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戰線視角下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演變及其經驗

摘要：中國共產黨制定華僑華人政策的過程始終貫穿著兩條相互交織的主線：一是“保護僑益”，即保障華僑、歸僑、僑眷的合法權益，使他們的人身、財產安全免受侵害；二是“動員僑力”，即通過各種途徑與方式團結與動員華僑華人，充分發揮他們在革命、建設、維護祖國統一中的重要作用。“保護僑益”是黨與國家的基本職責所在，而“動員僑力”則集中體現了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的思想，是中共統一戰線的重要組成部分。本文主要以統一戰線為視角分析了革命統一戰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人民民主統一戰線與愛國統一戰線下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演變，在此基礎上系統總結了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基本經驗。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華僑華人；僑務政策；統一戰線

中圖分類號：D634.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政策是國家、政黨為實現一定歷史時期的路線和任務而規定的行動準則[1]P43。根據這個定義，中共華僑華人政策則是中國共產黨為實現一定歷史時期的路線和任務而規定的關于華僑華人的行動準則，這些政策又可以統稱為“僑務政策”。中共華僑華人政策是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僑務實際相結合的產物，它在中國革命、建設以及維護國家統一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一、統一戰線：中共華僑華人政策演變的中軸

在中共制定華僑華人政策的過程中，始終有兩條相互交織的主線貫穿其中：一是“保護僑益”，即保障華僑、歸僑、僑眷的合法權益，使他們的人身、財產、安全免受非法侵害；二是“動員僑力”，即通過各種途徑與方式團結與動員華僑華人，充分發揮他們在革命與建設中的重要作用。由于華僑、歸僑、僑眷是中國公民，“保護僑益”是黨和國家的基本職責。換言之，不管是作為過去的革命黨還是作為現在的執政黨，保障華僑、歸僑、僑眷的合法權益都是中國共產黨的職責所在。“動員僑力”則集中體現了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的思想，因而僑務政策的制定又可以說是中共統一戰線的組成部分。

歷史表明，統一戰線是中國共產黨奪取革命、建設以及維護祖國統一事業勝利的重要法寶，鞏固和壯大最廣泛的統一戰線，是中國共產黨不斷取得成功的一條基本經驗。毛澤東認為，中國革命的首要問題是分清朋友和敵人，“中國過去一切革命斗爭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為不能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2]P3。在統一戰線思想的指導下，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從中國社會階級狀況出發，結合不同時期革命對象、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逐步發展出多種形式的統一戰線：革命統一戰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人民民主統一戰線、愛國統一戰線等。從根本上說，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內容、特點及其演變是由不同時期統一戰線的性質、特點及其演變決定的。換言之，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制定除了“保護僑益”的應盡職責之外，還在很大程度上服務于不同時期的統一戰線大戰略。

這樣一種狀況顯然與華僑華人在中國革命、建設、維護祖國統一事業中的獨特地位與重要作用密切相關。近代以來的海外華僑雖然有著各種階級、階層的不同，然而不可否認的是，華僑已經形成了一個相對獨立的社會群體，具有了鮮明的群體屬性：愛國性、革命性、先進性、精英性、外緣性。華僑普遍具有樸素的愛鄉愛國的傳統，尤其是在海外受到欺侮和壓迫時，這種愛國主義就表現得更加強烈。因而，不管華僑分屬于哪個階級，他們都普遍關注祖國的命運，都具有革命的愛國主義，都支持祖國的民族民主革命與現代化建設。在中國近代以來的民族民主革命中，華僑也始終是積極的革命力量。因而，對于華僑這樣一個獨特的社會群體，已經無法簡單地用階級的話語對其進行分判。華僑的愛國主義、革命性、先進性、精英性、外緣性等特點也決定了這一群體自然成為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的重要成員。中國共產黨除了主要依靠工農聯盟這個力量之外，還要求團結包括華僑在內的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從這個意義上說，重視僑務工作、制定華僑華人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是中共建立統一戰線的內在要求。可以說，統一戰線構成了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中軸，即中共華僑華人政策圍繞著統一戰線的戰略目標而展開，最終服務于統一戰線的根本目標，而中共統一戰線的變化也相應地帶來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演變。

二、革命統一戰線下的華僑華人政策

中國共產黨在誕生之初就試圖聯合一切進步力量建立革命聯合戰線。在1922年7月召開的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上，中國共產黨作出了《關于“民主聯合戰線”的決議案》，初步提出了統一戰線的方針。1923年6月召開的中共三大決定在保持中國共產黨獨立性的條件下，允許中共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以實現中國共產黨與孫中山領導的中國國民黨的革命合作，在此基礎上形成國民革命的聯合戰線。1924年1月，孫中山以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為核心，重新詮釋了三民主義。“新三民主義”成為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政治基礎，也是以國共合作為基礎的革命統一戰線的共同綱領。改組以后的國民黨本身就成了革命統一戰線的組織形式。

在建立廣泛革命統一戰線的過程中，由于中國共產黨剛剛成立，尚未形成系統的僑務政策。不過，中國共產黨與華僑華人卻保持著密切聯系，一些共產黨員本身也來自華僑，還有少數中共黨員、活動家初次提出了以保護華僑合法利益為核心的僑務政策與僑務主張。

華僑華人與中國共產黨有著重要的歷史淵源。在中國共產黨建黨過程中，旅居俄國、日本、歐洲的華僑華人積極創辦刊物，介紹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學說。中共主要創始人陳獨秀、李大釗、李達等，都曾到過日本留學和訪問，也正是在那里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旅俄的華僑華人還通過共產國際為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做了大量的動員和組織工作，為中國共產黨的成立創造了重要條件。一些華僑還踴躍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中國共產黨的積極分子和重要骨干。

正是由于中國共產黨的成立與華僑華人有著密不可分的天然聯系，在中共成立初期，一些中共活動家、理論家、中共華僑代表較為關注華僑權益問題，并從中國當時社會歷史條件出發探討保護華僑、維護僑益的基本政策。

早在共產主義小組時期，一些馬克思主義活動家、理論家就提出了保護華僑權益的問題。20世紀初，國外華僑遭受迫害和壓迫的事情時有發生，而當時的北洋政府卻對此漠不關心，甚至還欺壓自己的僑胞。瞿秋白目睹了國外華僑的悲慘境遇，引起他極大的憤慨和同情，呼吁中國政府應該動用國家力量維護華僑的合法權益。

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由于中共與國民黨實現了第一次國共合作，中共的華僑華人政策更多地是在革命統一戰線的機制下探討的。中共早期的政治活動家蕭楚女對中共的華僑政策與僑務工作方針進行了初步的思考。蕭楚女在《華僑與革命》一文中提出了他對僑務政策的幾點建議：第一，國民黨人（經過改組的國民黨）不是要幫助華僑革命，而是要發動華僑起來革命，切實為維護華僑的基本權益而斗爭；第二，要把華僑置于黨的組織之下，并用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和革命政策訓練華僑；第三，應用國內工農商學聯合戰線的策略，在海外建立華僑革命統一戰線，把華僑的各個階層都吸引到革命統一戰線中來，依靠華工，重視華僑知識分子的先鋒作用；第四，華僑要聯合當地弱小民族，共同反對帝國主義的壓迫。[3]

在革命統一戰線的框架之下，中國共產黨的華僑代表許甦魂還提出了華僑問題的提案。1925年12月25日，中國共產黨代表許甦魂出席了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向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籌備委員會提交了《以實力保護華僑案》。他提出，華僑是祖國的兒女，歷代中國政府只知賣國，對深受帝國主義欺壓和摧殘的華僑，非但沒有保護的能力，而且也沒有保護的意愿。他提出國民政府應該切實擔當起保護華僑的使命。為此，他建議國民政府制定保護華僑的條例，建立僑務機構，處理僑務事宜，在海外設立華僑協會，以團結華僑。1926年，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了這一提案，并明確規定：（1）對我海外華僑，極力保護；（2）使本黨指導下之國民政府規復僑務局；（3）中央海外部附設海外同志招待所；（4）由本黨贊助組織華僑協會。[3]

總體而言，在革命統一戰線時期，成立初期的中國共產黨由于自身的幼稚和左傾錯誤的干擾，盡管有少數黨員關注華僑權益保護問題，但并沒有形成系統的華僑政策，更缺少專門化的僑務機構來貫徹落實僑務政策。

三、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下的華僑華人政策

1931年“九一八”事變以后，隨著中日民族矛盾急劇上升，中共中央提出了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1935年12月，中共中央在陜北瓦窯堡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會議通過的決議和毛澤東所作的《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的報告，系統闡述了中國共產黨關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政策。在“七七事變”之后，抗日戰爭全面爆發。1937年9月，以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發表的《中國共產黨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和蔣介石發表的關于承認中國共產黨的合法地位為標志，國共第二次合作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正式形成。

在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過程中，中國共產黨更加重視華僑華人在抗日民族解放戰爭中的地位與作用，正式將僑務工作納入黨的工作體系之中，將海外華僑華人視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重要一員，并制定了系統的華僑華人政策。

第一，充分肯定華僑華人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和世界反法西斯統一戰線中的重要作用。20世紀30年代，隨著日本對中國的不斷入侵和中日民族矛盾上升為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中國共產黨提出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并將華僑華人納入統一戰線。1935年，中共中央發表了《為抗日救國告全體同胞書》（即“八一宣言”），號召全世界“一切關心祖國的僑胞們”團結起來，積極投入祖國的抗戰事業，明確宣布中國共產黨的華僑政策為“保護僑胞在國內外生命、財產、居住和營業的自由”。1935年底，中共在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思想指引下，積極在海外僑胞中開展統一戰線工作。1938年3月，毛澤東、周恩來在延安會見“馬來西亞華僑抗敵后援會”代表團時，不僅高度贊揚了廣大華僑的愛國抗日行動，而且向全體海外華僑發出號召：“全體華僑同志應該好好團結，援助祖國，戰勝日寇。”[4]毛澤東、周恩來重申：“共產黨是關心海外僑胞的，愿意與全體僑胞建立抗日統一戰線。”

太平洋戰爭爆發后，中國共產黨不僅將華僑視為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組成部分，還把華僑視為世界反法西斯統一戰線的組成部分。1941年12月9日，中國共產黨發布了《中央關于開展太平洋反日民族統一戰線及華僑工作的指示》，其中強調：“中國人民，中國僑胞及南洋各民族的中心任務，是建立太平洋各民族廣泛的反法西斯民族統一戰線。”[5]P5871942年，中國共產黨中央在延安成立了海外工作委員會，主要負責研究南洋局勢和海外華僑的抗日武裝問題，以便更廣泛地團結一切反法西斯的力量。

第二，設立專門僑務機構推動華僑工作。為了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更好地貫徹中共的僑務政策，中國共產黨通過設立專門機構與組織，建立了與海外華僑的直接聯系。中共中央在1938年7月成立了南洋華僑回國服務團延安辦事處，對歸僑加強教育，提高其政治覺悟，并通過他們向海外親人宣傳中國共產黨的團結抗戰主張。為了籌建一個統一的、規模和影響更大的華僑革命群眾團體，1940年9月5日，留駐延安的新加坡、荷屬東印度、泰國及美國、英國、法國等國家300多名華僑推選出170多名代表，在楊家嶺大禮堂召開延安華僑第一次代表大會。大會決議正式成立“延安華僑救國聯合會”（簡稱“延安僑聯”），并通過了延安僑聯簡章。簡章規定了延安僑聯的宗旨是加強對海外僑胞的宣傳和聯系，組織華僑回國抗戰并參加邊區建設。

另外，中國共產黨也設立了境外僑務組織。1937年底，中共中央派廖承志到香港設立八路軍、新四軍駐香港辦事處，利用香港的特殊環境，動員、推動僑胞和國際友人支援與參加中國抗戰。中共中央還在南洋地區秘密設立“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南洋總部”，開展南洋地區華僑的統戰工作。1938年秋，中共中央從延安抗大、魯藝、陜北公學等學校的華僑學員中，挑選了一批優秀分子組成了以朱德為團長的海外工作團，從而加強了對海外僑務工作的領導。1939年1月，中共中央南方局又成立，主要由周恩來和葉劍英領導海外僑胞的統戰工作，大量的具體工作則由廖承志主持的駐港辦事處進行。[6]

可以說，中共專門僑務機構的成立為其深入貫徹僑務政策提供了廣泛的組織保證，極大地提高了僑務政策的實效。

第三，動員海外華僑以各種形式支援抗日戰爭。廣大海外僑胞在經濟上相對寬裕，在歷史上有援助中國革命的光榮傳統。1936年8月，中國共產黨陜北蘇維埃政府曾經向海外僑胞呼吁募捐抗日基金，“做一大規模籌募抗日基金運動”，“有力出力、有錢出錢、有槍出槍，有知識出知識”。[7]P18華僑給八路軍、新四軍和其他人民抗日武裝所籌集的抗戰物資和款項，大部分通過駐港辦事處和宋慶齡的“保盟”轉交。為了直接接受海外華僑的抗日捐款，原在中共南方局工作委員會從事地方工作的干部也調到香港辦事處。南洋及歐美各地的僑胞紛紛響應中國共產黨的號召，迅速掀起了援助八路軍、新四軍和華南抗日游擊隊的活動，沖破國民黨禁止華僑直接捐款給新四軍、八路軍的種種限制。僅1938年冬，駐港辦事處收到僑胞捐贈物資，裝成130箱，用船運往淡水、惠州、老隆，轉運送桂林八路軍辦事處，然后運往延安。[6]

不僅如此，中國共產黨還通過駐香港辦事處動員和組織海外華僑青年回國參戰，以彌補戰爭所需要的人力和專業技術人才。在各地進步僑團的支持下，決心報國的華僑青年至少有兩批投奔到延安：一批是從新加坡、印尼、馬來西亞等地回來的140名司機，參加了新四軍；一批是從香港、泰國等地回來的幾十名司機、醫生和護士，到延安后因交通線路受阻，被轉送到南方各個抗日游擊根據地去。[6]廣大僑胞在物力、財力、人力等各方面的援助，對于加快抗日戰爭的勝利起了重要作用。

第四，鼓勵華僑到延安投資設廠、發展實業。抗日戰爭的勝利離不開根據地的經濟建設，中國共產黨積極鼓勵華僑到延安投資設廠，支持邊區根據地的經濟建設。1935年12月25日，中共中央在《關于目前政治形勢與黨的任務決議》中指出，“在目前一切被日本帝國主義及其他帝國主義國家排斥驅逐的華僑同胞，蘇維埃給予以托庇的權利，并歡迎華僑資本家到蘇區發展工業。”這是中國共產黨關于吸引僑資的較早論述。[4]1941年2月，中國共產黨把號召華僑實業家、商業家來邊區投資列入《陜甘寧經濟建設計劃》中。到了1941年5月1日，邊區政府公布的《陜甘寧邊區施政綱領》中再次提到了引進僑資問題。該文件第十八條規定：“歡迎海外華僑來邊區求學，參加抗日工作或興辦實業。”[8]1941年4月到10月，延安華僑救國聯合會召開兩次代表大會，朱德曾代表黨中央“希望延安華僑能與海外華僑建立密切關系，積極對各抗日根據地投資，開辦實業，增加抗戰力量”。朱德還表示：“對于來延安投資的僑胞熱誠歡迎，給予各種便利和幫助。”[9]大量華僑響應朱德的號召，赴延安進行直接投資，其中較有影響的是西北華僑實業公司。西北華僑實業公司是歸國華僑救國聯合會于1942年在延安開辦的華僑企業。在邊區經濟困難的時期，該公司開辦的毛織廠僅1942年就生產毛毯3300條，紡毛線4000余磅，毛呢100匹，以所存羊毛實物折價共獲凈利50萬元。[4]

可見，華僑的直接投資為邊區的經濟建設做出了較大貢獻。不過要看到，這一時期中共吸引僑資的政策，核心任務仍是服務于抗日戰爭，這與新中國成立之后在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中吸引僑資的立足點和出發點是不同的。

第五，保護華僑海外權益，妥善安置歸僑與難僑。中國共產黨一貫堅持保護華僑權益的政策。抗日戰爭時期，針對一些華僑居留國政府排擠華僑、嚴格限制僑民移入的現象，中國共產黨敦促國民黨當局和民眾團體給予華僑以應有的援助，提出應采取各種步驟，解除華僑在居留上和職業上所遭受的迫害，這不僅是政府對于僑胞應盡的義務，而且也是開展華僑救亡工作的一個重要條件。[10]

抗日戰爭期間，為了支援祖國的抗日戰爭，大批華僑回國參戰，其中不少華僑沖破重重阻力投奔延安革命政權。中共中央和邊區政府積極接納和妥善安置這些歸國華僑，有計劃地組織他們報名參加抗日軍政大學、中央黨校、馬列學院、魯迅藝術學院、軍政學院、延安女子大學、陜北公學等院校的學習，隨后奉命奔赴各條戰線。據統計，抗戰前后到延安學習和工作的華僑約有600人左右。他們在延安學習后，大部分都自愿報名到前方各抗日根據地進行抗日工作，一部分因工作需要回南洋工作，另一部分人則留在延安，在中央機關或邊區政府機關工作。[11]

太平洋戰爭爆發后，大批海外華僑不堪戰亂之苦和法西斯的迫害，紛紛回到祖國，形成了大量歸國難僑。面對這種情況，中國共產黨迫切需要救濟和妥善安置歸國難僑。當時的《解放日報》發文指出，“歸僑問題不僅在目前即在今后一個時期中，也還是一個重大的問題”，明確表達了優待歸僑“是我們革命者應盡的天職”的態度。中國共產黨呼吁，國民黨政府應迅速動員國人助賑；指定專款專供歸僑各業貸款，介紹歸僑職業，“切實改善對僑胞對僑眷農貸，對僑生學貸和上述僑貸的種種限制”；還要“取締對歸僑的任何歧視、不合理待遇與束縛”。[10]

中國共產黨還提出，應該考慮有計劃有組織地對歸來的僑胞盡量予以便利優待，制定具體周詳的辦法，切實施行便利華僑投資國內的原則，盡一切可能給予僑胞便利的工作條件，使他們能盡量施展其才能，發揮其愛國熱忱。針對當時南洋華僑處境日益惡化，財產遭到查封，生命橫被屠殺的悲慘情境，中國共產黨提出“祖國應予以充分救濟”，首先應幫助他們安全到達祖國，然后使他們獲得適當的工作崗位。對于富有而攜回資本者，祖國應予以多多幫助，使其資本投到生產部門，對于有一技之長的華僑勞動者，應安插到各生產部門，重視發揮其技能；對華僑子女，應設法使之就學；對華僑小資產者，或安插工作，或予以貸款，使其自謀生計。[10]

第六，保障華僑參政議政的權利，邀請僑界領袖訪問延安。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通過邊區政府普選制和“三三制”政權建設，吸收歸僑代表進入邊區參議會，讓歸僑有更多的參政議政機會。1941年10月，在延安僑聯第三次代表大會上，僑聯主席李介夫（僑聯主任）被推舉為邊區華僑參議員。同年11月，在邊區第二屆參議會第一次大會上，李介夫正式當選為陜甘寧邊區第二屆參議會的參議員。留在延安的僑胞認為自己的代表能參加邊區的最高民意機關，是抗日根據地民主的真正表現。[11]李介夫代表華僑向參議會提出《邊區政府應擴大對海外宣傳，以團結華僑參加抗日建國大業案》、《發動海外華僑投資建設邊區案》、《請邊區政府給延安華僑更多的幫助案》和《電請海外各地僑胞向邊區投資、發展各種工業案》等提案，均獲大會審查通過。

中國共產黨除了吸收延安歸僑代表參加邊區參議會之外，還積極在歸國華僑中培養干部和骨干。為了培養華僑干部，黨中央特地選調了30多個華僑成立一個訓練班，委托朱德負責領導，許多歸僑干部被分配到中央各部門工作，并得到提拔和重用。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還積極邀請愛國華僑領袖陳嘉庚等訪問延安。陳嘉庚看到了延安軍民團結抗日、艱苦奮斗、民主平等的良好作風，直呼“中國的希望在延安”。[11]由此觀之，此一時期中共正確的華僑華人政策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可以說，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下中國共產黨在制定僑務政策、推進僑務工作方面做出了可貴的探索，也積累了不少經驗，這也為人民民主統一戰線下的華僑華人政策奠定了基礎。

四、人民民主統一戰線下的華僑華人政策

抗戰勝利以后，全中國人民熱切希望能以和平、民主和團結的方式建設新國家，然而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政府違背人民意愿，在美國支持下悍然發動內戰。為了推翻國民黨獨裁統治，中國共產黨領導建立了包括工人、農民、城市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各民主黨派、開明紳士、其他愛國分子、少數民族同胞和海外僑胞在內的廣泛的人民民主統一戰線。人民民主統一戰線在推翻蔣氏政權以及新中國成立后恢復國民經濟、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等方面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一）人民解放戰爭時期的華僑華人政策

在人民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將華僑納入人民民主統一戰線，充分動員華僑支持解放戰爭，反對國民黨的反動統治，共同參與新中國政權建設。

第一，將華僑視為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重要力量。抗戰勝利后，恢復戰爭創傷，與民休養生息，建立統一、民主、富強的新中國是華僑社會的普遍愿望。“在海外華僑社會中，不論是有黨有派的，還是無黨無派的，無論是僑領富商還是普通僑眾，他們大多同國內同胞的心情一樣，希望戰后和平生息，建立一個和平民主富強的新國家。”[12]P211 1946年，蔣介石不顧華僑社會的反對發動內戰，再加之國民黨在抗戰后實行了不當的華僑政策，對于海外華僑正當權益的保護不力，都使得華僑對國民黨政府強烈不滿。1946年，馬來亞檳榔嶼華僑各業工會及工團代表大會等致電毛澤東，呼吁停止內戰，建立民主聯合政府，結束一黨專政，以期國家永久和平，毛澤東回電稱他們的各項主張“均切中時弊”。[13]

解放戰爭時期，對中國共產黨而言，中國社會主要矛盾、革命性質的變化使得先前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需要相應地轉型為人民民主統一戰線。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主要目標是團結包括華僑在內的各界人士、各民主黨派，共同反對國民黨的獨裁統治，建立民主聯合政府。毛澤東等中共領導人充分認識到華僑是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一部分，“被蔣介石政府各項反對政策所壓迫、處于團結自救地位的中國各階層人民，包括了工人、農民、城市小資產階級、民族資產階級、開明紳士、其他愛國分子、少數民族和海外華僑在內。這是一個極其廣泛的全民族的統一戰線。”[14]P1225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華僑成為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一部分，并對解放戰爭的勝利發揮了重要作用。

第二，加強組織建設，積極做海外華僑的統戰工作。解放戰爭初期，在華僑社會存在著鮮明的政治分野，既有支持中共的，也有支持國民黨的。雖然大多數海外華僑對國民黨政府很失望，但還抱有一定的幻想。一些華僑甚至認為，中國共產黨的非法武裝是導致內戰的重要原因之一。[15]因而，要想爭取華僑對中共的一致支持，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其中組織建設與政策宣傳是核心問題。

為了開展對海外華僑的統戰工作，中國共產黨加強了抗戰時期就已經建立的海外工作團員的組織聯系，指導他們在新的歷史時期“宣傳黨的革命主張，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反動面目，動員廣大華僑支援解放戰爭”[16]P158。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又進一步加強了抗戰時期成立的海外工作委員會并新組建了8個分部，具體負責爭取海外僑胞支持的工作。8個海外分部是美洲、香港、歐洲、東南亞、日本、緬甸、印度支那和暹羅分部。海外工作委員會及8個分部具體的工作任務大致有三項：一是注意僑胞僑居國的政治經濟發展動向，了解有關情況；二是在僑胞中廣泛宣傳共產黨的各項方針政策；三是與國民黨的海外工作部針鋒相對，爭取僑心，促使更多的海外華僑轉變政治立場，擁護共產黨。[15]

第三，邀請華僑代表參與國家政權建設。解放戰爭接近尾聲時，中國共產黨就向包括華僑代表在內的各界民主人士發出號召，邀請他們共同組建民主聯合政府。1948年4月30日，中共中央發布紀念“五一”勞動節口號，號召“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及社會賢達，迅速召開政治協商會議，討論并實現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合政府。”“五一”號召迅速得到了全國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各界民主人士、國內少數民族和海外華僑的響應。[14]P1463新加坡華僑在5月4日致電毛澤東，表示“響應貴黨號召，盼早日召開新政協會議，迅速建立聯合政府”。華僑政黨組織——中國致公黨也于5月6日廣泛討論五一號召的意義。6月9日，中國致公黨宣布“完全同意中共‘五一號召”，并希望“海外華僑都一致起來響應擁護”。

1949年新政協召開之前，應中共邀請回國參加新政協的華僑代表主要有司徒美堂、陳嘉庚、莊明理、戴子良、陳其瑗、費振東、黃長水、李鐵民、趙令德等19人。在新政協召開前，中國致公黨的陳其尤等4人，海外華僑陳嘉庚、司徒美堂等7人被推選為新政協籌備會委員，其中，陳嘉庚還擔任籌備會常務委員。之后成立的新政治協商會議，致公黨代表6人，海外華僑代表15人。[12]P245在政協第一屆會議上，華僑代表陳嘉庚和司徒美堂還被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參加了新中國的領導工作。由此可見，中共極為重視華僑在新國家政權建設中的重要作用，并在國家權力結構中確保其相應的代表名額。

第四，積極爭取僑資與利用僑資。早在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就制定了爭取僑資的政策，鼓勵海外華僑來邊區政府興辦實業。解放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鼓勵華僑回國投資的政策進一步發展。1946年3月，中共中央海外工作委員會主任朱德向國內外華僑宣布：中國共產黨“歡迎華僑回國來投資開辦工廠、銀行、商店及參加各種建設”。“今后我們除自己努力外，更歡迎華僑來合作興辦實業”。[17]1948年8月，解放區第六次勞動大會致電海外華僑，熱烈歡迎海外華僑參加解放區和將來新中國的工業建設。在1948年召開的華北解放區工商業會議上，對于具體吸收僑資問題作了闡釋：“在輕工業方面國家主要經營私人財力所不及，而又為國計民生所急需的企業，允許并鼓勵中小私營企業的存在與發展……歡迎海外華僑實業家到解放區或新中國投資不操縱國計民生的產業，并將給予各種便利與幫助”。[18]

（二）新中國成立后華僑華人政策的轉向

新中國成立以后，中國共產黨繼續走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道路，所組建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就是人民民主統一戰線的組織形式。在新民主主義向社會主義轉變的新歷史時期，人民民主統一戰線在恢復國民經濟、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等方面發揮了重大作用。在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的華僑華人政策在內容與重心上發生了重大變化。

第一，華僑華人政策的中心由政治轉向了經濟與社會。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共僑務政策既有政治方面的，又有經濟和社會方面的，但政治方面的政策始終是主要方面。換言之，中共的華僑華人政策是以政治為中心的，這是由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邏輯決定的，又與中共所面臨的殘酷生存環境相關。新中國成立后，盡管在一定時期仍然存在著局部的國內戰爭和低烈度的周邊戰爭，然而中共所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歷史任務基本完成，中國共產黨已然成為中國大陸境內的執政黨。中國共產黨的工作中心由暴力革命轉向了經濟建設和經濟現代化，相應地，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中心也由政治轉移到經濟與社會。因而，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黨的華僑華人政策雖然仍然包括政治、經濟、社會等各個方面，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除了特殊的歷史時期，經濟、社會方面的政策構成了建國后中共僑務政策的主要方面，這是由中國經濟社會現代化的基本目標所決定的。

第二，華僑華人政策由國外向國內的戰略收縮。從所涉及的具體僑務工作來看，中共僑務政策主要可分為國內僑務政策和國外僑務政策。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共為了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團結廣大海外華僑支持中國的新民主主義革命，加強了與海外華僑的組織聯系，并在南洋華僑中組建了中共黨組織以領導海外華僑支持祖國革命事業。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共僑務政策兼顧了國內和國外兩個方面，尤其注重在海外華僑社會發展組織，以直接領導和動員華僑力量。對海外華僑的直接動員模式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提供了重要支持，但是也帶來了一些始料未及的外交問題。由于國際上一些國家的政府對共產主義的仇視，一些東南亞國家對于華僑在其境內所從事的政治活動有所顧慮，他們擔心華僑會成為顛覆本國政權的“第五縱隊”，因而出現了不少排華事件。與此同時，中國與這些國家的外交關系也一度出現緊張。

20世紀50年代，為了增進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外交關系，為了更好地保護海外華僑的正當權益，中共對華僑華人政策作出了重大調整，其主要特征是對外僑務政策方面主動采取了戰略收縮，從而將僑務政策的注意力更多地轉移到了國內。1951年《關于華僑與東南亞革命運動關系呈毛主席和中央的報告》，1952年《關于泰國僑黨解散問題的指示》、《關于海外僑民工作的指示》等，這些文件強調海外僑民工作的一切活動應嚴格遵守《共同綱領》和中國政府外交政策，華僑“不應參加以直接推翻當地政府為目的的活動”；申明中共不在海外華僑中建立組織，原有的組織也要最終取消；同時勸告國內各民主黨派不要建立海外支部等。[12]P265

中共僑務政策的戰略性內移還突出地表現在華僑雙重國籍問題的解決上。1909年清政府頒布了基于血統主義原則的國籍法，1929年中華民國政府頒布的國籍法繼承了清政府的血統主義原則。中共也沿用血統主義原則的國籍認定辦法。由于華僑分布較多的東南亞國家普遍采用的是以出生地認定國籍的辦法。根據出生地原則，華僑的后代就會同時擁有中國國籍與所在國國籍。因而，兩種國籍認定辦法在實踐中產生了華僑的雙重國籍問題。為了改善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外交關系，1955年4月，中國與印度尼西亞簽訂了關于雙重國籍問題的條約，解決了長期以來存在的雙重國籍問題。

第三，華僑政策不斷導向法治化。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確立了在中國大陸境內的有效治理，中共的華僑華人政策在適用范圍上也得到了空前的擴充。而且，執政后的中國共產黨及時地將華僑政策上升為法律，形成國家意志，從而大大提升了僑務政策的執行效力。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次會議將“盡力保護國外華僑的正當權益”寫入了帶有臨時憲法性質的《共同綱領》。1954年《憲法》更是以國家根本大法的形式明確規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保護華僑的正當權利和利益，保護歸僑僑眷的合法權利和利益。”在此后的歷次《憲法》中，也都明確規定要保護華僑、歸僑、僑眷的正當權益。中共僑務政策的法治化成為新中國成立初期的一個重要轉向。

第四，僑務組織進一步系統化。在新中國成立之前，中國共產黨已經設立了相應的僑務組織和僑務機構。新中國成立初期，僑務組織與僑務機構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形成了系統化的態勢。建國初期，中央人民政府下設華僑事務委員會，歸政務院總理周恩來分管，由民主人士何香凝任主任委員。1954年《憲法》和《國務院組織法》規定將中央人民政府華僑事務委員會改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華僑事務委員會（簡稱“中僑委”），負責保護華僑的正當權利，管理華僑事務。一般省區也都設立僑務工作委員會，華僑眾多的專區設僑務局，縣設僑務科，鄉鎮建立僑屬工作委員會或鄉僑務委員會等組織。據初步統計，新中國成立初期，各級僑務部門的專職工作人員約有1000多人。

為了充分保障僑界人士的合法權益、支持僑界人士參與民主政治建設，在中共中央和中僑委的關心指導下，還成立了歸僑僑眷的群眾團體——僑聯。1956年10月，中華全國歸國華僑聯合會在北京成立，陳嘉庚任主席。隨后，凡有歸國華僑和僑眷的市、縣、鎮大都設立了歸國華僑聯合會，逐步形成了全國性的僑聯組織網絡。到1956年底，全國共建立七八十個僑聯組織。[19]P41作為僑界群眾的組織，中國僑聯和地方僑聯在維護僑界群眾權益、引導僑界群眾參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方面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五、愛國統一戰線下的華僑華人政策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鄧小平根據中國社會階級狀況已經發生根本變化的情況，將新時期的統一戰線稱作“革命的愛國的統一戰線”。1981年，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把新時期統一戰線正式定名為“愛國統一戰線”。

在愛國統一戰線下，中國共產黨吸取了“文革”的歷史教訓，更加重視華僑、歸僑、僑眷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的獨特地位與重要作用，將凝聚僑心、維護僑益、發揮僑智、運用僑力等作為制定華僑華人政策的根本出發點。

第一，華僑華人政策的恢復與僑務系統的重建。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中國共產黨正確的華僑華人政策遭到了極左思想的嚴重破壞，僑務系統也幾乎癱瘓，僑務工作近于停滯，“海外關系”也被打成“反動的政治關系”。1978年以來，中國共產黨在將工作重心由階級斗爭轉移到經濟建設的同時，也將華僑華人政策的全面恢復、僑務系統的重建作為一項重要任務。1977年10月，鄧小平在黨和國家僑務工作的談話中指出，“林彪、‘四人幫說什么海外關系復雜，不可信任。這種說法是反動的。”他明確表示，錯誤的僑務政策一定要盡快糾正過來。[20]P6

在鄧小平的積極倡議和指導下，新時期僑務工作機構的恢復與重建問題提上黨和國家的重要議事日程。1978年1月，國務院成立了華僑事務辦公室，繼承和發展了過去中僑委的職能，由廖承志出任主任。與此同時，全國29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除西藏之外）也陸續設立了僑務辦公室，主管各地的僑務工作。1978年4月，中國僑聯和地方僑聯都相繼恢復并開展工作。同年12月，第二次全國歸僑代表大會選舉產生了新的僑聯委員會。1981年，歸國華僑聯合會被確定為全國性人民團體，此后，僑聯組織隨即出現了大發展的態勢。據統計，在改革開放初期，僑聯的基層組織僅有400余個，到2008年，這一數字變成了1500多個。[21]

撥亂反正、平反涉僑冤假錯案也成為“文革”之后僑務工作的首要任務。據不完全統計，“文革”時期共發生涉僑冤假錯案34539起，完全平反昭雪的有33056起，占96%。“文革”前的遺留案復查了10155件，占應復查案件的96%。[22]黨和國家還大規模地清理退賠“文革”時期查抄的涉僑私人錢款和財物，并努力解決僑房問題。廖承志特別強調“國家保護華僑房屋的所有權，……任何單位或個人，在退還華僑房屋時對有關問題不得刁難”[23]P546。國家重新強調保護僑胞正當的人身權利，制定并頒布了一系列新規定，如《放寬和改進歸僑僑眷出境審批的意見》（1978年）、《取消對海外華僑、港澳同胞旅行限制》（1980年），這些涉僑行政法規得到海內外僑胞的普遍歡迎。

第二，僑務思想的發展與僑務政策的創新。改革開放以后，歷屆中共領導人都重視僑務工作，并提出了各自的僑務思想與僑務政策。

在改革開放新時期，鄧小平提出了僑務工作的“獨特機遇論”。他指出，“對于中國來說，大發展的機遇并不多。中國與世界各國不同，有著自己獨特的機遇。比如，我們有幾千萬愛國同胞在海外，他們對祖國做出了很多貢獻。”[20]P12他提出要充分利用這種機遇，“把中國發展起來”。鄧小平還提出，華僑是新時期愛國統一戰線的重要組成部分。1977年鄧小平為參加國慶活動的華僑華人、港澳臺同胞舉行招待會并致祝酒詞：“我們一定要加強全國各族人民的大團結，進一步發展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包括愛國民主黨派、愛國人士和臺灣同胞、港澳同胞、海外僑胞的統一戰線，調動一切積極因素，為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服務。”鄧小平強調了華僑華人在新時期愛國統一戰線中的積極作用，“臺灣同胞、港澳同胞和國外僑胞心向祖國，愛國主義覺悟不斷提高，他們在實現祖國統一大業、支援祖國現代化建設和加強國際反霸斗爭方面，日益發揮著重要的積極作用。”[24]P30

此后的中共領導人繼承和發展了鄧小平的僑務思想。20世紀90年代江澤民強調，分布于世界各地的廣大華僑華人是中華民族一個重要的人才資源寶庫，我們一定要十分珍惜，充分發揮他們的積極作用。21世紀初，胡錦濤也強調華僑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力量。胡錦濤指出，新形勢下開展僑務工作要“堅持以人為本，為僑服務的宗旨；堅持以國內僑務工作為基礎，以國外僑務工作為主導；堅持為國家大局服務和為僑服務的統一”。2005年2月，胡錦濤在會見全國僑務工作會議代表時強調：在凝聚僑心、發揮僑力，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作出貢獻方面，僑務工作大有作為；在反對和遏制“臺獨”分裂勢力，推動祖國和平統一進程方面，僑務工作大有作為；在開展民間外交，傳播中華優秀文化、擴大中國人民與世界各國人民友好往來方面，僑務工作大有作為。2008年3月7日，為了發揮僑界的獨特優勢，胡錦濤在全國政協十一屆一次會議上對僑務工作提出了具體要求，即“要按照凝聚僑心、匯集僑智、發揮僑力、維護僑益的要求，最大限度地把歸僑僑眷和海外僑胞團結起來，最大限度地把歸僑僑眷和海外僑胞的積極性調動起來，最大程度地把歸僑僑眷和海外僑胞的獨特優勢發揮出來。”可以說，新時期黨和國家領導人在僑務思想、僑務政策上都做出了創新與發展。

第三，僑務政策不斷走向法治化與制度化。“文化大革命”給中國的僑務工作提供了正反兩方面教訓。改革開放以來，中共的僑務工作更加注重法治化，將僑務政策更多地上升為法律和制度。為了進一步保障華僑、歸僑、僑眷的政治權益與其他合法權益，1990年9月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并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歸僑僑眷權益保護法》（下稱《僑法》）。2000年10月3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又根據實際情況對《僑法》進行了修改和完善。《僑法》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部保護歸僑、僑眷合法權益的基本法律，它明確提出了對歸僑、僑眷政治權益的保護，這主要體現在：第一，保護歸僑的參政議政權利，《僑法》第六條明確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歸僑人數較多地區的地方人民代表大會應當有適當名額的歸僑代表”，這為歸僑在國家權力機關中擁有適當的席位和發言權提供了保障；第二，保護歸僑、僑眷的結社權利，《僑法》第七條對歸僑和僑眷結社作了明確規定，一是規定歸僑、僑眷有權依法申請成立社會團體，二是規定歸僑、僑眷有權進行適合自身需要的合法的社會活動，三是明確依法成立的社會團體的財產受法律保護；第三，明確了全國僑聯和地方僑聯在保護僑益中的地位和作用，《僑法》第八條規定，中華全國歸國華僑聯合會和地方僑聯代表歸僑、僑眷的利益，依法維護歸僑、僑眷合法權益。除此之外，國務院還制定了專門的行政法規，以貫徹落實《僑法》。1993年7月，國務院制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歸僑僑眷權益保護法實施辦法》（以下簡稱《實施辦法》）。在《僑法》修改后，2004年6月，國務院第53次常務會議通過了新修訂的《實施辦法》，并于2004年7月1日起施行。《憲法》、《僑法》、《實施辦法》的“三位一體”組成了保障僑界人士政治權利的法律體系，為華僑、歸僑、僑眷在國內行使民主權利，參與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提供了強有力的法律保障。

六、中共華僑華人政策的基本經驗

中共的華僑華人政策是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僑務實際相結合的典范，它充分體現了中國共產黨維護僑益、凝聚僑心、匯集僑智、發揮僑力的寶貴經驗和政治智慧。通過對不同統一戰線之下中國共產黨華僑華人政策演變的分析，我們主要得出以下基本經驗：

第一，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確保僑務政策制定的科學性。政策的好壞還決定著一個政黨的生命力。毛澤東指出，中國共產黨能否領導人民取得革命成功的關鍵在于制定正確的政策，“只有黨的政策和策略全部走上正軌，中國革命才有勝利的可能”。而制定正確的政策就必須堅持從中國實際出發，并在實踐中、在群眾中進行檢驗。科學性是中共制定僑務政策所堅持的重要原則，中國社會發展特點與海內外僑情構成了中共制定華僑華人政策的基本依據。中國共產黨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相結合，從中國具體僑情出發，根據中國社會的階段性特點和中心任務制定僑務政策。從根本上說，中共僑務政策的科學性正是建立在準確把握中國社會發展特點與海內外僑情的基礎上的。基于中國擁有數量可觀的華僑華人以及華僑華人在中國革命與建設事業中的獨特作用，中共將海內外華僑華人納入統一戰線，通過因地制宜地制定符合中國僑情的僑務政策，充分調動了華僑華人的積極性。

第二，正確的僑務政策要適時地上升為法律，成為國家意志。在中國這樣一個后發國家，對于中國共產黨而言，不管是殘酷的革命斗爭環境還是建國后嚴峻的現代化任務，政策動員都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而，制定政策、執行政策構成了中國共產黨領導新民主主義革命、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重要路徑。不過，也要看到政策本身的局限性，比如政策具有較大的變動性、宏觀性，它雖然在急劇變遷的社會發揮著重要作用，但它并不能代替法律。在和平建設時期，政策必須適時地固化為法律，形成國家意志，法律比政策更具有穩定性、權威性和可操作性。因而，法治化、制度化是華僑華人政策的必然歸宿，已經被實踐證明是正確的華僑華人政策應該適時地轉化為法律和制度，上升為國家意志，切實保障華僑、歸僑、僑眷的切身利益。

必須看到，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使得先前正確的僑務政策受到了極左思潮的嚴重干擾和破壞，從而給黨和國家的僑務工作帶來了不可估量的損失。大量歸僑、僑眷被打入另冊，喪失了應有的社會地位和基本尊嚴，不少歸僑、僑眷受到人身迫害，遭受財產損失。這是僑務政策極其慘痛的教訓。究其根源，僑務政策和僑務工作偏離了民主、法治的軌道。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重新將僑務政策納入民主、法治的軌道，僑務政策重新煥發生命力。

第三，僑務政策的制定要兼顧中國外交關系。華僑華人身份的特殊性決定了對華僑華人事務的處理必然涉及到中國與他國之間的外交關系。因而，中共的華僑華人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中國外交關系的限制。中國外交關系的變化既會對針對海外華僑的政策產生影響，也會對針對國內歸僑、僑眷的政策產生作用。中國在建國之初，在國際上受到西方國家的封鎖，國民黨政府敗退臺灣，受到美國的軍事保護，東南亞國家擔心共產主義滲透。美國趁機在東南亞國家散布“華僑是共產主義媒介”的言論，揚言“華僑在經濟上操縱和壟斷著當地的國民經濟”，這種言論在當時產生了惡劣的影響。[25]一些東南亞國家出現了對華僑令人發指的迫害、驅逐、排斥事件，海外華僑的正當權益受到嚴重損害。為了消除一些國家的疑慮，改善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外交關系，中共調整了華僑華人政策，比如撤銷中共在海外華僑中的黨組織，解決雙重國籍問題，鼓勵海外華僑加入所在國國籍，融入當地社會，積極接納與妥善安排回國的難僑、歸僑，等等。

第四，系統的僑務組織是貫徹僑務政策的保證。中共的僑務政策最終要通過組織載體加以貫徹，因而，加強僑務組織建設就成為事關僑務政策能在多大程度上得到執行的重大問題。沒有僑務組織作為載體，再好的僑務政策也無法有效落實。重視僑務組織建設是中國共產黨在僑務政策方面的重要經驗之一。中共所推動的僑務組織建設不僅包括黨政僑務系統——僑辦的建設，而且還包括僑眾自治組織——僑聯的建設。可以說，僑務工作系統的建立健全充分體現了僑務政策執行主體的專門化，從而大大地增強了僑務政策的執行力。與此同時，中國共產黨還通過人民代表大會和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為包括致公黨在內的各民主黨提供參政議政的機會，充分發揮僑界人士在人大與政協組織中的重要作用。

第五，僑務政策要淡化意識形態、回歸公共職能。歷史表明，過于強調意識形態不利于僑務工作的健康發展。在建國初期的土地改革中，當時的僑務政策就犯了階級斗爭擴大化的錯誤，傷害了一些歸僑、僑眷的利益與感情。“文革”時期，在極左思想的嚴重干擾下，中共的華僑華人政策也高度意識形態化，在國內將具有海外關系的人視為“反動的政治關系”，在國外也積極動員華僑華人在僑居國進行階級斗爭，造成了中國外交關系的緊張。之后中共及時調整了僑務政策，解決雙重國籍問題，淡化僑務工作中的意識形態，更多地從國家公共職能方面去處理僑務工作，中國與東南亞國家在華僑問題上的緊張關系得以緩解。可見，高度意識形態化的僑務政策不僅無法有效地保障海外華僑的正當權益，而且還會給僑務工作帶來挫折，傷害廣大僑胞的情感，僑務政策應該更多地從國家公共職能的角度來通盤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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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郭中軍（1977—），男，山東濟寧人，上海社會科學院政治與公共管理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法學博士。獲得2013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2009年上海市社科規劃一般課題，上海社會科學院院青年課題，新進博士啟動基金課題。參與編寫了《權利與監督》《中國政治發展進程》（2006—2009）系列叢書等著作，發表學術論文多篇。研究方向：政治學。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