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點亮老師的心燈

岳亞軍

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常州市首批初中語文教育名教師工作室領銜人，江蘇省常州市翠竹中學校長。出版有《兵法策略與語文教學》《教育不簡單》等作品。專著《兵法策略與語文教學》于2009年被《中國教育報》評為影響教師的100本圖書之一。

一次學校教育沙龍上，一位班主任老師談到這樣一件事：班里有一個叫小陳的學生，是外來進城務工人員的子弟，從鄉村轉入城市學校就讀才半年多時間。父母在城市周邊承包了20多畝地苦心經營，無暇抽出太多時間照顧他。長期鄉村生活的散漫，加上學習基礎薄弱，他時常擾亂老師的課堂教學秩序。科任老師每每向班主任告狀。終于有一天，班主任忍耐不住，把該生交到了教導處，狠狠地撂給教導主任這樣一句話：“從今往后，我再也不允許他進入我的班級，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作為老師，我們應該怎樣面對？

大家一致認為班主任的做法是不妥當的。如果說和尚心中無鐘即是無佛，那么我們可以這樣說，老師心中無學生即是無天職。教師心中有學生，和諧的師生關系就不會是問題。

老師心中有學生的最重要標志是對教育本質的把握。教育的過程，實質上就是個體生命依賴教育不斷提高質量的過程。教育的終極目標，是讓生物學層面的個體生命真正轉化為文化層面上獨立的、有尊嚴的價值主體。內爾·諾丁斯說：“學校教育不是通往上流社會的階梯，而是通向智慧的道路。”但他只說對了一半，教育不僅是一種智慧的啟迪，更是一種生命的關懷。說得更直白一點，教育就是要讓師生具有人的尊嚴。一所學校的文明程度，一定與校長、教師的獨立精神、教育思想和氣度雅量有關。作為校長，我一直和老師這樣說：請不要用“優生”“差生”的稱謂區別學生，因為教育重在生命成長的過程，成長的孩子都是獨特的生命個體，雖有分數差異，但各有自己的智慧；我們的教育是一種生命的關懷，請不要用一個標準、一把尺子衡量每一個學生，而應該充分發揮學生的潛能，使之進入生命發展的最佳狀態，要引導學生感受生命的珍貴，懂得生命的意義，欣賞生命之美。

老師心中有學生的第二個標志是“和而不同”的新型師生關系的構建。在一個文化厚實的校園里，教育者一定懂得尊重，他尊重教育本質，尊重學生的人格和生命成長的規律。我校校名翠竹中學的“竹”是由兩個“個”字組成，因此，我們要求每一個老師要有教育教學的個性，我們要在“和而不同”的文化中實現每一個學生的個性發展，讓每一個孩子彰顯生命的活力。“和而不同”的新型師生關系的核心是生命主體之間的相互尊重。有我無他的師生關系可能造成教育的悲劇。

作為校長，我不會用學生成績的優劣作為評價教師工作好壞的唯一標準，我不在乎別人以升學率的高低評價我的領導水平，我們不會出現“苦戰百天，挑戰極限，考得高分，爭上名牌”“教室就是考場，人生就是戰場”這樣的標語。我們追求的是，每一個孩子有追求學習的動力和充分享受學習的樂趣，有擔當地生活和充分享受童年與青春的時光。我希望每一個教師有尊嚴地工作，自己的生命得到充分舒展，以生命激蕩生命，用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自然和諧，呈現原生態的教育特征。

老師心中有學生的第三個標志是“啟蒙者的溫情”。從心理學的角度分析，啟蒙對象的轉變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啟蒙者溫和的情感關懷，決非苛刻的言辭打擊。我一直這樣認為，苛刻的言辭打擊讓啟蒙對象受到的傷害比體罰所遭受的皮肉之疼不知要厲害多少倍。現實的教育，父母和老師關注的是學生成績最差的學科，而不是他最擅長的科目；關注的是學生表現中最壞的地方，而不是他最具創造性的奇思妙想。自覺不自覺地做了一個“錯誤的指正者”，而忘記了自己本來的角色——孩子的啟蒙者，因而在我們的啟蒙中也就缺少必要的溫情，總是用挑剔的目光看學生，過多地帶上苛刻。這是社會勢利和功利在教育領域里的最具體表現。當下校園學子弒師，還有學生自殺等一系列的悲劇，深深拷問著社會和每一個教育工作者的良知：生命隕落的悲劇為何不斷上演？我們的教育究竟遭遇了什么？有我無他的教育實在是一種冷漠的打擊。

當然，溫情的啟蒙不等于無原則的遷就。在對孩子施教過程中，僅有批評和贊美的教育都是不完整的。教育需要有充滿愛的贊美，也需要有充滿關懷的批評。唯其如此，孩子的心智才能健康發展，學生的生命“小舟”才能“不讓任何一股風浪掀翻”。

事后，我和這位班主任進行了一次深度交流。通過沙龍，他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教師是孩子成長中的啟蒙者、引導者、幫助者和促進者。教育，不僅是挽救，更是一種喚醒。教育的態度、教育的語言有時決定教育的效果。態度和藹，會拉近雙方的距離，使受教育者產生接受的心理；語言親切，就會像和煦的春風，能融化心中的堅冰。教育，在指出問題的時候要給予更多的鼓勵，這樣才能喚起改錯的勇氣，才會明白努力的方向，才能激揚生命。他說自己扮演了“冷漠的啟蒙者”的角色，沒能很好把握與成長中的孩子的關系。我說假如你堅持“有我沒他”的主張，如果一定讓我選擇，我一定選擇“有他沒你”，因為你是成年人。但我同樣也犯了一個錯誤，因為校長是啟蒙者的啟蒙者，不能激揚老師的生命和激發教師的智慧是校長的失職。我們都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