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校溝通信息隱私權之議

【起因】

發達的經濟為學校加強與家長的溝通提供了充足的便利，校訊通在許多學校得到廣泛應用。教師可以通過校訊通平臺，就學生的在校表現、學習任務與要求等各個方面，與家長進行溝通。有些教師做得更好，就一個學生的某一點問題，發送了好幾百字的信息，并且多次跟進。也有一些教師只是簡單布置作業。如何了解校訊通在教師中的使用情況？怎么了解哪些教師利用校訊通與家長進行了充分而有效的溝通，并對教師的行為予以表揚、進行引導呢？我們嘗試著把教師發給家長的一些優秀的短信，以及教師每月發布的信息總量和生均信息量等統計內容，在全校進行了公示。

【沖突】

第一次公示后，沒有引起老師們的任何反對聲音。但是，第二次公示后，一位老師說：“其實老師和家長的信息和信件是一樣的，看已經侵犯隱私了，公布出來其實更不合適，您說呢？”另一位老師直接說：“自打發現我的信息可以被人一覽無遺后，我就不愿意發信息了。相比較而言，我更注重個人隱私。請您尊重！我做的不對的地方請您批評，但是，請尊重我！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很多老師都不喜歡這種方式?！?/p>

對于老師提出的隱私問題，我們也考慮過。如果把校訊通的信息也算作隱私的話，推而廣之，教師向家長提供的相關的學生信息，就都可以看做隱私。如此一來，通過網絡傳遞的以及沒有通過網絡傳遞的有關學生的教育教學信息，全部都屬于隱私，他人乃至學校無權過問。這是不是太令人啼笑皆非了？其二，校訊通是為家長、教師和學校服務的。教師使用校訊通，及時反饋學生在校表現，就教育教學問題與家長及時、有效溝通，成為教師教育教學工作與管理的重要部分。站在學校管理的立場，對教師的教育教學工作進行摸底、調查與反饋，以促進教師積極、有效使用校訊通，管理教師教育教學工作，這也有問題嗎？其三，校訊通公司為了方便學校了解系統運行情況及其在家校溝通中起到的效果，會對校訊通平臺的短信和來電進行統計，并進行比較、分析，以便于更好地開展教育。學校公示的統計排名和具體信息，都是從校訊通公司的匯報中節選出來的，學校并沒有進入任何教師的工作賬戶。

【應對】

1. 及時正面應對

學校迅速對教師的質疑做出了回應，并暫時終止公示的行為。在給全體教師的公開回復中，我們這樣寫道：

“老師們說的有大家的道理。只是我們這樣理解：

首先，作為特殊工作人員的教師，其一言一行均關系到學生的成長、家庭的幸福。以前，有過教師到學生家里進行家訪的要求，由于校訊通的便利，我們通過此種方式進行家?；樱敲?，這種互動作為教師工作，特別是教育教學工作的一部分，學校從管理的角度進行一定的反饋，似乎是可行的。

其次，校訊通公司為確保所有信息的正當性，必須對信息內容進行審核，特別是對面向多人群發的短信進行審核，確認無誤后，校訊通公司才能將信息發送到家長手中。我們沒有進入各位老師自己的校訊通賬號里去查詢大家的信息。學校所公示的內容均是校訊通公司每月例行的向學校反饋校訊通使用情況的內容之一，我們只是轉載于此。

可能這件事情牽涉到了各位認為的隱私權利。在此，我們決定：一，學校公示行為暫止于此，不再公布此類信息，除非，二，當我們進行法律咨詢后確認，此種行為并無侵犯隱私時，我們仍將進行此類公示?！?/p>

2. 尋找法律依據

《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試行）》第140條規定：“以書面、口頭等形式宣揚他人隱私，或者捏造事實公然丑化他人人格，以及用侮辱誹謗等方式損害他人名譽，造成一定影響的，應當認定為侵害公民名譽權的行為。”此外，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亦明確指出：“對未經他人同意，擅自公布他人隱私材料，或者以書面、口頭形式宣揚他人隱私，致他人名譽受到損害的，按照侵害他人名譽權處理?！?/p>

在《人格權法》中，王利明提出：“隱私權是自然人就自己個人私事、個人信息等個人生活領域內的情事不為他人知悉、禁止他人干涉的權利?！薄峨[私權的法律保護》作者張新寶則認為：“隱私權是指公民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寧與私人信息依法受到保護，不被他人侵擾、知悉、搜集、利用和公開等的一種人格權。”

問題是，校訊通中教師、家長就學生的教育教學信息進行短信互通，其短信內容是否屬于隱私權？

我們詢問了人民法院的法官，包括經濟庭、民事庭等多位法官；咨詢了不同律師事務所的多位資深律師。但是，很遺憾，法律工作者給出的最后意見，也存在不同的看法。

有的認為，學校公示校訊通中的內容，其行為不構成侵犯隱私權。理由是，一方面，校訊通本來就是為學校教育管理提供的一個工作平臺，其性質是公用而非私用。教師基于此工作平臺進行的操作，代表的是學校工作人員，進行的是出于工作目的而開展的公務。學校出于管理的目的對自己單位所屬職工的工作態度、工作任務進行管理，公示校訊通中的信息內容，是不構成侵犯隱私權的。另一方面，學校將校訊通中的信息內容在一定范圍內（學校內部），向特定群體（僅限于教師群體而非全體學生家長）進行公示。公示行為主體是學校管理人員，其對被管理人員進行的管理行為被限定在一定范圍，且公示內容沒有任何牽涉教師個人私密、私人空間的內容。故不構成侵犯隱私。

有的則認為，學校公示校訊通的內容，其行為已構成侵犯隱私權。原因之一是，校訊通平臺提供的是學生家長與學校教師之間的點對點的溝通服務。在這種服務中，無論是教師還是家長，都是基于無虞信息外泄、無任何信息安全之憂這一前提條件的。一旦公示校訊通中的內容，那種點對點的“服務協議”基礎的安全性、合法性便不復存在。原因之二是，校訊通中的內容必然會牽涉到學生個人的優缺點，甚至學生家長、家庭等信息內容，這些內容往往是學生及學生家長不愿意為外人所知的隱私。一旦公示，學生乃至家長不欲人知的內容勢必外泄。這是欠妥當的。原因之三是，從后果上講，如果沒有教師、家長起訴，則相安無事。一旦公示一事導致訴訟，學校將不可避免地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和后果。因此，除非相關教師和家長均對學校公示校訊通短信內容一事知情，且允許公示，否則，公示行為將構成侵犯隱私權。

【思考】

為慎重起見，我們最終決定，暫時停止公示行為。

1. 秉持法治理念，堅持依法治校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提出，推進依法治教、依法治校。學校的規章制度不能與法律相抵觸。學校的任何管理行為，教師的任何教育行為，都必須以法律為準繩。學校在管理的過程中，為追求管理效果和效率，常常出臺一些管理措施，這些措施一不小心就會與相關法律法規相抵觸。一方面，是法律意識淡薄、想當然做事造成的；另一方面，也存在教育工作者畢竟不是法律工作者，不諳法律的原因。在學校里，學校領導作為管理者占有先天的強勢地位，而教師身處被管理者的角色，相對屬于“弱勢群體”。此時，更需要學校管理層增強法治觀念，堅持依法治校。

2. 注重權利協調，雙方協作共贏

如案例所述，教師的隱私權與學校的管理權存在一定的沖突，是不是兩者之間就完全不能相互統一，呈現共贏局面呢？也不盡然。兩者之所以有沖突，是因為每一個人都享有人格尊嚴和法律賦予其應有的權利，而管理卻往往需要人弱化自身的權利，以服從、服務于公共權利。日本及我國臺灣地區部分學者提出了“利益衡量論”，它指出，在一些并不是不可調和的沖突情況下，人們可以尋找一個平衡點，使得不同權利都能得到一定的保障和維護。任何權利都不是絕對的。過分強調隱私權，將使學校的管理淪為空談；完全依賴管理權，教師的合法權益便易遭侵犯。這就牽涉到了一個權利協調的問題。具體到案例而言，如果教師自覺、自愿，配合學校主動地讓步，或放棄自己的一部分權利，同時，學校嚴格限定公示內容和范圍，并事先征求公示內容所涉人員的意見，此時，管理行為就會順暢得多。

3. 秉持人本理念，管事注重管心

學校需要切實落實以人為本的理念。一方面，聽民意，取得支持。學校的任何一項制度、行為，充分尊重教師的人格尊嚴和權利，認真聽取教師的意見或建議，讓教師從心底里明確學校行動的目的，認可學校做出的行為，自然就會積極主動地支持、維護學校的意見。另一方面，順民心，調整方案。如果我們的管理行為在實施的過程中，不僅不能夠取得較好的效果，反而出現相反的效果，這時，即使我們的動機是良好的，也必須調整甚至終止我們的行為。管理行為的目的好、過程好、效果好，那才是真的管理好。

4. 講究方式方法，注重溝通策略

我們為什么不改變校訊通以往單一的作業布置、教育批評功能，更多地挖掘、發現、表揚學生的優點呢？對于學生優點的表揚，要不遺余力；特別是對中等生的激勵，要極盡夸張；對于后進生的激勵，要拿著放大鏡發現優點，握著麥克風宣傳優點與進步。借此機會，學?？梢宰尲罡嗟刈哌M校訊通，搭建一個更易于與家長溝通的平臺。溝通時要注意與家長就某些共同關心的話題、事件，進行及時的反饋，否則就容易讓人以為，發出的信息如石沉大海，傾訴無門、無效。

本欄責任編輯 魏文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