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味兒》得教育真味

哲學源自于古希臘，最初的解釋是“熱愛智慧”，筆者永遠喜歡這種純樸的詮釋。教育哲學來得晚，據有關人士考證，1832年美國紐約市立大學為培養公立學校教師開設教育哲學講座，最早使用“教育哲學”一詞。何為教育哲學？通行的說法是以一定的哲學觀點和方法研究教育基本問題的學科。結合古希臘的哲學之意，那就是以熱愛智慧的觀點和方法研究教育上的基本問題。一本適合師生看的文學名著肯定內涵著作者的智慧、文中主人公的智慧，熱愛、思考這些智慧，肯定能夠幫助我們研究教育上出現的基本問題。厘清教育哲學的內涵，以此思維讀文學名著，便能得到更多的教育真味。

這些年，我看成人的文學名著少了，因為無數本童書在呼喚著我。在國外，許多童書的封面標著“0-99歲”應該讀讀的書。最近兩年，我為很多小學生、大學生大聲讀講過《味兒》，在一些教師專業成長的講座中講述過《味兒》的哲學思想。

圖畫書《味兒》，是加拿大兒童文學作家、畫家彼德·雷諾茲的作品。故事很簡單卻富有哲理。小男孩雷蒙癡迷畫畫，哥哥卻嘲笑他的畫根本不合規矩，沮喪的雷蒙嘗試讓自己的畫看起來更準確，卻完全迷失了方向。偶然一次，雷蒙的妹妹把他改變了，因為妹妹欣賞他，也讓雷蒙懂得了什么是“味兒”，并有了一個個特別的追求。

喜歡：老師們你有雷蒙那樣的喜歡嗎？

《味兒》開篇寫道：“雷蒙非常喜歡畫畫。任何時候、任何對象、任何地方。在睡覺的床上，他畫啊畫；在垃圾桶邊，他支起了畫架，拿起畫筆；坐在馬桶上，還不停地畫啊畫。”先人創造了好文章、好著作的開頭要如鳳頭，《味兒》的開篇文字是鳳之頭。“非常喜歡”有著神奇的誘惑力！一位教師，如果從未有過“非常喜歡當教師”的夢想，他（她）是不可能成為優秀教師的。這部書如此開頭，便可以預測雷蒙一定會成功。“任何時候、任何對象、任何地方”三個“任何”讓你看到古今中外無數位成功者相似的成長路徑，夢想成功的人，擁有這三個“任何”那是必然的。有人對百年諾貝爾物理獎、化學獎、醫學獎、文學獎獲得者做過細致研究，發現他們自工作以來都有一種獨特的品質——全時性思考，他們在單位里思考自己的事業，回到家中也不停止，與朋友在一起、外出甚至游玩中也在思考自己眷戀的事業。成功就是三個“任何”下的全時性思考。我是極其普通的一線教師，接觸的名師不多，但我認識幾位很多人敬重的教師，如著名特級教師蘇教版教材主編張慶、著名特級教師高林生、著名教育專家張田若，與他們在一起，你不可能聊東扯西，因為這幾位長者與你談的都是語文，他們都是真正的純語文人，而這些成功老人透出一股永遠年輕的朝氣，他們真的非常喜歡語文，真是全時性的喜歡。

全時性思考，全時性做自己喜歡的事，成功那是必然的。看當下之教育教學，在分數追求上近乎全時了，但在這方面真正的全時型教師又不多，而學生卻有著全時的樣子，這種師生不統一的恰似全時性的做法，為什么沒給眾多學生帶來永恒的追求？原因很簡單，就是師生沒有共同的、真正的喜歡“應試”，而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單一喜歡上“應試”絕不可能。進入20世紀，特別是21世紀，好像人的一生真的離不開考試了，雖然無數種考試是敲門磚，但人除了考試還有比考試更重要的事要做呀！由于教師思考的單一，學校領導也不想帶著團隊真正研發更多利于學生終身素養形成之課程，導致一些教師、校長也沒有形成真正的愛好，甚至執教十年、數十年也沒非常熱愛課堂。沒有這種非常熱愛教育教學的教師、校長，很多很多，這是事實！沒有非常熱愛教育教學的行動，教師、校長的教育人生也就不可能擁有真正的教育味。

嘲笑：老師們你有過被嘲笑的經歷嗎？

只要有人類，就會有嘲笑的存在。只要是人，沒有誰會喜歡被嘲笑。只要被人嘲笑過，誰都會知道其中的滋味。請看《味兒》中嘲笑的片斷：

一天，雷蒙正在畫一瓶花，哥哥利昂站在他的身后看。突然，利昂大笑起來。“這是什么東西？”他問。

雷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把圖畫紙揉成一團，扔到了房間的另一頭。

哥哥的嘲笑讓雷蒙心神不寧。他開始試著讓自己的畫看起來很“像”，但怎么也畫不好。幾個月過去了，雷蒙揉皺了無數張圖畫紙。最后，他放下了畫筆，“我完了。”

嘲笑，不是什么好事，但我們的母語教材卻出現很多次。比如蘇教版國標本四年級上冊《徐悲鴻勵志學畫》中寫道：“徐悲鴻考取巴黎高等學校并向法國著名的繪畫大師達仰學畫。達仰很看重這位刻苦努力的學生。但一位外國學生很不禮貌地沖著徐悲鴻說：‘徐先生，我知道達仰很看重你，但你別以為進了達仰的門就能當畫家。你們中國人就是到天堂去深造，也成不了才！’”五年級下冊《天火之謎》中有這樣一段話：“富蘭克林推測‘上帝的怒火’‘雷神’就是雷暴，就是人們熟知的放電現象。這種推測，連許多自稱有學問的人也對他冷嘲熱諷。”六年級上冊《小草與大樹》中說：“夏洛蒂把自己認為最好的幾首詩，寄給當時大名鼎鼎的桂冠詩人羅伯特·騷塞，希望能得到她所崇敬的文學前輩的指點、提攜。苦苦等了幾個月，第二年春天，等來了騷塞傲慢的冷冰冰的口吻訓誡：‘在大自然里，小草和大樹都是上帝的安排。放棄你可貴而徒勞的追求吧——文學，不是婦女的事業，而且也不應該是婦女的事業。’”

課文中出現那么多的嘲笑，我們該以什么樣的思維對待這些嘲笑？要不要與學生做做研討？課堂中，我問學生如何看待這些人的嘲笑？如果徐悲鴻、富蘭克林、夏洛蒂、詹天佑等聽到嘲笑后放棄學畫、研究實驗、寫作、創造，結果會是什么？如果沒有嘲笑，他們成功的速度是怎樣的？經過一番討論，嘲笑變得不可怕了！嘲笑還成了人成長的一種特別的動力！因為嘲笑在逼著你前行！你不前行，就中了嘲笑者的圈套！這就是嘲笑的價值！

其實，許多優秀教師在成長過程中，也會遇到很多嘲笑。與許多熱愛寫作的老師對話，幾乎都有被本校同行教師、領導嘲笑的經歷。在一次名優校長的培訓會上，我說一所學校好多本來熱愛教育的教師是被一些老年教師帶壞了，特別那些愛嘲笑人自己卻不做的教師。其實，對于一所學校來說，真正熱愛寫作的教師并不多，對比研究數百所名校，發現真正省內外有影響的學校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學校有四五位善于寫教育文章的教師，而一些標著名校卻沒有多少影響的“學校”，其熱愛寫作的老師真的非常少。無數所二三流學校，學校里真的難以找出幾位善于寫教育文章的教師，一旦有了，要不了多久，這位被嘲笑的老師會調至名校工作。

為什么喜歡寫作的教師，得到的嘲笑最多，身邊的老師嘲笑他們，連學校領導也不當回事？教育寫作，其實是對學校最大的貢獻，因為一篇篇文章要么是贊美教得好，要么是指出教育教學中的問題，為什么這么好的事得不到學校人共同的熱愛？

筆者認為，一位真正愛教育寫作的人，應該感謝嘲笑，不要進入他們的圈套。因為熱愛教育寫作，那是非常幸福的事。因為教育寫作能夠讓優秀教師更優秀。《味兒》中的哥哥嘲笑弟弟，那是正常的事，是一種偉大的提醒，人應該感謝嘲笑！嘲笑，讓我們的人生有著真味兒！而巧妙地使用嘲笑，真正地把嘲笑變成動力，那種真味兒才會快速出現！教育，真正的教育，不應該拒絕嘲笑！這也許就是為什么童書中有嘲笑、教材中有嘲笑、生活中更少不了嘲笑的價值所在！

欣賞：有人欣賞你的教育教學作品嗎？

哥哥的嘲笑讓雷蒙差點崩潰。在人的成長過程中，只要你堅持做著有益的事，上帝一定會在你特別關鍵的時候出現。這位上帝是誰呢？就是欣賞你的貴人。請看《味兒》中的一段對話：

妹妹瑪瑞索一直看著他。“你想干嗎？”雷蒙沒好氣地問。

“我在看你畫畫。”妹妹說。

雷蒙冷笑了一聲，“我沒畫畫！走開！”

瑪瑞索撿起一張揉皺的圖畫紙跑開了。

“喂！還給我！”雷蒙追了上去，穿過走廊，一直追到瑪瑞索的房間。

他本想沖妹妹大吼，但一推開房門，卻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墻上貼的滿是被自己揉皺了的畫，這兒簡直就是個畫廊。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張。”瑪瑞索指著一幅畫說。

“這本應該是一瓶花，”雷蒙說，“可看起來一點都不像。”

“不過，它看起來很有花瓶味兒。”瑪瑞索解釋道。

“花瓶味兒？”雷蒙走近點兒看了看。然后，他仔細研究起瑪瑞索房間里所有的畫，忽然發現了一種全新的視角。

“它們看起來的確很有——味兒。”他說。

妹妹瑪瑞索是真的欣賞雷蒙，不要小看這個妹妹，她注定是雷蒙成長中的貴人。一個人要想成功，一定要有作品，欣賞你作品的人越多，你就越成功。給教師講《味兒》，肯定要把利昂、雷蒙、瑪瑞索變成教師，這三個人物就是學校中的三類教師。利昂是年齡大、有工作經驗的教師，雷蒙是一位愛創作的教師，瑪瑞索是一位新教師。對于新教師來說，他們最想看到直接的作品，因為學校中的作品方便模仿，現成的作品能讓新老師制定出更明確的發展目標，而一個個作品就是在提醒新教師不要走在那些錯路、彎路上……新教師在學校中找來找去，那么多如利昂一樣的教師，雖然有經驗，也能看到教育存在的問題，但他們卻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雷蒙就不一樣了，他有很多看不出進步的作品，雖然作品被利昂否定，其實一個人在那兒孤獨地成長，小小的進步自己很難發現，或者說一段時間做某事，出現高原期那是必然的。誰能看懂這些作品？不要小看新教師，他們能看懂，所以很多新教師愛上身邊雷蒙式的教師。但很多學校嚴重缺少雷蒙式的教師，這種缺少讓很多新教師沒有辦法快速成長，而他們卻很快又被利昂式的教師同化，這就是二三流學校的教師發展艱難的事實。

欣賞你的教育教學，不單單是所上的公開課，還包括你每天用文字記錄下來的教育事實。作品有著無窮的誘惑力，所以無數雷蒙式的教師是新教師的喜愛，而真正的學校應該需要更多雷蒙式教師。筆者堅信，雷蒙式的教師越多，學校教育味就越濃！

持續：你能持續在教育研究中走下去嗎？

當下，很多學校領導、教師還是挺看重教育部門等的多類型認可，你看多少學校把銅牌掛在了最顯要的位置，多少老師為優質課評比、名優教師證書傾注力量。但多少學校領導、老師拿到銅牌、證書、獎金之后，被一些人欣賞一段時間后，躺在功勞簿上，停止了行走。但作家筆下的雷蒙不是這樣的，請看：

雷蒙覺得很輕松，充滿了干勁兒。一想到“味兒”，他的創意就自然地流淌出來。他開始按照自己的感覺畫畫，沒有任何顧慮。那些自由自在的線條，就像泉水一樣源源不斷地涌出來。雷蒙又開始不停地畫他身邊的世界了。創作有“味兒”的圖畫，感覺真是棒極了。

他的圖畫本上畫滿了樹味兒、房子味兒、船味兒、下午味兒、魚味兒、太陽味兒……雷蒙發現他還能畫有“味兒”的感覺。和平味兒的感覺，傻味兒的感覺，興奮味兒的感覺……這些有“味兒”的畫也激發了他有“味兒”的寫作靈感。于是，他寫了一首詩《思考》：池塘在思考，/夢想在遠方，/池塘啊池塘，/遠方啊遠方，/一縷光在流浪。//

他不敢肯定自己寫的是詩，不過他知道它們很有詩味兒。一個春天的早晨，雷蒙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他覺得有“味兒”的句子和有“味兒”的圖畫是難以捕捉的。他決定不再去捕捉它們，而是去感受它們。

從此以后，雷蒙過上一種有“味兒”的生活。

雷蒙真棒！他持續行走的聲音真美！只有持續行走，才能得其味兒！學校里，多少教師成為校長后，就不再讀書、寫作了；多少教師評上高級后，才四五十歲，就停止了研究、停止了思考；多少教師退休前的那十年，真的不像樣子，公開課不愿意上了，比賽不愿意參加了……多少教師退休了真的退休了，真的放棄了幾十年的教育，真的把自己的智慧自私地帶入棺材里！江蘇教育報刊總社舉辦的“教海探航”征文在省內外非常有影響，2012年有一位非常特別的一等獎獲得者，那就是已經八十多歲的、著名特級教師陳樹民先生，可以想象到陳先生的教育人生多么有味兒！有一部兒童文學名著叫《撲克游戲》，書中的盛旦老師，最后一年的教書很有創造性，很有味兒；有一部兒童文學經典叫《羅伯特的三次報復行動》，羅伯特退休后，用“報復一紙上談兵”的思維書寫著他執教時的頑皮孩子，多有味呀！還有一套世界童書《小木屋系列》（《大森林里的小木屋》《草原上的小木屋》《農莊男孩》《在梅溪邊》《在銀湖岸》《好長的冬天》《草原小鎮》《快樂的金色年代》和《新婚四年》），羅蘭·英格斯·懷德多可愛呀！她65歲退休了，開始書寫了，九本書完成了，味兒真濃烈！詩意的人生，就是持續地創作，持續地創造，一直到老去的那一天！

自由：《味兒》的孩子父母在哪里呀？

《味兒》這本書真的奇妙，有一個問題讀者可能想不到，那就是利昂、雷蒙、瑪瑞索的父母在哪里呀？作家為什么不把他們的父母畫入書中呢？哪怕是躲在門后，作家也不愿意寫、畫。我把這個問題拋給小學生、大學生、教師，居然沒人能給出答案。

這三個孩子絕不是孤兒，絕不是單親家庭。你看，他們的家夠大的、夠美的，也是相當溫馨的。雷蒙、瑪瑞索的生活空間也不是一般家庭能有的。作家為什么讓他們的父母藏起來？思來想去，這就是我們一直沒有的教育哲學。我國絕大多數的孩子一直被父母長時間地呵護著、溺愛著，沒有父母在身邊，父母就覺得自己的孩子不會吃、不會喝、不會走……所以，許多孩子缺少本該屬于他們的味兒。

父母雖然不在場，其實他們在。你相信，哥哥真會如此嘲笑弟弟嗎？你相信妹妹有如此智慧嗎？其父母在背后，對哥哥、妹妹可能有引導點撥，你相信嗎？如果有，你覺得該父母有著怎樣的教育思想？

《味兒》的作者非常有智慧，他讓孩子的父母充滿著智慧。這本書告訴我們，該屬于父母做的事，父母如果做好了，就應該放手讓孩子自由成長。如果父母還在身邊，孩子必然被過分限制而無法健康成長。利昂嘲笑自己的弟弟，如果父母在場，父母怎么辦？雷蒙扔掉的那些畫，如果父母在身邊，那些扔掉的畫紙會有怎樣的命運？瑪瑞索如果在墻上亂貼那些垃圾畫，被父母看到了，結果是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人在成長中需要自由。著名教育家巴士卡里雅在《愛的生活》中這樣說：“只有自由，才能學到知識。”《味兒》中的三個孩子，有著充分的自由，哥哥可以自由地嘲笑，雷蒙可以自由地畫畫，妹妹可以自由地收藏與欣賞，所以雷蒙學到了很多知識，最后能從捕捉跨越至感受，這種進步，是自由給予的，是充分自由結出的碩果。

作為教育者，從管理的角度思考《味兒》，我認為教師同樣需要這種自由味。某些學校領導去了杜郎口，回來就要求全校教師以其思維進行教學；某位領導從洋思參觀回來，就發文件全縣教師學洋思；某領導看了導學案，該地方就全部推行導學案……筆者不是說他們不好，不值得學，我個人覺得，每位教師應該有自己的研究自由，有自己的選擇，學校領導應該學《味兒》中的孩子父母，用智慧去領導，用自由的管理哲學去做創造性的教育教學之事，應該讓每位教師去發現、研究、實踐，有著自己的原創味。

法國哲學家巴什拉有句名言：“一棵樹遠不止一棵樹。”0-99歲的人看《味兒》遠不止是一個味兒！我們是教師，我們理應從一些名著中讀出各自的教育味。

（作者單位：江蘇省昆山市玉峰實驗學校。作者系江蘇省語文特級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