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所賓語句的形成過程及其語用動因

摘 要：概念整合理論是第二代認知語言學理論的核心，是研究意義在線構建和信息整合的理論框架，可以用來解釋處所賓語句的意義構建過程和動詞和處所賓語特征變化。處所賓語句的整合網絡都是單一網絡，即語法結構空間和概念結構空間的元素經過跨空間映射，形成對應物之間的匹配，再投射到整合空間，形成層創結構。處所賓語句形成的語用動因是處所賓語要求獲得認知凸顯和追求表達的經濟性。

關鍵詞：處所賓語 概念整合理論 跨空間映射 單一網絡 語用動因

一、引言

漢語動賓間的語義關系復雜，賓語種類多樣。處所賓語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賓語類型，其出現頻率僅次于受事賓語和對象賓語。（邵健，2012；儲澤祥，1998）指出，受事賓語和處所賓語均在先秦時期出現，還早于其他賓語出現的年代，且處所賓語也是人類掌握較早的賓語類型。關于處所賓語，諸多學者已經論述過，本文綜合學者們的研究，將處所賓語定義為動作或行為所及或直接進行的場所，可以由處所詞、處所詞組和部分名詞充當。處所賓語句是指由動詞直接帶處所賓語所構成的句法結構。其內部構成相當復雜，不少學者對處所賓語句進行了分類。依據本文綜合孟琮（1987）、王占華（2000）和張云秋（2004）對處所賓語句的分類，將其分為以下六類：

（1）來北京 到南京 回上海

（2）坐汽車 坐飛機 乘火車

（3）走小路 睡沙發 坐椅子

（4）吃食堂 吃館子 教大學

（5）擦后面 端兩邊 梳前邊

（6）堵洞口 裝箱子 抹嘴唇

學者們從語義、形式句法以及認知角度對處所賓語進行了大量的研究，但學界對于處所賓語內部小類以及生成機制尚未形成統一的解釋。因此，本文從各小類處所賓語入手，運用概念整合理論對其形成進行統一解釋，并分析處所賓語句具有的層創意義。

二、概念整合理論

Fauconnier在1985年發表的專著《心理空間》（Mental Space）一書中，提出“心理空間”理論，開始探討言語意義在線構建（on-line construction）。此后，他發表了多篇論文與多部專著，包括《思維與語言中的映射》（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1997）。他與Turner的合著《我們的思維方式：概念合成心智背后的復雜性》（The Way We Think： 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2002）為CBT的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CBT是在心智空間和概念隱喻的基礎上發展而來，將概念隱喻的兩空間論發展為四空間論。四空間分別是類屬空間、兩個輸入空間和一個整合空間。類屬空間含有兩個輸入空間的共有結構以及抽象信息，兩個輸入空間通過跨空間映射、匹配，有選擇地將空間中對應成分投射到整合空間，并形成層創結構，而層創結構是兩個輸入空間中不存在的結構。（Fauconnier， 1997：150）

Fauconnier （1997：8～11）將空間映射分為三類：投射映射，語用功能映射和圖式映射。投射映射是用一個心理空間的概念結構去理解另一個心理空間的概念。語用功能映射是指概念結構內部的映射，也即借代性映射，如“12號房的胃潰瘍需要一些咖啡”就是用病名代替病人。圖式映射是認知圖式的自上而下的投射，人們用抽象的圖式來理解話語。

概念整合網絡是概念整合進行的場所。Fauconnier Turner （2002：119～135）將整合網絡分為單一網絡、鏡像網絡、單域網絡和雙域網絡。在單一網絡中，輸入空間1中有一個抽象的框架，輸入空間2中只有具體元素，兩空間通過“框架——價值”連接形成空間映射。鏡像網絡是指四個空間共享一個抽象的框架，如謎語“佛教僧侶”（Fauconnier，1997～151）。在這例子中，四個空間具有相同的組織框架“人沿著山路行走”。在單域網絡中，兩個輸入空間獨有各自的組織框架，只有其中一個被投射到整合空間，成為整合空間中的組織框架。我們可以用兩個拳擊手互相搏擊來理解總裁之間的商業競爭，也即拳擊空間成為整合空間的組織框架。雙域網絡里，兩個輸入空間各有不同的組織框架，但這兩框架都會投射到整合空間。習語“dig your own grave”就是一個雙域網絡。輸入空間1是“挖墳墓”，輸入空間2是“沒有意識到失敗”。整合空間里“自掘墳墓”具體框架來自于輸入空間1，而內部結構關系如使因關系、意圖、參與者等則來自輸入空間2。

三、處所賓語句的形成過程

依據概念整合理論，兩空間的元素經過跨空間映射、匹配，然后投射到整合空間。

（一）處所賓語句的跨空間映射

第（1）類處所賓語句中跨空間映射不涉及到隱喻與轉喻，屬于圖式映射。以“我來北京”為例，在語法空間有NP1、V、NP2；在概念結構空間有“我”“來”“北京”?！拔摇薄皝怼薄氨本狈謩e填充NP1、V、NP2的槽孔中。在整合空間里，得到“我來北京”。

第（2）類處所賓語句中的動詞限于“坐、乘、搭”等幾個動詞。這類賓語句中“坐”應該理解為搭乘某種交通工具，其后的處所名詞在這個結構中表示施事選擇使用的交通工具，在語義上屬于這些動詞的必有成分。因此，該類處所賓語句的跨空間映射屬于圖式映射。

第（3）類處所賓語句中動詞后的處所名詞表示動作發生的場所，也表示施事所處的位置。同第（1）類和第（2）類一樣，兩空間的跨空間映射屬于圖式映射。

史有為（1997）等把第（4）類處所賓語稱為“方式賓語”，而任鷹（2000）、王占華（2000）、張云秋（2004）依據轉喻理論把這一類賓語歸為受事賓語，即“吃食堂=吃食堂（的飯）”。這一類處所賓語雖然在語義上具有受事性，由于其在句法表層表現了處所性，本文仍將其視為處所賓語。從概念整合的角度看，這一類處所賓語先經歷“容器——內容物”語用功能映射轉指其內容物，然后通過圖式映射形成現有結構：“吃食堂”。

第（5）類處所賓語句中的名詞表示事物的一部分。王占華（2000）認為“擦后面”等是用部分代替整體，可以理解為“擦（桌子、玻璃……的）后面”，“端（盤子、臉盆……的）兩邊”，是受事賓語。本文同意王占華的轉喻觀點，但不認同把它們看做“受事賓語”。雖然這些詞通過轉喻對所指事物進行定位，具有一定的受事性，但它們本身具有處所性。因此，此類處所賓語句首先通過“部分——整體”語用功能映射轉指事物整體，然后再進行圖式映射，形成“擦后面”這一類結構。

第（6）類處所賓語句中的處所名詞可以看做是力的直接作用對象，表達的意義是“施事+Vt+處所”（邵健，2012）。同第（1）類、第（2）類和第（3）類處所賓語句一樣，兩空間映射類型是圖式映射。

從上可以看出，處所賓語句中各小類跨空間映射都是圖式映射，只是第（4）和第（5）類處所賓語句在圖式映射前分別經歷了“容器——內容物”、“部分——整體”語用功能映射。

（二）處所賓語句的整合網絡類型

從以上一節得出的結論是處所賓語句都經過圖式映射，即一空間是語法結構空間，另一空間是概念結構空間。概念結構空間中的概念分別填充到語法結構空間的槽孔中，這與整合網絡類型中的單一網絡相對應。由于第（4）、（5）類處所賓語句先經過了語用功能映射再是圖式映射。以“吃食堂”的整合圖式為例：

從語法空間和概念結構空間抽象出共有的信息是動詞與名詞。“吃”與V相對應，“食堂”先通過“容器—內容物”的語用功能轉指“食堂的飯菜”，然后與語法結構中的NP相對應。進入整合空間后，經組合操作，“吃”與V合并成一個元素“吃”，“食堂”與NP合并成“食堂”。根據大腦中已有的動賓結構，將這兩元素進一步完善為“吃食堂”。

第（5）類處所賓語句的整合圖式與“吃食堂”的整合圖式類似，其在圖式映射前經過“部分——整體”語用功能映射。

至于第（1）（2）（3）（6）類處所賓語句只有圖式映射。這幾類處所賓語句的概念結構空間里沒有語用功能映射，“來北京”的整合圖式代表這幾類處所賓語句的整合過程。

圖2：“來北京”整合圖式

四、處所賓語句形成的語用動因

每個結構的形成都有它的動因，處所賓語句也不例外。

句尾是句子的自然焦點，成為全句的表達重心。動賓結構中，名詞正好位于句尾，是全句的自然焦點。因為“介詞+處所賓語+動詞結構”突顯了動詞，而處所賓語句突顯了處所賓語，所以處所成分進入動賓結構后，便可獲得語義上的認知突顯。

與無標記的動賓結構相比，處所賓語句是有標記的。在理解它時，需要付出較多的時間與精力。加工信息時間會相對延長。（唐依力、齊瀘揚，2010）大多數有標記形式產生的動機是為了表達的經濟性。（劉正光、劉潤清，2005）因而，處所賓語句形成的另一個動因是追求表達的經濟性。

六類處所賓語句，動詞是常用的單音節動詞，人們在理解其語義時，付出較少的時間和努力。而處所名詞都是屬于基本層次范疇，根據原型理論觀點基本層次范疇，包含的信息量最多，最容易被人們感知，具有最大的區分性，具有認知上的經濟性。所以基本層次范疇的處所名詞進入處所賓語句，更利于信息的交流。（唐依力、齊瀘揚，2010）

從語義角度來看，處所賓語句的語用信息量與語義蘊涵要大于“介詞+處所賓語+動詞結構”（唐依力、齊滬揚，2010）。以“吃食堂”為例，“吃食堂”包含的語義信息可以有“在食堂吃飯”“從食堂打飯菜回來吃”等。此外，“吃食堂”可以表示施事選擇的一種生活飲食方式。而“在食堂吃”指表示一種情況，且沒有體現施事的主觀性。所以，處所賓語句用更少的結構表達多種意義，符合人們對經濟性的追求。

從句法結構上講，與“介詞+處所賓語+動詞結構”相比，處所賓語句結構更簡單，更利于言語交際。

無論是從語義還是句法角度來看，使用處所賓語句旨在追求交際中的經濟性。

五、結語

本文主要運用概念整合理論分析處所賓語句內部的形成過程。處所賓語句的整合網絡都是單一網絡，即語法結構空間和概念結構空間的元素經過跨空間映射，形成對應物之間的匹配，再投射到整合空間。六類處所賓語句的跨空間映射分為兩種情況，第（1）、（2）、（3）和（6）類處所賓語句的兩空間映射類型是圖式映射，而第（4）和第（5）類處所賓語句在圖式映射前分別經歷了“容器——內容物”“部分——整體”語用功能映射。作為一種有標記的動賓結構，處所賓語句形成的語用動因是處所賓語要求獲得認知凸顯和追求表達的經濟性。

處所賓語句中的動詞和處所賓語在進入該結構前后，特征發生明顯變化。由于本文篇幅有限，將另文討論動詞和處所賓語特征變化的原因及該結構具有的層創意義。

（本文受“國家社會科學基金（10BYY102）“和“中南大學中央高?；究蒲袠I務費專項資金資助”，是中南大學研究生自由探索創新項目[2012zzts051]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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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蒙蒙 湖南長沙 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 41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