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挽歌：沈從文與哈代的小說比較研究

摘要：沈從文是二十世紀我國著名作家，而哈代是十九世紀末英國杰出小說家、詩人，把兩位不同時代、地域的作家平行比較，是因為他們都創作鄉土小說并聚焦于人性。二者著力謳歌田園生活中人性的美好，并且刻畫了田園生活的沒落，可將他們的作品歸為“田園挽歌”。 二者的鄉土小說既有眾多的類似之處，又有各自獨具特色的創作手法。本文嘗試比較沈從文與哈代二者“田園挽歌”的異同，并淺析他們創作背后的文化心理。

關鍵詞：沈從文 哈代 田園挽歌

沈從文是二十世紀我國著名作家，他以其故鄉中國湘西為背景，創作了一系列“湘西小說”。這些小說把目光聚焦于如詩如畫的田園生活中的美好人性，并且刻畫這種田園生活走向暗淡、沒落的結局，可以說是“田園挽歌”。在沈從文從事小說創作所處的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正是哈代作品被譯成中文傳入我國的時期。哈代是十九世紀末英國杰出小說家、詩人，其作品與沈從文有相似的創作主題。哈代以其故鄉英國南部賽特郡為原型，構建出“威塞克斯”這一虛構地域，并創作了“威塞克斯”系列小說。二者的鄉土小說既有眾多的類似之處，又有各自獨具特色的創作手法。本文嘗試比較沈從文與哈代二者“田園挽歌”的異同，并淺析他們創作背后的文化心理。

一、田園中美好的人性

沈從文與哈代二者的田園作品有著眾多相似之處，其核心就在他們共同關注于人性，并謳歌與自然靈性相通的人性，才是真正的人性，保持與自然的和諧相處才是人應有的生活狀態。沈從文的代表作《邊城》以河為依托，構筑了依山傍水的邊城茶峒清新美妙的理想世界。小說一開篇，讀者就仿佛進入了桃花源：山“長年作深翠顏色”，水清澈得“游魚來去都可以計數”。生活在這里的人融入自然，純真而又健康，人性善良而美好。老船夫古道熱腸，從青年時期開始在溪邊擺渡，一直到年近古稀。其為人不計較得失，安貧樂道，精心照顧外孫女翠翠。翠翠更是美好人性的集中體現。翠翠與自然靈性相通，“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對爺爺的孝順和對愛情的忠貞，溫柔純潔而又充滿生命力，翠翠簡直就是“沅水女神”， 從外表到心靈，從感情到意志，都閃爍著愛、美、善的光輝[1]。此外，邊城的商人重義輕利，妓女都重義守約，走進邊城如進入夢幻般的未經污染的清明世界。

哈代筆下的女性代表——苔絲，同樣是“自然之女”， 她生命的每一次有力的搏動都是對大自然直截了當、不加修飾的呼應，在塔布籬奶場，她與自然的水乳交融達到了極致，成為克萊爾眼中的“女性精華”[2]。苔絲命運的起落與四季的交替相契合，體現了其生命與自然的靈性相通。第一次離家的苔絲天真爛漫，充滿幻想，而這時正處春夏之交。而這年的秋天，她被亞雷誘奸，命運像秋葉一樣飄落。又一個春季的到來，苔絲逐漸恢復并離家去奶牛場做工，“她的希望同陽光融合在一起”。這年的夏天，苔絲獲得了克萊爾的愛情，生命之火越燃越旺。可是冬天的到來，使她的生命又跌入了谷底，新婚之夜的坦白卻換來克萊爾的無情拋棄。哈代展示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苔絲善良、純潔、堅韌的美好人性，同時也刻畫了人與自然沖突中人性的異變。割麥子的收割機把最后的麥子割倒后，收莊稼的人就會拿起棍子和石頭，把藏在麥叢中的野兔、長蟲、老鼠等全都打死，這是人與自然沖突的縮影。

此外，除了謳歌田園中的人性，沈從文和哈代不約而同地將這種田園生活導向暗淡、沒落的結局。沈從文的《邊城》中，老船夫為翠翠的婚事奔忙而終成一場空，憂心如焚中在雨夜猝然而逝。大佬天保因無法得到翠翠的愛出走而意外落水身亡，二佬儺送因父親的反對和內心的掙扎而遠走他鄉。船總順順大兒子死掉，二兒子與自己鬧矛盾而離家。翠翠孤守渡口，苦等愛人儺送的歸來。美好的田園終成一出悲劇，如一首田園挽歌訴說著無盡的哀愁。哈代的《德伯家的苔絲》則更加悲戚。亞雷被苔絲親手殺死；克萊爾遠走巴西，貧病交加歷盡磨難，與苔絲重新和好卻只能挾苔絲一起逃亡；苔絲先被亞雷誘奸，后被克萊爾拋棄，受盡苦難后終因家庭而再次落入亞雷之手，而手刃亞雷后與克萊爾只享受了一周的美好時光就被送上了斷頭臺。沈從文與哈代二者作品的悲劇性使其鄉土小說散發著濃郁的哀愁，這也是稱其為“田園挽歌”的原因。

二、各具特色的“田園挽歌”

沈從文與哈代的“田園挽歌”又有各自的特色。沈從文的“湘西小說”是烏托邦式的浪漫主義情懷，其筆下鄉下人的淳樸反襯了城市人的虛偽狡詐。他塑造的湘西是一個理想社會，對于丑惡事物，他都采取了回避的態度，因此，我們很難在小說中看到人性惡的一面。他的小說中諷刺與批判亦是半遮半掩，如霧里看花。對于創作，沈從文秉持著這樣一種態度：“不管是故事還是人生，一切都應當美一些！丑的東西雖不全是罪惡，總不能使人愉快，也無從令人由痛苦見出生命的莊嚴，產生那個高尚情操[3]。”另外，沈從文筆下的女性多是恬退隱忍，身上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憂傷。她們習慣于聽從命運的擺布，默默承受而不去嘗試主動來改變些什么，其前途有些茫然無措。

哈代的“威塞克斯”小說是典型的現實主義，哈代以其作品直面殘酷的社會現實。丑惡，在他的筆下被揭露無疑。田園是哈代向往的生活方式，而現實社會早已不是田園。哈代筆下的主人公失掉了田園，走上漫漫的抗爭之路。而努力抗爭卻無法改變悲劇的命運，其結果或者是肉體被消滅，如《德伯家的苔絲》中的苔絲；或者是精神上屈服，如《無名的裘德》中的淑。哈代對現實不遺余力的批判，加深了他的小說的悲劇性，使其小說具有撼人心魄的沖擊力。

沈從文與哈代在鄉土小說的同樣母題下，創作出各具特色的“田園挽歌”，其創作背后是他們不同的文化心理。沈從文創作時期所處的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正是我國社會的動蕩時期。沈從文在生活的都市中見慣了人情冷暖，他成了無法融入城市生活的“鄉下人”。故鄉成了他精神上的凈土，但幾次回鄉卻發現物是人非，“故鄉”只能是魂牽夢繞、遙不可及的記憶。沈從文基于對當時社會現實的思索，創作遠非當時湘西實際的“湘西小說”，就是要使讀者接觸到有別于都市生活的另一種人生形式，以使讀者從這種人生景象中受到啟示， 對生命作更深一層的理解[4]。達到通過文學來喚醒和推動人們改變現有生活狀態的目的。因此，沈從文的作品多是描寫一種理想的生活狀態，人與社會之間很少有沖突，偶有沖突也都被一些宿命因素掩蓋。

哈代創作時期正值資本主義工業文明對農業社會入侵，逼迫傳統農業社會走向破產的絕境。哈代理想的田園生活被現實撕碎，哈代手中的筆成為了他向現實社會沖鋒的犀利武器，因此，他的作品就是要把美好的人和事物通通毀滅，以抨擊不公正的現實。人性是哈代關注的核心，最能體現人性的愛情和婚姻成為哈代作品的切入點，哈代用悲劇的力量來批判當時社會倫理道德觀念對女性個性的扼殺。哈代還把矛頭指向了虛偽的宗教和毫無公正可言的法律，在他的筆下，誘奸者亞雷成為牧師布道，“純潔的女人”苔絲被送上絞刑臺。哈代對現實的抨擊，其文化心理是意圖使人們看清現實的不公和現有價值觀的不合理，試圖重建價值評價系統來改善現實生活狀態。

參考文獻

[1]孫麗玲.論沈從文的女性觀[J].求索，2002 （2） ： 115-117.

[2]王睿華.頹土上的兩種歌吟——沈從文與哈代[J].江蘇社會科學，2001（6）：172-175.

[3]沈從文.水云——我怎么創造故事，故事怎么創造我[M].沈從文文集（第10卷），廣州： 花城出版社，1984.

[4]何芬.鄉土情結中的人類道德思考——沈從文與哈代鄉土小說之比較[J].海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0（1）：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