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我國當前語境下,“援交”實為學生“賣春”的代名詞,其雖在形式上與傳統賣淫有所差異,但究其實質仍屬賣淫。“援交”現象已悄然成為我國社會一個不容忽視并亟待解決的問題。但“援交”現象的社會危害性尚未真正引起人們的重視,突出表現在我國法律應對“援交”現象的無力——無論在刑法層面,還是特別法層面,都存在“漏洞”或“空白”。通過對我國“援交”現狀和對日韓、臺灣等國家和地區的比較發現,應對“援交”現象,既需要更新刑事政策,也需要彌補法律漏洞,同時還要制定針對“援交”現象的特別法。
關鍵詞:援交現象;比較研究;法律拷問
中圖分類號: DF792.6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6720539(2013)02002506
一、上海少女“援交”案引發的思考
2011年11月,上海市閘北區人民檢察院對一起少女(1)參與賣淫和介紹賣淫的特大案件向上海市閘北區人民法院提起公訴。該案涉案人員多達20人,其中多數為在校中學生,2人未滿14周歲,人員涉及上海市普通高中的9所學校。本案中的這些“援交”少女,因扮演的角色不同(賣淫、介紹或強迫賣淫等),面臨的法律處罰也不同。在已見諸報端或者網絡媒體的類似案件中,“買春”者(即嫖客)實際上應負有更大的責任,然而我國現行法律對“買春”者的行為過于放縱,缺乏應有的懲罰。換言之,即我國對少女(尤其是14歲至18歲的少女)的刑法保護存在嚴重的法律漏洞,亟待解決。“上海少女援交案”如驚雷喚醒了我們“沉睡的心”,環顧國內,“援交”現象已經“潤物細無聲”地“潛伏”在我們周圍。其實早在2005年,《遼沈晚報》記者就曾發表過揭露我國少女“援交”現象的紀實報道,但并未引起人們的重視。而如今,“援交”現象在我國的現狀怎樣?如何規制網絡“援交”之風?如何懲治那些誘導、介紹學生“援交”以及與之發生關系的“買春”者?又如何矯正這些“援交”學生(尤其是出于追求刺激、享樂而主動“援交”的學生)的性偏差行為?這些都是理論界和實務界亟需解決的重大課題。有鑒于此,筆者擬用實證與比較的方法就上述疑問展開深入和細致的考察,并提出應對之策。
二、基于“援交”內涵、危害及其法律規制的現實考察 目前,我國對“援交”(又稱之為“性偏差行為”)現象的調查和研究相當匱乏,僅有的研究文章多從社會學角度進行分析,從法律角度系統研究該問題的文章幾乎沒有,這也正是本文研究的旨趣所在。本文實證分析主要應用了以下資料:①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和中國兒童研究中心聯合調研的《青少年援助交際行為訪談報告》(下文簡稱《訪談報告》)、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梁俊華、汪凱與童小軍合作的《大學生對援助交際認知狀況的調查與分析》以及基于對福建省251名賣淫青少年女性的問卷調查形成的《賣淫青少年女性的社會心理特征及其成因》的調查報告;②通過中國知網(cnki)、維普信息資源(vip information)系統搜集到的相關文獻,搜索的關鍵詞為:援交、援助交際、行為偏差、未成年人賣淫、未成年人性犯罪、青少年性犯罪、少女賣淫;③通過百度、google、新浪、搜狐等搜索引擎搜集的其他相關信息;④介紹“援交”現象的書籍、影視,譬如《囡囡》、《援助交際24小時》以及李奕的《援交告白》、黑沼克史的《援助交際:中學女生放學后的危險游戲》等。
(一) “援交”涵義考:從《頭文字D》談起
頭文字,在日文是縮寫的意思,D代表的是英文Drift,字面蘊含飄流、飄移的意思。看過周杰倫主演的《頭文字D》的人,自然對他女友茂木夏樹的行為產生疑惑,為什么她會背著原拓海和一個老男人關系曖昧?為什么老男人對她的生活“關心”備至?答案令人震驚,原來她和那個老男人之間是“援交”關系[1]。
“援交”(enko),即“援助交際”(enjo-kousai)(2)的簡稱,早期被譯成中文為“收費拍拖”、“收費約會”、“女友租代”,英文表述為“有償約會” (compensated dating)。在日本,“援交”是指少女(中學生居多)以自己的身體、聲音、衣物等個人可以提供的一切事物與服務換取金錢的行為,這些行為可以是賣穿過的衣物,可以是陪客人聊天、吃飯、喝酒、出游、兩性服務等。事實上,“援交”并不僅僅存在于女子高中生中,廣義上的援交還存在于女子大學生、女護士、女教師、家庭主婦等。從更寬泛的角度分析,進行“援助交際”的未成年人,也不僅限于女性,還包括一些未成年男子為獲得經濟“幫助”,給有同性嗜好、戀童癖好或者成年女性提供有償陪侍(當然包括性服務)。[2] “援交”之風在20世紀90年代濫觴于日本,此后飄到韓國、中國臺灣,然后一路襲向中國香港,隨風“潛入”大陸。如今,“援交”現象已經成為社會公眾普遍焦慮的問題。
筆者認為,“援交”的稱呼似乎有“猶抱琵琶半遮面”之嫌,在我國當前語境下,其實就是學生“賣春”的代名詞,只不過形式上有其特殊性,與傳統賣淫行為有所不同。概言之,它是一種特殊的“雙向互動”的色情交易,少女(特別是尚未走向社會的未成年學生——中學生為主)接受成年男子的“援助”——包括金錢、服裝、飾品、玩樂、刺激、食物等物質上或其他享受;成年男子接受少女的“援助”——與性相關的“奉獻”( 單純的陪客人聊天、吃飯喝酒,即沒有性內容的“援交”——又稱“素臺”——這已不多見)。
(二)“援交”特點及從事“援交”的主要信息渠道
1.“援交”特點
除了從事該“行”的多為少女這一特殊群體外,其最大的特點是多呈現“兼職”的形態。絕大多數“援交”少女有不再從事這一“兼職”以及另謀正當職業的打算。此外,從事“援交”的少女提供“援交”活動通常以更加私密的形式進行,正如SW在《訪談》中所說:“除了我們做得那幾個知道以外其他都不曉得……不會缺課。反正沒課才會去那兒。”而職業“性”工作者則不回避自己的“職業”性質。
2.信息渠道
從事“援交”的信息渠道多樣,主要有兩種,其一是“援交”網絡。QQ群(“援交”群等)、游戲網、MSN、漂流瓶等網絡媒介是獲得或者發布“援交”信息的重要途徑。如《訪談報告》以及上海少女援交案中“援交”少女陳述的: “上游戲網……剛開始聊得很好,……就告訴我做這個賺錢多一點”; “網上QQ認識的,她加我的……她是做這個的”; “用網名雯雯的化名,上網向好友發布消息,問:需不需要介紹小姑娘玩玩?”。其二,是熟人介紹。從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通過熟人介紹是從事“援交”的另一重要途徑。在針對“援交”少女的《訪談報告》中,有12名是通過朋友介紹了解到這方面信息的,占比為66.7%。下面是一些訪談的內容:Y稱, “是一個比較交心的女朋友,她是做這個的,女朋友做這個事情也問我愿不愿意。把我拉入QQ群”;E稱,“我朋友(男朋友)教我嘛。因為我朋友在做這個……打電話聯系,他安排。”正如上海少女“援交”案的辦案檢察官所說:“不少涉案女生為零花錢主動賣淫、介紹賣淫,嫖客形成了固定‘圈子’”。
(三)從事“援交”的危害
從事“援交”最直接的危害,是對未成年少女的心理(或身體)造成實質傷害。根據《訪談報告》記載:當問及第一次“援交”感受時,受訪女學生給出的回應體現其受到的傷害。如①擔心害怕,“不知道以后怎樣面對自己的男朋友”; ②悔恨自責, “感覺自己很壞”,“挺后悔的”,“覺得自己被騙了,很傷心,很難過”,“對不起父母”;③人際認知的變化,“覺得這個社會啊,都沒什么人值得相信,反正都是這樣”,“覺得男的都很假”,“男人如狗,遍地都有”。總之,受訪者都表示思想不像以前了,對異性、愛情、婚姻持懷疑態度。還有一些研究發現,部分“援交”少女有罹患抑郁癥的情況。另外,在從事“援交”的同時增加了其他犯罪風險。諸如“援交”少女盡管最初自愿,但是被虐待,甚至被搶劫,被殺害。另外,從事“援交”同樣危害社會,故而有人形象地把“援交”現象比作“社會的潰瘍”。
(四)相關法律法規的缺位
針對“援交”現象,無論在刑法層面上,還是在特別法層面上,我國法律都有內在缺陷:①對“買春”者行為,缺乏應有的懲罰。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述,與14歲至18歲的少女發生性交易的男子,不負刑事責任,根據罪行法定的原則,甚至強迫與之發生性關系,也不能以刑法規制。因為14歲至18周歲,既非幼女亦非婦女。甚至對與不滿14歲的幼女發生性行為的情況,法律也似乎在“謙隱”(3)。對待這一問題,我國法律顯得倍加“仁慈”、“軟弱”。②對交友網站缺乏法律規制。殊不知通過網絡獲取“援交”信息已成為主要渠道之一,運動式的整頓色情網站(4)雖有“秋風掃落葉”的一時之效,卻非阻止“春風吹又生”的長久之策。③對組織未成年少女賣淫的機構、網絡中介,以及容留未成年少女“援交”的快捷旅館、酒店等缺乏應有的法律規制。④法律未規定學校應對中學生進行“性”知識教育等。作為青少年,生理上發育趨向成熟,而心理上卻未成熟,有“性”的萌動等,對“性”感到神秘、刺激、興奮,但尚未建立正確的價值觀,且對性行為的后果認知較低(5),若不給與合理引導,他們極易被引誘違法犯罪。⑤對從事“援交”的未成年少女缺乏有效的法律規制,既不能使其遠離“援交”行為,也無法對其進行特別保護。根據2010年9月29日《公安部關于對未成年賣淫嫖娼人員能否收容教育問題的批復》(公復字[2010]7號),公安機關辦理未成年人賣淫嫖娼案件,從嚴控制決定收容教育。凡可由家長或者監護人負責管教的,不予決定收容教育。根據批復的精神和司法實踐中的做法,未成年人賣淫嫖娼,很少獲得懲戒的。
三、基于日、韓及我國臺灣地區的比較研究 為了保護兒童免遭性侵害,聯合國針對該問題通過了《兒童(6)權利公約》(以下簡稱《公約》)以及《〈兒童權利公約〉關于買賣兒童、兒童賣淫和兒童色情制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7),從國際法的層面上予以規制。目前,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都是《兒童權利公約》的締約國(我國也是締約國),對未成年人特別是未成年女性的特別保護已是各國的共識,日本、韓國、我國臺灣等國家和地區針對“援交”問題,已經出臺了相關法規加以規制。雖然日本、韓國、我國臺灣地區與我國的社會制度等有較大不同,但這些國家和地區的文化傳統相似,均面臨該問題困擾,并且較早地著手解決該問題,其中的教訓需要我們警惕,經驗值得我們研究和借鑒。
(一)日、韓之教訓與經驗
1.深刻的教訓:毒樹之果
(1)政府和社會的縱容。韓國人習慣認為援助交際是從日本進口的舶來品,這種事情剛在韓國出現時,韓國人并未重視。不少人認為,這不過是一種時尚,過不了多久就會消失,但實際上,從發現少數幾起至今,援助交際在韓國不但沒有自行消失反而越來越嚴重,這不能不引起我們警醒。
(2)商業文化觀念主導下的性文化泛濫。“援交”現象濫觴于日本,有其特有的文化背景,按照日本人的傳統觀點,性行為就跟吃飯一樣自然,只要在適當地方享受就行。而韓國父母對未成年人發生性行為持否定態度,但是韓國社會文化與日本也有相近之處。兩國同屬于發達資本主義社會及家長制社會,同受商業和家長制文化的影響,同樣以男性為中心,因此,兩國同把女人視為性商品也不足為奇,而少女不過是需要多花些錢的性商品而已。因此,在上世紀90年代,在日本和韓國出現了“援交”現象也不足為奇。
(3)網絡介入引發的災難。傳統形式的賣淫,聯絡方式比較固定,有妓院(按摩屋、發廊、舞廳等)接客、街頭拉客、皮條客引介等,相對來說較容易被發現;而援助交際則有較大的隱蔽性。早期主要通過電話,現在則主要通過互聯網或移動電話,或者多種形式的有機結合。網絡與移動技術的迅速發展,人們可以直接通過手機登陸“交友網站”,使眾多女中學生陷入“援助交際”的惡圈。交友網站在助長“買春賣春”風潮的同時,也致使未成年人自身的警惕性日益松懈,社會道德意識逐漸淡漠。因“交友”而發生的兇殺、強奸等犯罪行為也頻繁發生,嚴重地危害著未成年人的生命和財產安全。據日本警方通過對“援助交際”中受害少女事件的起因進行分析后發現,其中93.8%的女中學生是通過互聯網進行“交友”的。[3]這不能不引起我們警醒。
2.值得借鑒的經驗:通過新法案規制“援交”行為
日本主要通過新法規規范互聯網,以保護未成年人權益。日本政府于1998年5月頒布《風俗營業的規制與業務適正化法》,明確規定互聯網運營商發現淫穢信息時,有義務阻止此類信息的傳輸。2003年9月,日本出臺了《利用互聯網異性介紹事業引誘兒童的行為限制法》(以下簡稱《交友網站限制法》),主要規范交友網站從業者,禁止引誘18歲以下的兒童從事性行為,規定利用交友網站發布“援交”信息,可判處100萬日元以下罰款,同時不滿18歲的中學生也將不能進入這些網站瀏覽或收發信息,而一旦有未成年人觸犯該法案,將同成人一樣受到警方的處罰。2009年4月,日本發布了《保證青少年安全安心上網環境整頓法》,對國家和地方公共團體、行業協會、電子服務商、過濾軟件開發商、網絡內容服務商、未成年人監護人等在保障青少年安全上網方面的義務做出詳細規定。韓國則主要通過《性買賣特別法》將賣淫嫖娼入罪,嚴厲打擊色情行業。這部特別法重點打擊組織和脅迫婦女賣淫的業主,保護被迫賣淫的婦女。對于拉皮條、慫恿婦女賣淫的人,處7年以下有期徒刑和7000 萬韓元罰款;對于以錢買性的嫖客,除罰款外還處以1 年以下有期徒刑[4]。
(二)我國臺灣地區的經驗:嚴密法網,整飭“援交”現象
臺灣比較重視青少年賣淫問題,早在1995年就頒布了針對“雛妓”現象而制定的《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該條例包含網絡管理內容。條例規定:①禁止18歲以下兒童青少年在網上散播交友信息,違反將被拘留,警方視具體情形給與懲罰。②賣淫的兒童及青少年雖然不會被追究刑責,但是必須要接受兩年的特殊教育。③“買春者”跟16歲~18歲的少女發生性行為將被追究刑責,即被處以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10萬元以下罰款。該條例于2008年12月進行修訂,增加了島內中小學每學年應辦理少年兒童性交易防制教育課程。條例另規定:“兒童或少年從事性交易或有從事性交易之虞者,當地主管單位得令其父母、監護人或其他實際照顧的人接受8小時以上、50小時以下的親子教育輔導,違反規定者處新臺幣3000元以上、15000元以下罰款。”條例還增加了對媒體、互聯網相關信息的管制,只要違反都會處以數目巨大的罰金。
(三)其他國家的經驗
加拿大研究犯罪的學者和加拿大政府對待賣淫現象科學理性的態度以及通過實證方法開展研究的做法值得我們借鑒。該國司法部曾經資助過五個研究項目,研究現有的有關賣淫現象的立法和執法水平。20世紀80年以后,人們逐漸意識到賣淫對兒童及青少年的性剝削等危害。1988年,加拿大聯邦政府在刑法典212條中增加了第4款,即向18歲以下未成年人購買性服務的行為是犯罪行為。1999年阿爾伯特省率先對14歲至17歲人員的賣淫問題加以整治。該省法律規定,14歲至17歲人員的賣淫屬于性虐待犯罪,并且對這個年齡段的賣淫者實行保護性監禁措施,以期能夠改變他們舊有的生活方式,之后許多省份效仿。[5]英國為了保護未成年人的利益,在2003年的性犯罪法案第47條規定了行為人向未成年人買淫的構成犯罪。此罪中的未成年人分為兩個年齡段:被害人未滿18歲而賣淫行為人不合理地認為其已超過18歲的;受害人未滿13歲的[6]。
四、以法律規制為切入點的解決之道
本文第一、二部分分別從實證、比較法的角度對“援交”現象進行比較深入的考察。從國際大背景下觀察,“援交”現象實際是古老的“雛妓問題”的新變種,如何應對這股讓人為之震撼、恐懼的“新惡流”,才是筆者所要著力研究的重點。“援交”現象實際上已在我國蔓延開來,并呈洶涌之態,不得不引起我們高度關切。與日、韓、我國港臺等國家和地區相比,目前我國的相關法律在對待青少年性交易(不止“援交”)這個問題上尚顯得過于仁慈并且有相當的漏洞。筆者以為,針對我國“援交”現象現狀,綜合他國(或地區)的經驗,應以法律規制為切入點,綜合解決“援交”問題。
(一)應對“援交”問題的法律和政策選擇
處置賣淫的法律和政策的演變:從1957年的《治安管理處罰條例》規定的“違反政府取締娼妓的命令,賣淫或者奸宿暗娼的,處10日以下拘留、20元以下罰款或者警告”,1986年的《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延續了1957年條例的規定,并將罰款金額提高到5000元;1991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關于嚴禁賣淫嫖娼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新增介紹賣淫、組織他人賣淫、傳播性病罪、特定行業人員為賣淫嫖娼者通風報信的行為等。1995年《公安部關于以營利為目的的手淫、口淫等行為定性問題的批復》以及2001年《公安部關于同性之間以錢財為媒介的性行為定性問題的批復》等對賣淫行為的構成做了擴大解釋。現行刑法(1997年刑法)吸收了1991年《決定》的內容,2005年通過的《治安管理處罰法》新增加了“在公共場所拉客招嫖”違法行為的規定。我國關于賣淫相關的法律和政策總的來說,是禁止賣淫,側重打擊賣淫行為,且有嚴密法網的傾向。其不足之處在于:一是缺乏針對青少年賣淫的法律和政策,二是對買淫者過于寬容,三是全面禁止賣淫的政策實施效果不佳,亟待變革。
筆者認為,針對新出現的“援交”現象,原有的賣淫法律和政策應加以變革。因為從事“援交”的群體特殊,多為高、初中學生等未成年少女,與傳統法律和政策規制的妓女(一般為成年女子)不同,未成年少女的身心尚未成熟,需要特殊的保護和照料。這決定了我們對“援交”問題應采取新的法律和政策。新法律和政策的目標在于:保護未成年人免遭色情剝削和性侵犯。實現這一目標的路徑有:(1)預防為先:預防未成年人涉及賣淫,制定法律規定中學教育必須增設性教育課程,引導孩子認識賣淫的危害(課程的設置、教育資源的配置等需要政府教育部門進行或者委托相應組織、專家進行充分的調研);(2)特殊幫教:幫助賣淫的未成年人不再從事賣淫活動,必要時可以強制教育改造,家庭、學校應積極配合;對不配合幫教不盡管教職責的監護人予以訓誡、勞教、拘留等懲戒;(3)控制需求:重點打擊以未成年人為對象的“買淫”者,以及引誘、強迫或者利用未成年人從事任何非法性行為、進行淫穢表演等,考慮將“賣淫”行為入罪;(4)嚴厲打擊:嚴厲懲罰從未成年人賣淫獲取利益以及對賣淫者實施暴力和性侵害的人或者組織。概言之,與傳統賣淫相關的法律和政策不同,新法律和政策是以打擊“買淫”者和利用未成年從事任何非法的與性相關的人,不管營利與否。
(二)彌補法律漏洞,制定針對“援交”現象的特別法
《未成年人保護法》、《未成年人預防犯罪法》雖然是針對未成年人制定的特別法,但無法應對新出現的“援交”問題。筆者認為,應從以下方面著手:
1.規范交友網站,制定《交友網站規制法》
鑒于網絡“援交”已經成為“援交”的主要形式,這就迫切需要規范交友網站,斬斷網絡黑手。擬定該法主要有以下內容:一是規范交友網站從業者,禁止向未成年人提供“援交”信息,違反規定者,予以5000元以下罰款處罰或者行政拘留,情節嚴重者,予以刑事處罰;二是禁止未成年人進入這些網站瀏覽或者利用這些網站收發信息,違者予以警告、罰款處分,對于惡意發布信息引誘、主動招嫖的,予以強制收容教育、行政拘留等。
2.修改《未成年保護法》,增加“未成年人性交易懲罰條款”
擬規定的條款主要內容:(1)向18歲以下未成年人購買性服務的行為是犯罪行為。與已滿14周歲未滿18周歲的少女進行性交易的成年男子,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2)未成年人從事性交易活動的,由當地主管單位勒令其監護人或者長期負責照顧其生活的人接受1~6個月的親子教育輔導,違反規定的,處以2000元以下罰款。(3)未成年人主動招嫖的,必須要接受為期兩年的特殊教育,特殊教育實施滿一年,主管機關認為無特殊教育必要或者客觀上不能繼續實施特殊教育的,經法院裁定,可以免除。特殊教育二年期滿后,主管機關認為有繼續特殊教育必要的,經法院裁定,可以延長至20周歲為止。再犯的,根據具體情況,給予收容管教、行政拘留等處罰。(4)通過網絡等組織未成年人賣淫以及容留未成年人賣淫的社會營利場所,處以5000元以上20000元以下罰款。觸犯刑法的,按刑法第358條、359條的相關規定處罰。(5)強制規定增設中學每學年開設未成年人“性”知識教育、“性”交易防治教育等課程,違反者,處以5000元以上20000元以下罰款。鑒于我國刑事立法采用的是單軌制,與之相應的是在“援交問題上”刑法條文的變更和增設。
(三)對“邊緣青少年”進行教育干預的設想
本文所指的“邊緣青少年”是指社會、學校和家庭控制力較弱,受到社會、學校或家庭的懲戒或者被認為是偏離社會規范要求的未成年人,即具有“偏差行為”(Deviant Behavior) (8)的青少年。如從事“援交”的青少年、厭學青少年、違法青少年、網癮青少年、流浪青少年等。筆者建議,建立由教育部直屬的特殊教育中心。特殊教育中心由社工和心理輔導員組成,分別負責中、小學、幼兒園以及“邊緣青少年”的心理輔導工作。特殊教育中心定期開展針對青少年的主題講座等活動,如生涯規劃、提升學習技能、性知識教育、預防性侵害、遠離毒品、正確使用網路、謹慎交友等講座,針對“邊緣青少年”開展心理矯治、行為矯正等活動。另外,可借鑒香港NGO模式。
五、余論
“我們都曾經是兒童。我們都希望孩子們幸福,這一直是并將繼續是人類最普遍珍視的愿望”,這是《我們兒童:世界兒童問題首腦會議后續行動十年期終審查》開篇之語。呵護孩子們的幸福,有效應對“援交”現象這股惡流,是一項艱巨的事業。以“法律規制”為切入點,構建阻擋這股惡流的最后防線具有重要現實意義,這正是本文研究的旨趣所在。筆者認為,“援交”現象乃社會的潰瘍,如不及時“醫治”,它就可能成為社會的毒瘤。解決“援交”問題的道路不可能一蹴而就,嚴密法網,彌補法律漏洞,起到構筑防線——“堵破口”的作用,這只是第一步。最艱難和最關鍵的一步“疏導”,概言之,乃是歸正人的思想,首先是歸正成年人的思想,因為“援交”現象的發生,本就是“成年人社會”在“青少年世界”的“映射”而已,所以樹立正確的信念(或信仰),厘清人生的真正價值,將人的思想從金錢崇拜、權力崇拜、明星崇拜中解放出來,乃是解決“援交”問題的治本之策。
注釋:
(1)本文中的少女系指12歲~18歲的未成年女子。
(2)“援助交際”一詞最早出現在著名日劇《神啊!請多給我一點時間》中,隨后,日本導演原田真人以少女色情交易為題材,拍了《援助交際24小時》,“援助交際”一詞隨之廣為流傳。
(3)根據《關于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人偶爾與幼女發生性行為,情節輕微,未造成嚴重后果的,不認為是犯罪,該規定忽視了幼女這最不容忽視的權利,事實上縱容了性犯罪。
(4)這里的運動式整頓色情網站,譬如2007年,公安部等10部門決定,從4月開始在全國組織開展為期半年的依法打擊網絡淫穢色情專項行動。2008年,公安部等13部委決定,從1月至10月在全國范圍內繼續開展依法打擊整治網絡淫穢色情等有害信息專項行動。2009年,公安部等9部門開始聯合整治互聯網和手機媒體傳播淫穢色情信息,遏制淫穢色情的傳播蔓延勢頭。
(5)據江蘇省少管所性欲型罪犯的調查,31.13%的青少年性犯罪人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將產生什么樣的危害,承擔什么樣的法律責任;53.12%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犯罪行為。參見孫雪蕓等:《青少年性犯罪的原因及矯治對策》,載《中國性科學》2010年7月第19卷第7期,第42頁。
(6)根據《公約》第一條規定,兒童系指18歲以下的任何人,除非其對適用之法律規定成年年齡低于18歲。這與中國法律上“未成年人”概念的定義是一致的。
(7)2002年8月29日,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九次會議決定,批準2000年5月25日經聯合國大會通過、同年9月6日我國政府簽署的《〈兒童權利公約〉關于買賣兒童、兒童賣淫和兒童色情制品問題的任擇議定書》。
(8)偏差行為,又稱越軌行為。美國學者道格拉斯認為,其是這被社會成員判定違反其社會準則或者價值觀念的思想和行為,包括違反道德、社會習俗、違法、犯罪等。我國社會學家沙蓮香則認為,偏差行為是背離違反社會規范的行為。參見陳世海,劉慶:《青少年偏差行為的社區工作介入》[N],載《青少年研究》2010年第1期,第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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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