譯風干練、獨樹一幟。這種翻譯風格與這個時代簡約流暢的主旋律相協調。使得《離騷》譯文既瑯瑯上口又易于理解,通俗易懂,富有時代特色。
注釋:
①許淵沖.文學與翻譯[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2.
②許淵沖.知之、好之、樂之:三之論[J].外語與外語教學,1998.
③許淵沖.再談《競賽論》和《優勢論》──兼評《忠實是譯者的天職》[J].中國翻譯,2001,(1).
④許淵沖.文學與翻譯[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92.
⑤許淵沖.新世紀的新譯論[J].中國翻譯,2000,(3).
參考文獻:
[1]許淵沖.Elegies of the South──Sorrow after Departure[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8.
[2]許淵沖.文學與翻譯[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3]楊憲益.Selected Elegies of the State of Chu──Li Sao [M].北京:外文出版社,1956.
[4]孫大雨.Selected Poems of Chu Yuan──Lee Sao: Suffering Throes[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7.
[5]林文慶.The Li Sao──An Elegy on Encountering Sorrows[M].Shanghai:
The Commercial Press,Ltd,1929.
[6]Robert Payne The White Pony──Encountering Sorrow[M].New York:
The John Day Company,1945.
[7]Burton Watson The Columbia Book of Chinese Poetry──Encountering Sorrow[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84.
[8]許淵沖.翻譯的藝術[M].北京: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84.
(責任編輯:孫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