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贊賞這個話題:“如果只有課程標準……”。它用假設復句的方式,在提問大家,其實是在提示大家。其給人的想象空間之開闊,內涵之豐富,應答的可能性之多樣,是其他一些關于課改的話題不能比肩的。顯然,這一話題極具前瞻性、開創性,極具思想的張力,因而也極具挑戰性。
揚州市梅嶺小學的可貴之處,在于他們勇敢地接過了這一難題,不斷地學習、思考、實踐,從猶豫不決到逐步自覺起來,從模模糊糊到逐步清晰起來,從碎片化到逐步整體建構起來,這是個進步、躍升的過程。也許,這正是梅嶺小學一直追求的“梅嶺品質”和“梅嶺境界”。
“如果只有課程標準……”究竟在提示我們什么呢?梅嶺小學又是怎樣回答的呢?
其一,“如果只有課程標準……”,提示我們,課改中,校長和教師應該拓開自己的視野,要在關注教學的同時,還要關注課程,學會戰略性的宏觀思維。
教師,還有校長,長期以來堅守教室,鉆研教學,無疑,這難能可貴,而且還要堅持下去。但事實是,這種重復式的職業生存特點,讓他們深陷事務性的、技術性的工作中,眼界慢慢地狹窄起來,思維也慢慢地狹隘、單一起來,只有教學的意識,無課程的意識,更無宏大的教育意識。而“如果只有課程標準……”,其含義是,教育教學只剩下課程標準了,既無教科書也無教學參考資料了,更無教輔材料,我們該怎么辦?這并非全是假設,這一天遲早會來到。
是的,“這一天”曾在歷史上存在過。民國時期,不少名師就只有課程標準,他們自己編寫、選擇、整合,課上得那么自在、揮灑、有效、精彩。“這一天”至今在歐美一些國家仍然存在,教師從學校、班級和自己的實際情況出發,依據標準,開發教材,組織教學。未來,“這一天”將成為普遍現象、常態行為。校長、教師們將自己的目光投向未來,從狹隘的思維里跳出來,擺脫傳統思維習慣,逐步建立起宏觀背景,學會一點戰略思維。
梅嶺小學正是這么應答的。他們的常春藤學院,培育起來的是開闊的文化視野,是綜合的思維模式。正因為此,“如果只有課程標準……”諸如此類的話題來到時,他們會有勇氣,也會有實力從容面對。一所學校,每位教師建構這樣的宏觀性的戰略思維,開闊自己的視野是多么重要。
其二,“如果只有課程標準……”,提示我們,要強調課程標準的重要,要注重課程意識和標準意識的提升,一切教學活動必須“基于”課程標準。
眾所周知,課程標準體現了國家對學生素質發展的基本要求,是對教學質量的基本規定,是編寫教材、開展教學活動、考試評價的主要依據。換言之,教學活動,要以課程標準為依據,要以達成課程標準的要求為目標,也要以課程標準來檢驗、評價教學工作、課程建設的成效。因此,“如果只有課程標準……”,隱含著一個極為重要的理念和基本要求,那就是必須“基于”課程標準。
所謂基于課程標準,其內涵是不應僅僅或首先基于教材,不應基于教學參考資料,更不能基于教輔資料、練習冊、測試卷,等等。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過分倚重教材,甚至以“考綱”,以練習冊、測試卷為依據組織教學、組織考試評價的現象仍然比較普遍地存在著,而且問題還相當嚴重。基于課程標準,是要求大家的視線和興奮點聚焦到課程標準上來,以課程標準為依據,審視、反思教學行為,擯棄以教材、練習冊、考試卷為標準的教學行為。這不僅是一種立場問題、原則問題,而且也是一個科學態度和科學方式的問題。
梅嶺小學敏感地抓住了這一話題的要義,學習、研究課程標準,以課標的眼光來審視教科書,來梳理、篩選有關教學參考資料。他們很清楚,基于課程標準,絕不是排斥更不是否定教材和教學參考資料,而是強調建立起、鞏固起課程意識和課程標準意識。在他們的理念中,只有教學概念而無課程概念,只有教材概念而無課標概念的教師,再優秀也優秀不到哪里去。“基于課程標準”已成為梅嶺小學評價教師,尤其是評價優秀教師的基本要求了。說真實話,這樣的教師才大氣,這樣的學校才現代。
其三,“如果只有課程標準……”,省略了后半句,以此提示教師,今后也許沒有教材;與此同時也提示教師,教師將會擁有更大的創造空間。當然,這是一個挺嚴峻的挑戰。
“如果只有課程標準……”,后半句呢?答案一定是多元的。比如,如果只有課程標準,那么就可能沒有現成的課程資源……。“只有……沒有……”,是好事還是壞事?前文已有論述。“沒有”的可能性,過去、現在存在,將來更是如此。那么,這一命題的意義在哪里?在于給教師以極大的創造空間。教師可以根據課標自己開發課程資源,可以自己創編教材,可以建構自己的教學體系。這樣,就從根本上解決了教師只是課程忠實執行者的傳統取向,而走向“教師即課程”“教師即研究者”“教師是反思型實踐家”的理想目標。
這當然是嚴峻的挑戰。挑戰與機遇并存,已成常識。挑戰教師的同時也在解放教師,沒有教師的解放,那么,“如果只有課程標準……”的假設是不可能成立的,也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這一命題的重大意義,在于給教師帶來真正的解放。而解放教師,關鍵又在理念的轉變與制度的創新,包括課程制度的創新。制度創新旨在鼓勵和引導教師根據課程標準去創造。至此,我們可以給“如果只有課程標準……”的含義作一簡單的小結:以鼓勵教師創新為旨歸,以解放教師為關鍵,以課程標準為依據,推動課程改革、教學改革的深入。
梅嶺小學在對這含義深刻理解的基礎上,大膽地提出一個新的教材觀。他們認為,教材只不過是兒童隨時準備跳離的“跳板”。深究起來,這一教材觀源于蘇霍姆林斯基。蘇霍姆林斯基在《給教師的建議》里,引用列寧的父親、教育家伊里亞·尼古拉也維奇·烏里揚諾夫的話說:“教師應當知道的東西,要比他教給學生的東西多10倍、20倍;至于教科書對他來說,只不過是應當隨時彈離的跳板而已。”蘇霍姆林斯基也說:“如果你們看到某一位教師在課堂上忠實地復述教科書,那就可以斷定,這位教師距離教育工作的高度素養的境界還相差甚遠。”梅嶺小學理解、認可、接納了這一教材觀,進而形成了以下具體觀點:教材只是工具而不是目的,教材的目的是讓兒童憑借教材“跳”得更高、更遠、更好;教材是可以創造的,教師的使命不僅在于教教材,還在于為兒童提供更適合的、更具彈性的“跳板”;復述教材的教師不是好教師,而具有較好知識結構和較好素養的教師才是好教師。這種在“如果只有課程標準……”的提示下,對教材觀的思考,不僅是對這一話題的豐富,也是對這一話題的深入。
其四,“如果只有課程標準……”,言下之意還在于提示我們,雖然沒有教材,但我們有兒童,教學改革應當建立起兒童視角,堅守兒童立場。只要我們把握好“教學即兒童研究”這一改革走向,我們就會有一切。
除了課程標準,我們還有什么?我們還有兒童。兒童,既是教育的現象、課程的接受者,也是課程資源,他們本身就是課程,往深處講,兒童還應當是課程決策、建構的參與者,在教師的幫助指導下,兒童可以創造課程。“如果只有課程標準……”是在提示我們,千萬不要忘了,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兒童,一切要從兒童出發,一切要以兒童為主體。也許,這一理念在日常情況下,我們也會逐步確立起來,但是在“如果只有課程標準……”的語境下,就會有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兒童研究的命題更為凸顯,更為緊迫,而且更要落實。如果課程離開了兒童,課程還有什么真正的意義和價值呢?
再把視野拓開一點,就會發現“教學即兒童研究”已成教學改革的重要走向。當然,以往我們也進行兒童研究,但那是為教學服務的,它只是手段,兒童研究與教學成了“兩張皮”。但是“教學即兒童研究”卻不同,教學不僅要以兒童研究為支撐,而且教學的過程本身就是兒童研究的過程,兒童研究就是目的,兒童研究與教學不是兩回事,而是一回事。課程標準的真正達成,教學的真正有效,都要以兒童為主體,所以,“如果只有課程標準……”,必然把焦點指向了兒童,指向了教學過程中的兒童研究、兒童學習、兒童發展。
梅嶺小學接受這一話題的提示,長期以來的實踐,也早就讓他們對“教學即兒童研究”有了深切的領悟和理解。這次,他們更是在“如果只有課程標準……”的話題下,確立了與之緊密相聯的一個重要話題:兒童視野下的重要改革。他們曾給我介紹過,在梅嶺,兒童可以當小老師,兒童可以創編教材……由此,梅嶺之上開遍了梅花,迎來了教學改革的“梅嶺之章”。
一個提問,諸多的提醒和提示,把豐富多彩的空間呈現在我們面前。這諸多的提醒和提示,歸結為一點,那就是挑戰下的想象與創造。于是,我們應當向自己提問:我們接受嗎?準備好了嗎?而且,由此,還要學會向自己提出新的問題:“假如……”,這樣的范式會讓我們又一次躍升。■
(作者系原江蘇省教育科學研究所所長,國家督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