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季羨林的散文選材樸素,在文中作者用樸素的文字表現了其智對逆境、直面人生,超脫曠達的胸襟和人格的人生追求。
[關鍵詞] 季羨林;散文;樸素;淡美;品格
將“淡”美作為一種人生追求,始于魏晉的人物品藻,也是其作為審美范疇的重要含義。將淡”作為一種人生追求,在魏晉表現最為突出。魏晉時的《人物志》首先就把“質素平淡,中睿外郎”視為人格之美必須具備的“純粹之德”,并且,衡量人格之美的標準之一就在于“觀人察質,必先察其平淡,而后求其聰明”。(劉邵《人物志》卷上)向來篤信“文如其人”見解的文人士大夫自然的認為作品的“淡”理應是作者人生境界的“淡”的真實寫照,對“淡”的藝術追求即是對“淡”的人格追求的表現。在這樣的上千年的追求中,“淡”逐漸積淀于中國文人的心靈深處,成為歷代文人的一個共同的人格特征。
選材的樸素與情感的樸素。季羨林的散文選材小,生活化。他的散文常常通過對小花、小草、小樹、小貓、小兔的描述,突出人與自然和諧的生命之美。《夾竹桃》、《二月蘭》、《神奇的絲瓜》、《老貓》、《兩只兔子》,即使是寫人,也經常選擇小孩,平民作為主人公,以凡人小事作為文章關注的主體。《三個女孩》、《Wala》、《塔什干的一個男孩》、《表的喜劇》、名人凡事,《春城憶廣田》、《悼沈從文先生》、《哭馮至先生》表現生活的真實與淡然。感情上以通常用淡筆寫濃情,以情為美,表現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美。季羨林散文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回憶自己人生中遇到的難以忘懷的人與事,在敘寫這些人與事時,他總是表達自己的慈悲真淳之情,凸顯自己與他人那些讓人感動的,讓人崇敬的人格精神。《兩個乞丐》寫小時候的我與兩位乞丐的事,《我在延吉吃的第一頓飯》則寫吃生魚片時關于魚的暢想;《幽經悲劇》、《兔子》、《老人》、《母與子》等散文表現其慈悲真淳之情,凸顯感人心懷的人格力量。季老想要告訴我們:佛教珍惜生命,不僅僅是珍惜人類的生命,而且珍惜一切眾生的生命,這是佛教的慈悲精神。這些散文有著圣潔寧靜的宗教光輝和理想主義色彩,對崇高、神圣、尊嚴的追求使作品洋溢著獨特的古典主義氣息。《爽朗的笑聲》、《他實現了生命的價值》,《悼念朱光潛先生》、《我記憶中的老舍先生》、《重返哥廷根》、《我的心是一面鏡子》、《哭馮至先生》等等篇章,描述自己及師友在艱難的處境中,對人生遭遇的種種磨難永不言敗,那種身處逆境心益堅的人格精神從字里行間自然流出,平凡的文字中凸顯出發人深思的深刻意蘊。在這些連續閃現的平凡人生景象的背后,隱伏著來源復雜的人生因素,誘人去咀嚼其中全部的人生悲歡。《爽朗的笑聲》寫一位有著爽朗笑聲的老革命曾經在文革中失去了笑,打倒“四人幫”后,這位老革命又把失去的笑找回來了。作者這樣寫到:“把笑失掉,是不容易的,把笑重新找回來,就更困難,我相信,一個在滄海中失掉了笑的人,決不能做任何事情。我也相信,一個曾經滄海又把笑找回來的人能勝任任何的艱巨。一個很多人失掉了笑而只有一小撮人笑的民族,決不能長久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以一個人的笑反映一個人的命運,以一個人的命運聯系到一個民族的命運,把個人與民族聯系起來,把笑與人的命運、民族的命運聯系起來,反思我們民族的災難,展望民族的未來。對往事和故人的回憶,字里行間不時躍動著作者自己的身影:他的人格身影描繪在這里面,他的人格光輝閃爍在這里面,他的人格色彩侵染在這里面。細節和片段,都來自他獨特的體察和感受方式,完全是自己心靈的產物。作者用散文來努力開掘深層人性,展現心靈的豐富、美麗、純潔,真摯地抒發個人的情感,故不無感人的力量,而且作者進一步聯系民族的命運、歷史的變化,于是顯得更為深重。
季羨林的散文體現了其智對逆境、直面人生,超脫曠達的胸襟和人格的人生追求。對生死榮辱的“不喜”、“不懼”呈現了他平心靜氣、從容自然的人格美。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以來 ,季先生分別擔任北京大學東語系系主任、學校副校長以及各種學術團體的領導,學界地位甚高,但顯赫的地位并未改變其平民知識分子的本色。幾十年來,他不爭名、不奪利,虛懷若谷,以德報怨,“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其人格高山仰止。對于“死亡”,他認為應該要做到了視死如歸。季羨林認為“萬物方生方死”,應該順其自然,泰然處之。季羨林對于自己活過80歲,也是驚喜萬分,并且“依然做著春天的夢呢”。他說他既看到了墳,也看到了野百合和野薔薇。他在《九十述懷》里,更是欣喜若狂:“我已經死過一次,多活一天都是賺的,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年了,我真賺了個滿堂滿貫,真成為一個特殊的大富翁了。”季羨林散文的“淡”美正是其人生境界“淡”的真實寫照,對“淡”美的審美追求正是他超脫曠達的胸襟和人格的人生追求。他的一生是淡泊名利,追求平淡的一生。他的學生曾說:“先生于名利看得輕,于情卻看得很重。在先生家讀書時看到,每逢來了客人,無論對誰,先生總是親自送客到門口。”[1]他在散文中不擺架子,不是端起學者、導師的架式板起面孔作教訓的文字;而是以平常心,說平常話,把讀者當作聊天的對象,當作鄰居一樣,沒有故作高深,也沒有憤世嫉俗。不為成功而驕傲,不為失敗而痛苦,不為得失而計較,這是平淡的生活方式。逆境不煩是平常心,老死不懼也是平常心。讀者從季先生那里得到的不單單是語言平實,情感真摯的文章,而是他謙虛、淡薄、踏實、真誠等一些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君子風范和品質。
淡然于世的生活態度,“中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的思想 “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超然于物”的生命追求在《八十抒懷》、《一個老知識分子的心聲》、《<牛棚雜憶>自序》等文章中也有所體現。
成復旺說:“審美就是人格的投入、人格的暢適……如果說什么樣的人格需要什么樣的審美的話,那么什么樣的審美也哺育著什么樣的人格。一定的人格,經歷一次審美的‘暢適’,就等于獲得了一次哺育。所以審美能夠哺育既定人格的成長。具有一定人格意蘊的審美,接觸一次心,也就帶去了一次一定的人格意蘊。”[2]季羨林的人格與文格是相互統一的,他的人格與文格相互統一和相互提高的基礎是:心地光明,無比真誠,不懈追求“淡”美。如果說 季羨林“淡”的人格決定和影響其文格,自不待言;而反轉過來,“淡”的文格、文境也會反作用于他的人格,使其更加淡泊、純凈,樂于清靜自守,獲得由衷的審美愉悅。孫犁指出:“任何文學,都是作家人格的反映。”“欲提高作品格調,必先淡化作者的名利思想,但這是很難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3]這“很難”,就難在“淡”不能做假。因為,“淡”即“真”、“自然”,要靠“平日所養”才能達到。深受道家美學影響的董其昌在《詒美堂集序》中也指出:“大雅平淡,關乎神明。非名心薄而世味淺者,終莫能近焉,談何容易?”中國文人在經過中國傳統儒道釋文化長期浸染后,在對“淡”美千年的感化和追尋中,“淡泊以明志”不僅成為理想的藝術追求,而且成為理想的人生追求;甚至還作為一種普遍的集體無意識積淀于心靈深處,成為中國歷代知識分子的共同人格特質。季羨林散文的“平淡美”與中國古代文學創作的樸素的審美趣味和藝術追求存在著潛隱的精神契合。由于遠離塵俗,胸中充滿逸氣,下筆成章,自然溢出超然于世的人格美。這種平淡美,不是造出來的,而是生命的自然流露,“淡”是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無是非利害之心,具有無功利之美感。超然于物,清淡而高雅;超然于世,淡泊而又不乏真情。
應予強調的是:在人格理想的追求與人格修養的實踐上,季羨林于較多方位和側面有意無意地按莊子的“真人”范型來塑造自己,愈到老年愈從積極方面呈示出道家人格范型的風神,并汲取儒家思想、現代文化思想的精華,克服道家人格的消極面,使道家人格走向儒道兩種人格互補,并有著若干重要的現代轉型。他淡泊名利卻氣骨凜然;他身處鬧市,卻凈心滌慮;他得失兩忘,卻憂患難禁;凡是繁復、浮華、凝滯、濁重、瑣碎的東西,必為“淡”的心境所拒斥。“他是每到一個生命的節口都要寫一篇文章,他似乎總是向他的生命打招呼,他說他不在乎死亡,他是以一種樂觀的態度對待自己的生命,讓人看出老一代知識分子的坦蕩心胸和樂觀向上的人生姿態。”[4]在中西美學的基本審美型態和美學范疇中,季羨林出于自己的氣質、習性和修養,這樣,他的追求“淡”美,似乎有著充分的主觀內在的根據。人格理想與審美理想的統一性,使季羨林自然而然地在審美理想上追求“平淡”,在藝術創造上經過長期磨煉達到了一個高的境界。他的一生,尤其是晚年,譜寫了一曲文化意蘊豐厚、感人至深的人格修養交響曲!
參考文獻:
[1]《人格的魅力——名人學者談季羨林》[M],延吉:延邊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234頁
[2]成復旺:《中國古代的人學與美學》[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19頁。
[3]孫犁:《無為集》[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1999年,第225頁。
[4]林非主審:《中國散文論壇》[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446頁。
基金項目:廣西教育廳高等學校科研項目:《中國傳統文化視域下的季羨林散文研究》(編號:201204LX503)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蘭鮮鳳(1967—),女,廣西柳城人,柳州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副教授,浙江大學文學碩士,主要研究方向:文學、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