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威篪是廣州人,來自一個文化氣息濃郁的家庭,他名字中的“篪”是一種古代樂器,八孔,由竹子制成。他自覺從小就有著欣賞美的眼光,愛搭配、愛穿,早在幼兒園時期便習慣每天自己搭配衣服,久而久之,漸漸培養出了對審美的自信。但他并非一早就決定要成為服裝設計師,家族里的同輩幾乎都從事設計行業,他也曾考慮過學建筑,但終究還是服裝更能令他表達自我和審美觀點。在突然興起的一天,他把一條褲子改制成一個袋子,“突然間有了設計的沖動,做完之后我得到了一種滿足感”。通過做一件事情能得到如此的滿足,讓他覺得太有意思了,“對我來說,這是個易于宣泄的途徑,容易把內心的東西釋放出來,所以我喜歡上了服裝設計”。
2008年,方威篪選擇進入ESMOD北京高級時裝藝術設計學院學習女裝設計,兩年后留學法國,畢業后他留校深造,并于2011年在巴黎成立個人設計師品牌“Viifong”和“Viifong studlo”。他將品牌核心思想定位成“如是觀照”,帶有東方哲學的思維方式讓他的設計具有含蓄而深刻的氣質——強調事物的本真、中西方思想的對撞以及對時尚的極致追求,“所謂設計,是設計師在不斷地自我內心推敲后,把對一個事物的美用自己的視野、自己的手法呈現給大家的過程”。方威篪認為,Viifong所代表的是一種內中外西的思想,“是一個不為了滿足西方對粗淺東方元素的訴求,而更注重讓世界接受東方思想的品牌”。因此,Viifong的每個系列在對服裝結構線的非常規處理和高級面料的運用之下,都包裹著深厚的精神內涵。
iLOOK:服裝設計比較吸引你的是什么方面?
方威篪:每天都接觸新的事物,每天都不循規蹈矩。其實對我來說,它更多是個宣泄的途徑,就像思維的突破口,釋放能量的個通道。
iLOOK:你當時是特意選擇了ESMOD這個學校嗎?
方威篪:嗯,因為ESMOD對于工藝的要求高,老師很嚴格。我覺得設計其實是個自我修行的過程,好的導師會很好地啟發你,但是精湛的工藝可以更加把你的想法提純。這是一個雙面的東西,你的工藝限制了你的設計,但是你的工藝也可以支持你的設計。對于服裝的制作工藝,這個學校是特別看重的,所以進了這所學校。
iLOOK:在你的設計中。可以看到很多對工藝的特殊表現。比如運用頭發元素的“Fur”這個系列。讓人很好奇你是怎么把頭發跟服裝結合在一起的?
方威篪:它的工藝是一條一條(頭發)堆起來縫的。對我來說這其實是個完全不成熟的系列,只是很早就出現的一個想法,想去做的時候發現遇到的困難太多,所以當時做那個系列考慮最多的是尋求新的方法,比如說用無毒的硅膠材料來固定。在新的系列中也會有一點點頭發的元素,但是強調的并不是頭發本身。這個元素其實是貫穿于我學習服裝設計的整個過程,我很喜歡流線型的東西,像流線型的裁剪,或者比較古典的美感和韻味,但我希望用新的手法去詮釋。
iLOOK:“Fur”這個系列看上去不是特別平易近人。這是什么時候的作品?
方威篪:2012年1月吧,這是畢業后的第一個系列。它看上去有一種反抗的張力,也有一種無聲的吶喊、申訴的感覺。一開始的時候我想到的是一個Look,頭發從頭一直包裹全身,緊緊纏住身體,給你種喘不過氣的感覺……用到的材料是蛋白纖維假發,它是最接近頭發的一種假發,可以洗,可以燙。這個系列里有的衣服一根頭發都沒有,但是有頭發的曲線,衣服的復雜程度也不亞于頭發。其實它只是情緒上的表達,以東方視野去審視西方的歷史事件,借此來歌頌、緬懷和悼念“二戰”期間奧斯維辛集中營犧牲的遇難者。它表達的是“我”所有東西都被剝奪了,但在這刻“我”最美,“我”的被剝奪的一切為后代人創造了
種價值——完全的犧牲、完全的勝利、完全的結束。
iLOOK:你作品當中有一種挖掘精神層面的傾向。這種對非現實化題材的關注。跟你的性格有沒有關系?
方威篪:我喜歡關注悲劇里的美好,那種值得人們去分析的美感,我也喜歡去感同身受。把自己代入到神話里頭,然后體會他們當時是怎么想的,他們的思維在過程中會有哪些變化……經歷精神上的洗禮之后,就會有一種創作欲望。就像有個點會讓你宣泄出來,但它并不是太負面的,而是從黑暗的東西里面挖掘正面的力量。再加上我是一個很雙面的人,我的想法都是階段性的,而且興趣很多面。我只是暫時把這一面展現在作品里給大家看到,或許將來也會把我的另外一些面放到設計里邊。所以我不想被定義為“黑暗風格”,或什么別的風格。
iLOOK:你目前設計的服裝都是比較深沉的顏色,在這方面是不是有一定的堅持?
方威篪:看我想做什么東西。黑色永遠是我系列里的色彩基礎,但我會做一些延伸,比如黑藍色、黑綠色,有些黑色在紅色燈光里照出來是紫色的,我喜歡做一些細微的變化。當然,這方面我也在不斷做調整,最新的“Ondine”系列里,在做一些慢慢偏向墨綠、深灰和偏向大理石的那種灰白的顏色。一般喜歡做我這樣東西的人,都會拿灰色來做結構,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需要你遠遠地就能看到我是誰,我做的是什么東西。我希望有一群真正喜歡它的人會靜靜地、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偷偷地看著這個作品。
iLOOK:這種方式的交流。其實已經超越了購買和消費行為。而是一種思想上的共鳴了。你會不會通過一些特殊的設計來傳達你想表達的內涵?
方威篪:對我來說,我更注重把東方的精神讓東方人去看到。我覺得我的作品里包含的是東方的種韻,像大愛、謙遜、禮德,我都想表達在服裝里面。我的衣服不愿意被定性,也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一個系列就是一種精神的表達,包括那段時間我對某些事情的理解。它可以用任何形式表達出來,只要觀賞的人或者購買者覺得這個衣服能和自己有精神的交流,那就是成功的。
iLOOK:目前在做的2013秋冬系列“Ondine”是跟神話傳說有關的一個系列?
方威篪:水中仙女Ondine是芬蘭、蘇格蘭那邊的個追求愛情的神話人物,她是頭海豹變成的。在定時間內,如果沒辦法得到愛情,她也不可能變回海豹。她的犧牲是為了一種愛……后面都是未知數,最后到底得沒得到也不知道。這個系列中,我表達的是它為了得到愛的這段路。在這個過程中,她的整個皮膚會干裂,但就連裂痕都是美的。我把這種裂痕的流線型體現在設計的工藝上,穿上衣服不動的時候,它可能就像件普通的衣服,當你動起來就會發現上面的裂痕,而且它的裂痕是漂亮的曲線。跟之前的系列比起來,“Ondine”系列更積極點,更多是在表達一種追求、一種大愛。
iLOOK:為什么表現“大愛”對你來說那么重要?
方威篪:我覺得大愛就是東方的氣韻,它包含了東方所有的精神在里面。包括謙遜,自我犧牲其實就是讓、謙、恭,一種精神上的意味。
iLOOK:到現在為止你的四個系列都各有特點。在你看來。設計中出現的變化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嗎?
方威篪:是,是一個不斷調整的過程。這個調整與我之前的方向,包括對品牌的定位是樣的,就是“如是觀照”。不是大家需要什么,我就設計什么,而是我要去了解看到這個作品的人的想法。他到底是想要實穿的還是不實穿的呢,還是他覺得這個事物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呢?所以我不斷在調整,把我的“Tibet”系列調整成實穿性強的系列。把以前的元素拿過來,然后轉換下,嘗試些新的工藝、新的走向,做個新的包裝,我覺得這對我來說是個很有趣的事情。
iLOOK:所以到現在為止。你算是已經找到了在設計上的方向嗎?
方威篪:我喜歡做比較隱喻的東西,挖掘在風平浪靜的表面之下隱含的東西。我的系列里都有故事,在里面都隱含著大愛,關于實事求是,關于所有東西都回歸它本來的面貌。我會做一些沉重的題材,關于宗教或者關于歷史的,而每個系列都是我自己對這個世界黑暗面的一種宣泄。大家都覺得你怎么做衣服做成這樣啊,我說其實我還蠻喜歡做這些內容。大學畢業之前就在這些方面做過很多探尋,包括神話中的藝術和情感,也是我喜歡去挖掘的東西,特別是神話中的人物為愛情犧牲的悲劇性,我還是蠻喜歡的。
iLOOK:在法國待了那么多年。這個國家有沒有給你帶來一些影響?
方威篪:法國給我最大的觸動就是感受到了一個民族對于藝術的熱愛。他們熱愛藝術,每天的生活都是藝術,他們每天上班、下班、遲到都可以很藝術。為什么說他們民族有藝術?是因為他們的人民會有意識地去保護藝術。除了我們看到的那些雕塑、涂鴉等,還有很多很奇怪的東西,他們就是希望從頭浪漫到尾。在設計方面,他們認為設計不是幾個設計師就可以帶動的,而是帶動一群人起來,有氛圍、有很多人來關注這件事情之后,包括政府也會去扶持,然后才會使時尚行業得到更好的發展。
iLOOK:你的夢想是成為什么樣的設計師呢?
方威篪:我不想只是做中國設計師,我希望我是一個中國籍設計師,希望大家看到的不是這個人來自中國,他做的東西很中國。我希望站在更高的舞臺上,但不是說不接地氣,我是接地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