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207.419 文獻標識碼:A
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作為中國古代文言短篇小說的集大成之作,自其誕生以來,一直是學界研究的熱點。尤其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研究著作與學術論文層出不窮,不勝枚舉。作者生平思想、創作心態、成書、版本、藝術價值等問題,都引起人們的興趣,研究的路子、視角、方法不斷更新,研究的廣度、深度也超過以往任何一個時期。但這也給后來學者的研究創新帶來了困難與挑戰。不過當我拜讀過王光福先生的《“文言短篇小說之王”蒲松齡與〈聊齋志異〉》之后,還是仍然感受到了其無法掩蓋的學術特色。
首先,作者從文化的角度對作者及其作品加以審視。文學作品是文化的重要表現形式,能夠藝術再現一定時期和一定地域的社會生活,因此,關注反映地域特色的優秀作品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一條重要途徑。蒲松齡與《聊齋志異》作為淄博乃至山東人民的驕傲,是本區域的文化亮點,也是王志民總主編《山東區域文化通覽·淄博卷》(亦即岳長志主編《淄博文化通覽》,山東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王光福先生認為:“蒲松齡挾著《聊齋志異》和其他著作,就像一束聚光燈,照亮了淄博的文化天空,進而為中國和世界文化輸送了新鮮血液,增加了寶貴財富。”因此,對于《聊齋志異》,作者選取文化的視角進行研究,不僅合乎全書的編纂體例要求,亦有利于更好地展現傳統文化精髓,傳承優秀民族文化,促進中外文化合作與交流。正是緣于此,王光福先生感受到:“文言短篇小說,到了蒲松齡手里,因其獨特的文化趣味和廣泛的民俗文化基礎,而煥發出別具一格的神光異彩。”在他看來,《聊齋志異》的素材來源因蒲松齡“雅愛搜神”、“喜人談鬼”的文化趣味而聚到一起。同樣,色彩斑斕、汪洋浩瀚的民間風俗文化也對其創作產生了重要影響,使得《聊齋志異》成為了一部“百科全書”式的短篇小說集。由此也賦予了小說廣闊深邃的文化內涵:“《聊齋志異》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以神仙狐鬼精魅的幻想故事,反映社會生活,描摹人情物態,闡發人生哲理,寄托現實感慨,為后人留下了一座蘊藏豐富的文化寶庫。”而這也是作品能夠歷久彌新、長盛不衰的重要原因。
其次,作品寫得簡約而全面。《“文言短篇小說之王”蒲松齡與〈聊齋志異〉》作為《淄博文化通覽》的一部分,限于篇幅,無法展開論述,但能做到“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作者從蒲松齡的生平思想與文化趣味、《聊齋志異》的民俗文化基礎及對民間文學的整理和改編來分析小說的創作淵源。又根據作品內容和創作方法,通過簡潔鮮明的例證,來探討《聊齋志異》的文言小說類型:“其袖珍短篇多據實而寫,其簡約中幅和鴻篇巨制中,則有的虛實相生,有的純屬虛構。《聊齋志異》對前代文言短篇小說類型,既有繼承,又有發展,更有創新。”又如,對于《聊齋志異》的傳播影響,既突出了小說的重要地位,又從作品的出版和評點、海外傳播、各體改編及學術研究等方面,進行分析論述。此外,對于《聊齋志異》的文化內涵、人物形象、藝術成就等,也都作了深入評介。應該說既有點有線,又顧及到了方方面面。既可稱為“聊齋簡史”,又可視作“聊齋文化通覽”,篇幅不大,容量卻多,真可謂雖簡約而全面,讓人一卷在手,得以綜覽全貌。
再者,能夠平允中出新知。蒲松齡及其《聊齋志異》作為《淄博文化通覽》的一部分,乃是向大眾灌輸基本知識,當以一時間普遍認可的內容為佳。這就要求作者盡力采取客觀的態度,做出實事求是的判斷和評價,為此有時候不得不放棄自己平素的觀點而“屈就”學界的通論。王光福先生對《聊齋志異》深有研究,時有獨到的見解,但他所寫的《“文言短篇小說之王”蒲松齡與〈聊齋志異〉》,多綜合時賢的共識,使人感到平允、客觀,沒有什么奇談怪論,但也時見他撰述時的智慧和新識。例如,他在分析《聊齋志異》的小說類型的時候,將其中“純任虛構”的部分視作“獨出機杼的巔峰之作”,而奉以“真正的‘聊齋體’”之譽。他認為,“獨出機杼的前提必須是自述胸臆,有胸臆則自成高格,自有名篇,自超‘傳奇’‘志怪’而樹‘驚采絕艷’之高標。”“這類作品,排除了歷史羈絆和現實干擾,不仿古不媚俗而‘自鳴天籟’,是為小說而小說的‘純’小說。六朝人缺乏感情和才情,唐人富才情而感情隔膜,他們的小說并沒有真正介入其生命意識。而蒲松齡的小說已與生活和生命融為一體,故處處顯露著作者的真感情和大才分。這才是大作家應有的既逍遙自在又戛戛獨造的自家面目。正是這類真正的‘聊齋體’小說,把中國文言短篇小說送上了思想品格和藝術境界的巔峰。”對于“聊齋學”的形成與發展,王光福先生也有自己的見地:“聊齋學是以蒲松齡及其著作為研究對象的一門學科。‘聊齋學’的稱謂,最早見于1991年的‘首屆國際聊齋學討論會’。”但是,“在蒲松齡生前,高珩、唐夢賚就為《聊齋志異》作序,王士禛也對其進行評點,這是聊齋學的初興期。《聊齋志異》風行以后,隨著各種版本的迭出層現,各種序跋題詞和評點也應運而生,這是聊齋學的發展期。……20世紀20年代,聊齋學進入了發達期。……20世紀80年代以來,聊齋學進入了興盛期。……聊齋學現已發展成一門世界性的學問。”作者還感受到了《聊齋志異》的影響力“在對文言小說逐漸失效的同時,對白話小說卻越來越顯著起來。其對科舉的批判精神、對女性的尊重意識,都對《儒林外史》及《紅樓夢》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內在影響。”而且,他對于蒲松齡也不是一味捧譽,而是持論公允,比如“在婦女問題上,《聊齋志異》既有通達人性的進步理念,也有封建落后的腐朽觀點。”等等。均是別有心得卻又持之有據。
而且,王光福先生文筆優美,飽含感情,充滿詩性,令人回味。如他在作品開篇寫道:“蒲松齡最偉大的文化貢獻是《聊齋志異》。……雕鏤了一批生生死死的癡男怨女,描摹了一群癡癡迷迷的科舉士子,熔鑄了一列錚錚犖犖的鐵血斗士,剪裁了一則則繚繞的傳說,綰結了一縷縷依稀的記憶……”而在論述民間風俗文化中的鬼狐文化對《聊齋志異》產生的影響時,這樣寫道:“就如兩道涓涓小溪,鬼和狐在中國文學史上有時并流雙響,有時匯合協奏,到蒲松齡終于由附庸而成大國,彈撥出最為綺麗輝煌的鬼狐交響曲。”此類妙筆不時躍入眼簾,讀來可作為一種藝術享受,于此也增強了評論的力量。
筆走至此,越來越期待著王光福先生能為我們奉獻出更多的富含學術價值而又如此美妙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