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錢的方式

俄羅斯富豪阿布拉莫維奇說“有的時候，花錢比賺錢還要難”。中國的富豪面臨的尷尬是，不僅能擁有奢侈品，還要深入了解奢侈品的文化傳統；不僅擁有藝術品且保值賺錢，還要培養藝術眼光，發掘藝術人才，創建博物館和基金會；不僅要學會有品味地花錢，還要把錢花得讓人交口稱贊。在這樣的壓力之下，他們走出了一條有中國特色的花錢之路。

“等咱有了錢，喝豆漿買兩碗，喝一碗，倒一碗；

等咱有了錢，看電影買兩張票，用一張，撕一張；

等咱有了錢，吃牛肉面要兩碗，一碗吃面，一碗喝湯；

等咱有了錢，上廁所用兩張衛生紙，一張擦PP，一張擤鼻涕；

等咱有了錢，睡覺用兩張單人床，上半夜睡一張，下半夜換一張。”

這個充滿戲謔和自嘲的段子，準確地說明了一個常理：等咱有錢了，揮霍是肯定的，浪費是必須的。手頭寬裕了，財大氣粗了，眼界開闊了，消費的對象可就不是豆漿油條牛肉面了！

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發達國家的歷史證明，人均收入在1500美元左右，奢侈品消費開始啟動；當人均達到2500美元，奢侈品消費將急劇上升。我國目前人均收入已超過1500美元水平，部分沿海城市甚至已經超過2500美元，中國的奢侈品消費進入快速增長階段。

于是，各大奢侈品在中國都拉開了門店擴建的陣勢：2011年Dior將上海恒隆的門店擴建為兩層；Burberry在北京開設了1200平方米的中國最大門店；杰尼亞在上海開出了1100平方米的概念店；MaxMara把全球第三大旗艦店開到成都；而LV也在杭州開設了1900平方米、帶VIP貴賓室的旗艦店……“中國風”也成為奢侈品大牌的設計思路與設計元素：鈞瓷法拉利、龍版勞斯萊斯、中國畫愛馬仕絲巾……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

腕表品牌在中國是絕對的贏家，不僅取得了高達45%的年增長率（同樣的品類，其全球年增長率僅18%），而且首次超越化妝品、香水和個人護理用品等品牌，成為中國排名第一的奢侈品消費品類。“對各大鐘表品牌來說，中國依然是一個完美的黃金國度。”法國人Alain Faust攜帶50多個頂級腕表品牌，將“美麗的手表”獨立表展從盧浮宮開到了上海，“中國消費者對鐘表越來越感興趣。我們和其他品牌商量，他們認為第一個應該辦展的就是中國。”

2010年中國女性奢侈品消費者的平均支出較2008年增長20%，而男性的只增長了10%，這讓腕表商家們更加賣力地爭取女性消費者。浪琴將貴重珠寶表作為2011年的發展重點，歐米茄在2010年年底將Ladymatic女士系列引進到中國，歐米茄全球總裁歐科華說：“這代表了歐米茄對女性消費者的重視。”

豪車、豪宅、游艇等新奢侈品已取代珠寶、名表、化妝品，成為大陸富豪們的新寵，且增長勢頭迅猛。2011年上海車展，阿斯頓馬丁One-77超跑首發，全球限量發售77輛，中國獲得5輛配額，售價3800萬4700萬元，車展期間被搶購一空；2012年北京車展，4000萬元的新款布加迪威速Vitesse在公眾開放日前就已售出；在亞洲首發的寶馬M5的展臺，一位男子正在和銷售“爭執”：他要把展臺的這款車直接買走，多少錢無所謂！有坊間傳聞說有老板從山西去北京買了六輛勞斯萊斯，8月的高速公路上，不知道怎么開空調，司機開一輛，后面拖著5輛浩浩蕩蕩地回山西，回去就熱病了……

私家游艇是拉開百萬元和億元之間的財富差距的標志性消費品。購買游艇花費巨大不說，單是游艇的停泊、保養等費用就不是一般的有錢人能承受得起的。在香港，一條游艇一個月的維護費用就要100萬港幣，游艇消費因此成為衡量“你到底有多富”的標簽。游艇俱樂部的出現使購買游艇從單純的消費行為成為一項投資行為，既提供停泊、保養等專業服務，又可將閑散的游艇集中起來進行租賃，為游艇玩主贏得頗為豐厚的回報。以海南為例，截至2012年4月，海南共有游艇制造、銷售、服務及相關企業260多家，登記注冊的游艇俱樂部（游艇會）34家，在海南目前已經建成的4個國際標準游艇碼頭中，三亞、海口各占兩個，游艇業正成為海南著力打造的新興產業高地。

2008年，三一集團購買了一架美國西科斯基公司制造的直升機以節省公司高管去印度出差的包機費用；海爾集團首席執行官張瑞敏的“豪客”800商務機、上海航茂國際貿易有限公司董事長李林海的羅賓遜R-44直升機、廣西平果亞洲鋁業公司董事長劉孟軍與他的美國麥道MD-600N輕型直升機……本山傳媒購買的龐巴迪“挑戰者850”豪華商務機，造價在3000萬美元左右，一小時飛行成本近5000美元。在未來十年里，據預測，中國私人飛機的市場規模將以每年20%至25%以上的速度增長。

經過十幾年奢侈品消費的洗禮，從奢侈品的擁有到奢侈生活方式的轉變，中國富豪一邊用奢侈品標簽來界定自己的身份，表現自己的社會地位，一邊走出一條有中國特色的奢侈品消費道路：如奢侈品消費者的年輕化，73%的消費者不滿45歲，45%的消費者年齡在18歲至34歲之間。這個比例，在日本和英國分別為37%和28%；奢侈品消費的禮品化，送禮驅動占了中國奢侈品消費市場25%的份額。送法也很有講究，以溫州商人送葡萄酒為例，波爾多五大名莊的酒集成一套送，或者拉菲莊園六個最好年份酒集成一套送，“這樣一套酒，市場價格最低不少于4萬元”。購買奢侈品的人和使用奢侈品的人相分離的奇特現象，使得奢侈品腐敗成為奢侈品消費浪潮中難以忽視的現象。

“富人的游戲”

二十世紀初的紐約，兩個商業大亨的夫人爭當社交界頭牌。一夫人在晚宴最后一道菜時贈送了別致禮物給賓客，受到社交界交口贊許；另一夫人絞盡腦汁，在客人的盤子下面放了20美元作為禮物！一九二幾年的20刀啊！可是這成為了社交界的笑柄。這個真實的故事說明了一個道理：花錢也是藝術。

能夠將花錢和藝術勾連起來的最直接方便的途徑就是收藏藝術品。根據法國藝術品信息公司Artprice統計數據，剔除畫廊銷售數據，中國在2010年已取代美國成為世界第一大藝術品市場；在中國內地的公開拍賣中，光是美術作品的銷售額在僅僅10年時間里就出現了可觀的增長，2011年達到全球市場份額的41%，居世界之首。英媒稱，在藝術品領域同在其他領域一樣，中國人正在重新劃分地圖。

蘇富比拍賣行亞洲區行政總裁程壽康這樣描述他的中國富豪客戶：“我們的客戶出手大方，非常急躁，甚至在拍賣會上他們都不想浪費時間。”在一次紐約舉行的中國藝術品拍賣會上，一件估價在800～1200美元的民國粉彩雙耳尊，在中國買家的競相舉牌之下，最終以1800.25萬美元（折合人民幣1.18億元）的高價落槌，成交價是估價的2.25萬倍。香港藝術品藏家、經紀人翟健民稱這個結果“真的是世紀大笑話”，知名收藏家、觀復博物館館長馬未都也感慨“其震撼力超過所有明星的頂級八卦”。

并非世界級藝術品拍賣市場上會有這樣的“狗血”，在為江浙一帶企業主舉辦的拍賣會上，“拍賣場上舉牌子的很多都是家庭婦女，拿兩張報紙隨便往地上一鋪，一屁股坐下來就開始舉牌子，幾十萬上百萬不費吹灰之力；那些畫她們買回去不是為了投資賺錢，很多僅僅是為了掛在家里作為一種裝飾。”中貿圣佳國際拍賣有限公司總經理易蘇昊感慨說。

中國藝術品市場的井噴發展，富豪對藝術品的追捧，資本介入藝術品市場的逐利，也催生了一批富豪級的中國藝術家。2011年，共有五位中國畫家進入全球拍賣成績前十：曾梵志、張曉剛、陳逸飛、王沂東、周春芽，其中曾梵志以3924.68萬歐元名列第二。畫家方力均對此有清楚的認識：“藝術家在這個社會中還有可能受到尊重的話，一定不是因為富有，而是藝術家所擁有的文化藝術價值。所以每一位藝術家的工作方向一定還是在更核心的文化價值上，而不是金錢。”

那么，“富人游戲”的拍賣會，之所以吸引這么多富豪，是因為他們的個人愛好？文化投資？抑或……避稅？

據業內人士介紹，作為拍賣會上的常客，民企富豪真正懂收藏的不到10%，他們熱衷于投資書畫、古玩等，最大的“玄機”就在于，他們把收藏品歸為企業的固定資產，這樣一來，藏品就扮演了“經營設施”的角色，年年都要折舊。于是，民企富豪每年提取折舊列入成本，幾年下來，該“固定資產”最終在賬面上就轉換成“零資產”，可以不繳一分錢稅。況且，有些收藏品的價值是隨著時間增長的，幾年后，作品價格早已翻了好幾倍。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稅暫行條例實施細則》，古玩字畫收藏品并沒有被列入“固定資產”，但也沒有被明確排除在固定資產外，所以，稅務部門在征稅時都將其默認為企業文化投資的經營成本。作為一種現階段包賺不賠的投資，收藏已經成為富豪們何樂而不為的投資，他們當中很多人把經營企業的經濟頭腦，運用到藝術品投資中，不僅保值，還另辟了生財之道。

錢花在哪里才好

按照2010年福布斯排行榜的統計，中國頂級富豪數量已是世界第二，僅次于美國。據2010年胡潤財富榜統計，中國擁有10億元以上資產的富豪至少應有5000人，“這些人是時候應該考慮在自己去世之后，自己的錢怎么辦，是捐出去還是留給后代”。

汶川地震的發生直接促使了中國慈善事業的井噴式發展，據目前國內最大的慈善組織—中華慈善總會的統計數據顯示：汶川救災時，中華慈善總會直接接受的善款有9億多，近5萬筆，100萬以上的大額捐贈款近500筆，金額約7.64億；即約1%的捐贈者捐出了80%以上的款項，這其中，有相當實力的民營企業占據了很大比重；玉樹救災時，中華慈善總會直接收到的捐款，一次性捐贈款在1000萬以上的共8個，除了一個是來自股份制的企業，其他7個都是民營企業。中民慈善捐助信息中心主任彭建梅說：“根據我們每年的企業捐贈量來看，民營企業比國有企業捐得多，內資企業比外資企業捐得多……中國企業家的捐助不需要別人來勸，因為他們一直都是這么做的。”

但是，同樣來自中華慈善總會的數據則顯示，在他們所獲的捐贈中，70%都是來自國外和港臺地區，國內富豪的捐贈還不到15%。另據報道，一份慈善公益組織的調查顯示，國內工商注冊登記的企業超過1000萬家，有過捐贈記錄的不超過10萬家，即99%的企業從來沒有參與捐贈。

現代慈善的本質，是一種基于人類同情心和道德感的公益行為。作為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價值取向，財富觀念與慈善行為具有時代的特征。與美國涌現的比爾·蓋茨、巴菲特“裸捐”的背景不同，中國經濟的發展狀況、現有的法律規定以及傳統文化思想也對富豪的慈善產生制約。

一是中國民營企業處于上升和保持階段，有很大風險，富豪們有一種不安全感和風險感；怕“露富”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一旦知道你有錢，各種各樣的手都會伸過來，處理得不好，自然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許多人選擇沉默；

二是擔心慈善捐款去向不明。近幾年不斷曝光的一些善款被挪用，甚至基金會本身的丑聞，更是讓慈善組織的公信度大打折扣，無形中影響了富豪們的捐助熱情和信心；

三是體制上存在種種限制。只有捐錢給國家主辦的少數幾個慈善機構才能享受比例只有3%的稅款減免；民間慈善基金會必須先找到“掛靠單位”才能獲批，沒有獨立公章，不能自由支配基金賬戶，重要工作都要在業務主管部門的批準之后才能完成，這些極大地限制了富豪們對慈善事業的投入。

當財富成為個人成功的最佳象征，當財富擁有者利用手中的財富企圖表明自己的社會地位和身份，尋求體現能夠超出其他成員的、最好是一目了然的標簽時，大眾對富豪們也提出了道德和價值觀的正能量要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不僅要擁有奢侈品，還要深入了解奢侈品的文化傳統；不僅擁有藝術品且保值賺錢，還要培養藝術眼光，發掘藝術人才，創建博物館和基金會；不僅要學會有品位地花錢，還要把錢花得讓人交口稱贊……

當代的中國沒有老錢，鈔票全是嶄新锃亮閃閃發光，其實這些新錢有沒有可能保留終生且流傳仍充滿不確定性。惟其草根，所以生氣勃勃；唯其不確定，所以充滿可能，也許能創造出具有中國特色的富豪品位，也許只能延續“老錢”的路子前行，也許能把“新錢”花成“好錢”，對于這點，俄國富豪阿布拉莫維奇曾經這樣詩意地表達過：“有的時候，花錢比賺錢還要難。因為有的時候你的確會疑惑，會覺得花得不值。只有兩種花錢目的讓你永不后悔，一種是為了愛，一種是為了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