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20世紀20~30年代,正值日本現代新聞業逐步淪為日本軍閥勢力宣傳工具的關鍵時期。在抗日救亡運動中,國人對日本新聞事業變化高度關注。他們一方面以新聞專業的視角,對近代日本新聞事業的種種進步給予贊賞與推介;另一方面又站在民族立場上,用理性與科學地分析,揭露批判日本新聞業日益嚴重的軍國主義傾向。抗戰前,中國新聞界對日本新聞事業進行了客觀分析和準確預判,具有鮮明的理性特征。
關鍵詞: 抗戰時期 ;國人;日本;新聞事業;
中圖分類號:K3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458(2013)03-0047-06
近代日本是亞洲新聞事業最為發達的國家,作為一衣帶水的鄰邦,中國始終抱著學習心態看待日本新聞事業的崛起。清末民初,中日新聞界的業內交往與學術活動十分頻繁,至20年代后方顯沉寂①。九一八事變后,隨著中國抗日救亡運動的開展,日本新聞業重新成為中國新聞界考察與研究的“熱點”。在以往的民國新聞史研究中,學者尚極少探討近代中國新聞學在外國新聞事業研究方面所取得的成果與狀況。筆者以史料為基礎,以中國新聞界對日本新聞事業的考察為中心,探討抗戰時期救亡運動對中國新聞學研究的影響,并從中窺見這時期中國對日本新聞業的認識。
一、抗戰前中國對日本新聞事業的關注與考察
九一八事變后,中國各界對日本新聞業的研究給予了高度關注,究其原因主要有兩點:首先,民國初期中國新聞業快速發展,急需吸收外國新聞業先進經驗,而日本新聞業在明治維新后的崛起,恰為中國樹立了成功的典范。相對于遙遠的歐美新聞業言,中日一衣帶水。文化相近,自然成為國人學習考察的首選。《報人世界》在1936年發表文章指出,“日本報業年來突飛猛進已進為純粹之資本化企業,其成績皆足供我國從事新聞事業者之參考”②。同時有報人亦指出,雖然日本新聞事業對中國影響極大,但“能了解日文的人畢竟是少數”,日本新聞業狀況在國人看來“多少有些神秘性”,“站在超民族的立場”來研究“日本的學術”,已成為“目前急需的任務”③。其次,九一八事變后,中日關系前途叵測,民族存亡的緊迫性,也促使國人將研究日本新聞業視為“學術救國”的方式。王岐堯指出,30年代“日本報界刊布種種中傷我國之離奮新聞,不論其動機若何,對于兩國邦交,對于世界視聽均有不利之影響”,因此“我們除了要站在報業道德的立場上對日本報界深表惋惜,更應對日本報界做一番認識與研究的功夫”[1]102,這不僅關系到“日本報業的前途”,對“我國也有很重要”的意義。此時,中國各大期刊和學術論集時常刊登探討日本新聞事業的文章。僅筆者搜集的相關資料即有26篇④之多。其具體情況見表1:
分析此表,我們發現這一時期中國對日本新聞事業的研究并不僅限于新聞專業領域。諸如《東方雜志》這類的綜合性刊物也會刊登有關日本新聞業文章。從研究視角上看,國人在研究日本新聞事業同時,更力圖解釋新聞事業與日本政治、教育、法律等方面復雜關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從文章時間來看,1936年中國期刊刊登日本新聞事業的文章最多,有12篇。而其他年份僅1-3篇,這表明中國對日新聞研究很大程度上受到中日關系的現實因素影響。1936年日本全面侵華的野心已昭然若揭,國人有感于國難日深的沉痛現實,在學術研究中力求經世致用,以圖對抗戰救國有所參考,因此有大量文章發表。從文章作者的組成來看,既有如黃天鵬、任白濤這些新聞學名宿,也有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作者,可見抗戰前國人對日本新聞事業的研究,具有普遍的參與性,絕非個別學者的學術專利。
二、學習近代日本新聞業發展的成功經驗
盡管日本是侵略中國的強敵,但這并未影響國人對日本近代新聞業發展崛起的認同。明治維新后,日本一躍成為亞洲強國,至九一八事變前后日本新聞業經過近七十年不斷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中國新聞界對此有目共睹,并由衷贊嘆其進步神速。學者陸思杰用 “一日千里”[2]39來概括日本新聞業的“躍進”式發展。王岐堯則認為:“日本是一個新興國家,日本的報業更純粹是一種新興的事業。當《泰晤士報》已成為報紙權威的時候,日本根本還沒有像樣的報紙。僅“六七十年間的事”卻已有“突飛猛進”的發展[1]102。李立進一步從日本新聞史的角度解釋說,“吾人試讀日本之新聞史,即明白現代日本之新聞,乃隨其資本主義發展階段而逐漸發達”。明治以前日本新聞業尚停留在“木刻產品時代”,其內容“多為翻譯外報”,“極為幼稚”。明治后“日本現代新聞始漸次發生,旋即逐漸完成,到日本憲政運動時期已成為政黨運用之工具”[3]19。他不由驚嘆,30年代日本新聞業之發達足能“與歐美資本主義相抗衡”,呈現“并駕齊驅之偉觀”[3]19。
抗戰前國人普遍認為近代日本新聞業的發展,具體表現為實現了報業的“資本化”和“商業化”。這種趨勢促進了日本報刊銷量增長,設備更新,社會影響力不斷增強。學者許性初在日考察期間,曾特別留意日本報紙銷量的驚人增長。他指出,“日本近六十年新聞紙發行數量的增加真是可驚……明治八年(1875年)日本新聞紙不過53種,到明治三十四年(1901)已增至1181種 ,而到昭和八年(1933)更多至11880種”,“幾乎每個家庭都是新聞紙的長期訂戶”,“大多數的人民每天都有和報紙接觸的機會”①。還有學者引用日本官方權威資料《報業年鑒》指出,1934年日本報紙雜志總量已逾11000種,而發行總量700多萬份,而此時日本全國人口僅7000萬人,因而“每日每十個人可以閱報一份”。大量引用日文資料,使得這一時期的對日新聞學研究具有很高的科學性與準確性。值得注意的是,除了民間研究之外,中國官方對日本新聞業的動態也十分關注。1936年,中國駐日本長崎領事館推出對日本新聞業的考察報告。該報告指出,日本僅《朝日新聞》、《每日新聞》兩份報紙的銷量就達兩百萬份之上,而中國銷量最好的《申報》和《新聞報》與之相比,竟差“十數倍之甚”[4],以此說明中日報界之間巨大的差距。而民間學者陸思杰則獨辟蹊徑,專門以《大阪每日新聞》為研究重點。在比較了該報“營業額和支出額”后,他斷言30年代的《每日新聞》僅用半年就能獲得100多萬元的純利,日本新聞社已全然成為“一種大商品企業”[2]39,新聞紙就是資本主義生產中“營利之商品”。以上這些論斷從表象入手,準確的概括了日本新聞業發展的基本特征。
在許多研究文章中,中國新聞界對日本新聞業的先進技術羨慕不已,不厭其煩地介紹日本新聞投遞設備之迅捷,報紙印刷技藝之精湛。在東京朝日新聞社時,許性初感嘆該社有“電光轉輪印刷機十八臺,活字鑄造機十三臺”,甚至“擁有飛機23架”。他們的“新聞照相都是電送”,“日銷報紙150萬份左右”。無論從“規模組織”還是“技術設備”,日本的新聞社絕“不輸于歐美”。在同中國新聞設備進行對比后,他進一步補充道,“日本新聞紙的印刷折疊都是用機器自動的,包裝后也是機器運輸”,這些機器即使在上海這個中國新聞事業最發達的地方也“沒有看見過”。江肇基則認為,近代日本報社“業務上不斷努力”,“相互間不息地作猛烈競爭”推動了技術創新。近年來日本新聞業因為“機械的力量而獲得了驚人的速度”,除了“日常報紙的朝刊和夕刊”外,遇突發事件臨時加印“號外”也不在是“一件難事”②。顧迺湘則分析說,用技術設備優勢搶占新聞先機是日本新聞社的最大優勢。日本新聞業總喜歡“迅速”二字。他們的“采訪設備上比中國完備多了”,“日本大報館有私有的電話網和電報網,有短波無線電及電送寫真機。甚至動用了飛機和信鴿傳遞新聞和投送報紙”。技術的優勢與差距,是導致中日新聞界差距的一個重要原因。
30年代日本新聞業在其國民和社會中的影響力不斷增強。國人普遍意識到,日本報業的“成功”,“是日本整個經濟政治社會的繁榮之一環”,是與社會不斷互動影響的結果。王岐堯指出,“社會經濟不發達,報業為上層文化事業之一,亦絕難憑空達到繁榮。同時我們亦需認清報業本身也是促進社會經濟發達的一個力量,這種相互助長,相互進推”,最終實現了兩者共贏[1]。羅保吾則提出,日本新聞業對其社會的影響力是“全面的”、“緊密的”。他解釋道,為了擴大自身知名度,日本的報業使出渾身解數,吸引社會各階層、群體閱讀報紙。為了讓文盲能通讀報紙,日本“在新聞紙上所有繁難的漢字旁都加上片假名的符號”。此外甚至“又發行點子新聞”,方便盲人閱讀報紙。這些措施極大地拓寬了日本報業的受眾群體。
很多學者在日本考察期間,都注意到新聞業對日本教育和社會公益的贊助與推動。有學者指出,日本新聞業的崛起,“最顯著的事實則為教育的發達”,“日本新聞事業的發達實大有裨補于教育的發達,尤其是對于社會教育固不待言。日本出版之多,位列世界第三,其原因是“各種教科書內容多來自報紙”[5]。這一觀察準確地把握日本新聞與教育的內在聯系。還有的學者注意到,日本媒體積極參與公共事務,善于發動社會運動,借以提高人氣與銷量。羅保吾指出,日本新聞紙經常開展“學術調查”,“教育獎勵”,“運動體育獎勵”,“救災撫恤”等社會公益事業,借以塑造良好的社會形象。例如大阪《每日新聞》在每年四月都要舉辦“盛大的日本博覽會”,以“顯示皇國的光榮”。他感慨地說:“日本新聞事業不僅是一天用幾十張新聞紙,一個月用十幾種刊物來深入社會,更用各種方式的社團活動求與現實社會做全面的、緊密的聯系,更有力的開拓讀者,增厚了宣傳魅力,也自然在社會的里層中營著教化的功用”③。對此觀點,許性初也極為贊同,“日本報紙除了傳遞信息之外,還有學術和智識的作用”,報社舉辦各種社會事業,“每天都有很多人去報館參觀”。他還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誡國人,在日期間,他參觀一家日本報紙主辦的“帝國國防大展覽”,面對各式先進的武器,作者馬上意識到其背后“顯露著灌輸國防鼓吹對外戰爭”的宣傳野心。
三、 警惕日本新聞業的法西斯主義傾向
30年代日本新聞業處于歷史轉型的關鍵時期。原來受政黨,財閥控制的日本媒體正逐步被新建立的日本軍人法西斯政權所控制,慢慢淪為日本侵略擴張的輿論工具。對此轉變,中國新聞界從歷史、現實兩個方面剖析日本新聞業淪落的原因,揭露其宣傳侵略擴張的罪惡行徑,并努力規勸日本同行,重新回到正確的發展之路。
盡管近代日本媒體實現了資本化和商業化的轉型,其規模和水平可與西方強國比肩。但中國新聞人普遍清醒地認為,日本新聞業在成長之初,就與各種政治勢力和財閥盤根錯節,缺乏西方新聞業的獨立傳統與自由精神。李立指出,“明治初年日本現代新聞始漸次發生……到日本憲政運動時期已成為政黨運用之工具”[3]19。他進一步分析說在立憲運動中,日本步入政黨報刊時代,先后出現了“板垣退助領導的自由黨,大隈重信的改進黨和福地源一郎領導的帝政黨”,“三大政黨均各擁有若干大小新聞為其宣傳機關,互相從事政戰,遂形成空前之政論時代”。對于政論報刊的性質,作者引用政論家鈴木茂三郎的話說:“新聞社之社論為根據政府、資本家及地主等之意見而表示特殊之理論,在不違反和傷及資本主義之精神外……可使人民立于晴朗之高處而加思考”。所以日本的政黨報刊是“日本新聞之意識形態”的根本,即使如東京和大阪的報紙,標榜所謂“獨立”和“自由”,其背后仍不免“或多或少受到日本政黨影響,各染有民政或政友之色彩”[3]22。針對日本報刊與政治盤根錯節的關系,作者直言不諱地說:“日本之諸大新聞淪為政爭之工具,遂喪失社會上之同情,呈逐漸衰落之象”。除了受到政黨影響之外,國人還認為日本報刊受到財閥的控制同樣十分嚴密。李立以東京的《中外商業新報》為例指出,該報實為“三井物產”的資本,當日本發生沉船事故,因為涉及三井財閥利益,導致該報很多消息“皆不敢刊登”[3]20。可見,在日本媒體商業化的背后,中國研究者能客觀看待日本新聞業存在的種種問題,并未盲目推崇。
九一八事變后,中國報人敏銳地認識到日本新聞業正越來越多的受到日本法西斯勢力的控制和干預,并試圖揭露日本新聞業在侵華戰爭中扮演的罪惡角色。有學者指出,“自五一五和二二六兵變之后,新聞之軍部色彩亦日趨濃厚,此為政治形態之必然的反映,而為吾人認識日本新聞中之未可忽視者”[3]20。還有人指出,自廣田弘毅內閣上臺后,“新聞統制就嚴密了起來”,“對于輿論的彈壓特別厲害”。為了能控制從源頭掌握新聞發布,日本政府專門成立了“同盟通訊社”,壟斷新聞信息的發布。在高壓控制下,新聞業界毫無真實可言,對“中國和滿洲的報道……盡其造謠之能事”,而對于西班牙內戰報道,日本媒體的報道立場也“始終是站在對反政府軍有利的方面說話”。日本情報委員還經常借提供“新聞材料”之由,“督促”日本媒體為宣傳“國策”服務。研究者敏銳地指出,此種做法不過是從“取締主義”到“宣傳主義”的過渡,日本政府這種對輿論的引導與控制,“留心讀日本新聞的人大都能感到的”①。
通過研究,國人普遍感到三十年代的日本報業正在軍人強權政治控制下漸漸失去公正,已然成為蒙蔽日本國民,鼓吹侵略戰爭的工具。有報人指出,“細查日本各報的內容與本質日報內容……我們不能十分贊同”,“現在日本各大報如大阪、東京、朝日、和大阪每日、東京日日等均被軍部或政府所支配。所揭登的時評,記事多系軍部和政府的意旨,目的是使軍部和政府的政策得以較易施行,國際政治消息多不足靠”。作者進一步舉例說:“日本九一八和一二八及最近華北事變他們都以極巧妙地宣傳方法,使日本國內的人民都信任軍部的軍事行動。而外國消息來源控制除了日本的電通和同盟兩個通訊社,對于外電如路透、美聯、哈瓦斯的電文采用極少”。正是在媒體蒙蔽之下,各種報道與記載“均富有極濃厚的色彩”,“不能傳達國內外的真相于人民之前”。國內新聞學者不無憂慮地指出,“近來日本國民思想愈形過激,其反動的軍部萬能主義的觀念,已深入一般國民腦海,使一般知識階級深所憂慮”②,紛紛譴責日本同行不負責任地報道和宣傳。
值得注意的是,在日本全面侵華之前,國人對日本反華報刊和侵華言論極為關注。有學者將日本法西斯報刊的言論特征概括為,“公然仇視蘇維埃聯邦,而捏造各種事實,排外,與國內的赤色恐怖斗爭,及提倡大亞細亞主義與忠君愛國精神的涵養”③。在此認識之上,陸思杰向國人介紹了日本五大新聞社之一的《國民》新聞社,認為這是一個言論充滿“軍國主義色彩”的報紙。該刊的“國內外軍事消息特別靈通登載的也特別多”。每周二還有“軍事副刊”發行,其中大量記載“中國的軍事狀況和分析的長篇文章”。《國民》的“靈魂”是素有日本軍國主義理論創始人之稱的蘇峰德富一郎。此人一向鼓吹對華戰爭。作者介紹說,蘇氏是日本“激進侵略主義者”,在日本新聞界中“此人從年齡和資歷論”當屬“第一”,因此其侵華言論頗具代表性和蠱惑性。李仲生則認為,除了《國民》因為有德富氏和軍部的關系,所以一向帶有一種軍國主義的色彩之外,東京新聞界中的《日本》和《大和》也是占有“特殊地位”的法西斯主義報刊。它們受到法西斯主義團體的補助,刊登“帶著法西斯傾向的極反動的新聞,日本的極端愛國主義者及法西斯蒂諸要素集結于此”。
九一八事變后,國人愈加關注日本在華新聞事業及其新聞政策。他們普遍認為,日本利用在華事業收買無良報人,進行混淆視聽的宣傳,壓制中國報業發展。化名文宙作者在《東方雜志》上發表題為《日本對華的新聞政策》一文告誡國人警惕日本對華的“新聞戰”。他指出,早在華盛頓會議以前,日本就在中國扶持親日報刊,開展“大規模的新聞宣傳政策”工作,逐步實現對媒體的操縱。在將日本對華新聞侵略方式進行歸類分析后,該文指出:“直接資助”就是對親日報館按時給予一定“數量的補助”,“對親善日本政府之著作家、發行家予以供給”。“間接資助”則是允許親日報館、報人,享有“在日本人的商業組織中兜售報紙和廣告”的特權。作者提醒國人說:“眾所周知日本很多商業機構都是半官方性質的,日本郵船會社、大阪商船會社、南滿鐵路公司,都是有政府的資助”,因此這些報館實質被日本政府控制和影響。作為回報,這些報紙“要在必要地時候,以文字資助日本”。作者認為,“日本對華新聞政策一方面是對諛我者以資助,另一方就是對直言不阿者以壓迫”,是配合日本侵華的“筆部隊”,很多“獨立不阿的報紙都被日本封閉或干涉”[6]。而日本政府對在華新聞事業的遙控,是通過其“在華領館與領事”實現的,“有問題發生時隨時隨地由負責人召集當地為日本所資助大新聞記者面授要點”。作者最終的結論則是,“日本的對華新聞政策,也像她的國際密探制度一樣已是深密到無微不入的程度了”[6]。
四、預測日本報業的發展趨勢,寄希望其重歸正軌
30年代國人不僅對日本新聞業的現狀全面考察與分析,還在已經掌握的資料和事實基礎上,對日本新聞業的發展趨勢做出了大膽與準確的預測。國人普遍認為,盡管日本近代新聞業取得巨大進步,但由于缺乏西方新聞自由思想的精神傳統,且深受日本軍國主義勢力的控制,其未來前景十分黯淡,甚至會出現倒退。陸思杰指出,日本新聞業看似繁榮的表象下,實質是一種“畸形式”的發展,雖然“從量的方面確是發達進步”,“但在質的方面卻不敢恭維”[2]43。一方面“統治階級所主持出版的新聞畸形發展”,而另一方面“社會大眾勞動群新聞反日趨消沉”。過度的商品化使日本“各新聞社競爭往往不擇手段”。而濫用煽情主義和過度的“趣味性”,其結果使“真實的消息反受其累”,新聞的“魅力不免為之減低”[2]43。王岐堯則更直言,“日本的報紙是在資本家的銅臭味和戰爭的火藥中成長的”,雖然日本財閥控制著日本的新聞業,“但財閥也要在軍部面前低頭”。“而財閥和軍部在對外意見上并不根本沖突,在幾次對外戰爭中日本財閥得到了不少實惠。對于日本軍閥推行的大陸政策他們采取的是一致的步調”。因此日本的新聞業是“希望在將來,再制造一次戰爭的空氣”,“希望在靠戰爭來取得他們更進一步的繁榮”[1]106。
站在民族立場上,國人仍寄希望于日本的新聞業能改邪歸正,為營造中日和平氛圍,制止侵略戰爭貢獻力量。王岐堯指出,“日本報紙素以獨立見稱”,但是“現在這種精神是不見了”。“所謂獨立并不是不做少數政黨工具便是獨立,還應該不做任何少數人的代言人,永遠站在大多數人民的前面為他們的利益說話。代表國內清醒的有遠見的分子出來指導輿論用輿論的力量來完成日本民族對世界和平所付的使命”。他進一步規勸日本報業如果能堅持客觀、公正的報道態度,是可以將日本引入正軌的。“我們東臨的報業同仁能夠注意,侵略的戰爭絕非繁榮的永久基礎,一意孤行的結果終遭顛覆”。“世界言論界不應該制造怨恨不應增長侵略的兇焰,不應將多數人民的利益做戰爭的冒險”,日本新聞界已經有“良好的設備”與“忠實努力的從業者”,“如果能不屈于日本軍閥之淫威在正常的軌道上努力發展前途無可限量。如果專愿狹隘的國家主義和過去的好戰心理,為侵略者宣傳,野心家賬目,則非但非全人類之福亦非日本人民之福,我們將不禁為之不寒而栗”[1]108。提醒日本新聞業助紂為虐,只能自食其果。還有研究者在研究日本新聞業同時,堅決表達了中國新聞界抵抗日本侵略,捍衛民族獨立決心。作者素之則指出,“日本漢文報是日本侵略擾亂中國之最惡辣的一種手段……我們應當一致拒絕閱讀,封鎖這種最惡毒的東西。”而中國新聞界應成為“民眾的喉舌和輿論指導,應當一致進攻……揭穿它的作用”①。王岐堯代表中國新聞界發出了“為了生存,被侵略的民族會不惜一切犧牲以與侵略者周旋”的呼聲,展示了國人不畏強權,堅持抗戰之不屈意志。
結 語
國難時期,中國新聞界對日本新聞業的研究取得了不俗成績。就內容言,這些文章以客觀真實的視角,全面地考察日本新聞事業的各個層面,有助于國人對于日本新聞事業本質有透徹地了解。就研究成果言,國人并未因為日本侵略中國,就全盤否定日本近代新聞事業的進步與發展,同時又能站在民族主義的立場上,準確把握了日本新聞業逐步被法西斯勢力操控的歷史特征,進而得出了公正與準確的結論。審視前人的論斷與成果,筆者發現其很多內容與歷史實際走向有著驚人的一致,這顯示了民國時期中國新聞學研究中的理性與成熟,亦對今人重新審視日本當代新聞業提供了歷史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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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敦 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