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蘋果公司官方網站上發布iPad mini的產品介紹頁面,一款《中國古典家具》的App給全球用戶留下了深刻印象—細膩的3D畫面,榫卯結構拆解,甚至家具幾百年才能產生的色澤變化,在幾秒鐘內呈現。
這個獲得2012年香港設計中心頒發的亞洲最具影響力設計大獎、蘋果中國優秀開發者大賽一等獎、并受邀蘋果公司參加WWDC開發者大會的App,就是中央美術學院交互設計實驗室負責人彥風和他的團隊歷時八個月完成的作品,上線半年,獲得了全球超過25萬次下載。
彥風還有另一個身份—檸檬島互動設計顧問創始人。走進他位于中央美院設計學院地下一層的數碼實驗室,幾十平米的房間里比比皆是科技公司標志、汽車駕駛系統架構。和美院恬淡的藝術氛圍不同,這里可以嗅到一股“商業味兒”—騰訊、新浪、微軟、奔馳等公司都委托這里進行交互設計研發和落地。
彥風讓這二者并不沖突。畢業于清華美院壁畫系的他曾到英國深造美術,后來又跑到美國學習數字媒體專業,這讓他把傳統文化和交互設計交織在一起,而他也被蘋果公司評為ADE杰出教育工作者,被稱為“數字媒體藝術家”。
“美國的教學實際,他們希望每個學生都成為未來的創業者和設計家,學校學習是讓學生感受到價值感、榮譽感和自信心。”彥風告訴《環球企業家》記者,基于此,他接下商業項目的目的不是賺錢,而是把它們安排到數碼媒體(交互設計)專業學生三到四年的教育中。他把“檸檬島”看作是教學、科研和市場對接的一個橋梁,畢業生畢業創作“接地氣”的點。
檸檬島的名字也是彥風起的,“我很喜歡檸檬。喝水、喝酒加一點,讓滋味有點不同。設計亦然,生活很平淡,如何讓它有意思?讓設計改變生活,甚至可以映射到心靈。而我們正是這一群島上的人。”他用一口正宗的北京腔婉婉道來。
藝術世家底色
彥風出生在美術世家。祖父彥涵是新中國版畫的奠基人之一,木刻連環畫《狼牙山五壯士》曾發給遠東戰場上的美國士兵,作為反法西斯遠東戰場上的歷史見證;父親彥東出生于1940年代,從巴黎留學回國后從事壁畫創作和教學,北京地鐵《四大發明》就是他的作品。彥風從小學習繪畫,順理成章地考上了清華美院壁畫專業。
畢業后他并沒有立即投入美術界。先在北京做起了古典音樂演出策劃,舞臺經驗鍛煉了他對綜合藝術的理解,之后又到歌華策劃達利作品展。這段經歷讓他懂得藝術從業者必須有國際眼界,他來到英國伯明翰藝術學院繼續學習。可回國后他卻經歷了窘境:國內畫畫的人太多,他“失業”了。是當職業藝術家,還是老師,或是職員?彥風并不知道該如何選擇自己的未來。偶然的機會,他在新浪網接觸到了數字媒體,發現網絡帶給了人們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基于此,他決心再去美國了解世界最先進的科技文化。他選擇了離硅谷很近的舊金山藝術學院,開啟了自己的數字媒體學習生涯和跨界之路。
“我們一家三代三個專業代表了三個不同時代,藝術工作者就應該利用時代的優勢。”27歲彥風從美國回到中央美院任教,最多時一年做了36個項目,不僅包括谷歌科技項目、展陳展示,還有藝術家的數字項目、數字博物館等,彥風說自己喜歡探尋更多的挑戰,帶來更多創造,讓人時刻保持“新”的狀態。
生活在互聯網時代的彥風說自己會影響到父親,父親會覺得現在的一切很新,但消極的一面則是來的太快,使人們失去耐性。“讓我們少了思考。”父親給他最好的建議就是走自己該走的路,活的像這個時代的人。
交互設計“導演”
彥風的確在按互聯網時代的人去生活,但是悠久的藝術傳承卻是他無法洗去的底色。比如《中國古典家具》App的靈感,就源于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濃厚興趣,而海外經歷讓他認為這正是外國人對中國文化的好奇所在。
古典家具來源于早期建筑,做工之精細令人驚嘆。比如“鬼開門”,就是說立柜門打開一分鐘后會自動合上,原因是重心靠后。一般柜子看著上下一樣寬,實際上卻是下面大上面小,由于家具很高要從遠處看,所以視覺上來看比例又是正常的。“這就是視角和透視的問題,它跟美學很多東西是掛嵌在一起的。”說起對古典家具的研究,彥風津津有味。“設計師的任務是講故事,同樣的故事為什么每個人講的不一樣?那是因為節奏、氣口、包袱都不一樣,交互設計師要把自己看成一個導演,他要讓舞臺上所有的東西轉起來。”
為了講好這個故事,彥風和他的團隊翻閱了大量資料,反復走訪古玩市場,甚至還找到馬未都指導。呈現出的效果也讓人嘆服:從簞塵到包漿,以及墨斗等小工具制作, App向普通觀眾完整呈現了古典家具的奧妙和背后的故事。“蘋果給了好的平臺。我們要用普通人喜聞樂見的形式,用國際化的語言表達出來。”App上線后,前三天每天就有3萬次的下載量,7天連續居于榜首。甚至蘋果公司也打來電話詢問開發的細節,并邀請他參加WWDC大會。
這件事給彥風的最大啟發是:大眾對傳統文化并非只是關注,而是有很高的熱情和參與需要,但是鮮有人做好這件事。
彥風認為,檸檬島和大多數移動互聯網項目不同,后者多喜歡短平快,希望盡快解決問題從中受益,所以大多產品都成了模板復制。但是文化項目的特點正是不可復制性,并且需要長時間的調研和數據累積,這正好成了市場缺口。“我們只做精品,因為精品是塔尖上的東西,我們要摘下來。”
為了像父親所說,更好的做這個時代的事兒,彥風的數字實驗室里云集了各種高科技項目:移動終端進行的面部識別技術,奔馳汽車S系終端導航項目。后者原來的研究中心設在美國加州,現在也搬到了中央美院。實驗室還為騰訊做了一個自閉癥兒童的項目,學生們經過完整的8個月調研,去自閉癥中心吃住,請心理學家、行為學家等跨界學家來講座,最后形成日本卡片式的治療方法,搬到ipad上。
雖然身為半個互聯網人,但彥風說自己最欣賞的人是中央美院的譚平老師,“我恰恰佩服做傳統藝術出來的人,他有這個意識,藝術的概念是一個大的起點。站在藝術的出發點上,做什么都會不一樣。”在美國讀書時,彥風創作了一個名為《對第28條胡同的回憶》的網絡主題作品,講述他小時候生活的四合院的變遷,這個作品他拿了學校一等獎。他的老師很吃驚,說彥風你上路晚,卻領會最好。
彥風卻覺得這就是數字藝術對美的基本認同,因為藝術就是觸類旁通,基于邁過這個門檻,“就是專門經商我也會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