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寵兒，就是棄兒？

張偉

全運會賽場上各隊瘋狂追求金牌，不僅主導中國體育部門的工作方針，也直接影響著整個中國社會對體育的理解，影響到很多體育官員、運動員的價值觀。在目前的體育圈，很多時候運動員除了生計問題，還時常要處于被利用后又被冷落的弱勢境地；為此，有的“精明”一些的運動員則搶先一步，將自身具備的奪金實力，當成與相關體育部門談判的砝碼……

苗立杰：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在觀看全運會成年女籃比賽時，記者再次邂逅女籃名將苗立杰。在外界很多球迷的印象中，苗立杰似乎早在幾個月前已經與黑龍江體育局“一刀兩斷”，可是如今一夜之間再次成為黑龍江女籃的大姐大，從分到合，這其中經歷了怎么樣的故事？

6月初，苗立杰在微博上大倒苦水：“當你還可以為某一個地方拿到成績的時候，他會想盡辦法，讓所有的領導出面說話。當你不能打的時候，你××找誰，誰都不理你?！泵缰毖郧騿T只有在當打之年才備受重視，等到傷病出現，能力下降，卻無人問津。在微博中，苗立杰還爆了粗口，可見情緒很大。

此番言論一出，立刻引來眾多猜測，有球迷據此推斷，苗立杰從俱樂部隊退役后沒有得到相關保障，故如此憤怒。對于球迷和網友的猜測，苗立杰很快回應，她說：“別誤解啦！我一切都挺好的。在自己的努力下很有保障。我只是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領導，不是人，沒事就別亂裝了。聽你是感情，不聽是本分?！?/p>

很快，事情得到還原。被苗立杰指“不是人”的被認為是她的老東家黑龍江女籃。苗立杰是目前中國女籃的一姐，曾闖蕩WNBA，她不僅球技出眾，為人也很直爽，多次語出驚人。據了解，苗立杰發布這條微博其實有跡可循。北京奧運會之后，在率隊完成進入四強的任務后，一身傷病的苗立杰本打算從此退役。那屆奧運會上，苗立杰場均可以砍下22分，成為賽事得分王。不過，她所在的俱樂部當時不愿意讓苗立杰就此退役，希望她再打幾年，苗立杰最終同意不退役。

雙方協商，俱樂部為苗立杰解決退役之后的工作和相關福利，苗立杰則要代表他們出戰2009年山東全運會。最終在這屆全運會上，苗立杰沒能率領球隊進入四強。俱樂部當時認為，苗立杰傷病纏身已經到了退役的年齡，反悔當初的承諾，也沒有幫助苗立杰解決工作。最終，苗立杰心灰意冷地轉會，俱樂部則很“大度”地放人。這次苗立杰在微博吐槽，雖然沒有直接點名，但從她的話中，或多或少地點到運動員退役后無保障的這個敏感話題。

其實，苗立杰的憤怒并非是個案，在中國體壇，退役運動員生活無保障的新聞頻繁被曝出。苗立杰的微博發出后，知名體育評論員楊毅也發評論力挺，“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念完經就打和尚，卸完磨就殺驢，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中國運動員長點兒心，這圈兒里容易讓人寒心?！彪m然苗立杰隨后跟他互動并半開玩笑地表示，“低調，我只是泄私憤，沒想到反響這么大，害怕啦?！钡菞钜銋s十分堅決地表示，“你的私憤，也是整個兒圈子的公憤。人人都可能有這么一天！”

當時情形，苗立杰已經與黑龍江體育局撕破臉，雙方似乎已經很難破鏡重圓。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在一周后中國籃協公布全運會注冊名單中，苗立杰依然是黑龍江隊員。在這一周時間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據知情者透露，由于苗立杰目前仍然是國內最優秀的女籃選手，全運會開戰在即，黑龍江還是舍棄不下這位領軍人物。當時，就在苗立杰炮轟黑龍江體育局時，相關領導不僅沒震怒，反而責成相關方面一定要全力挽留苗立杰。換句話說，只有把苗立杰留住了，黑龍江女籃才有可能在全運會上取得好成績（事實證明，在十二運會上苗立杰率領黑龍江女籃果然取得佳績）。于是，黑龍江體育局不惜血本，開出讓對方無法拒絕的條件，留住了這位女籃名將。

苗立杰表示，大家都是從大局觀考慮，而畢竟自己也是黑龍江人，也希望把最好的比賽奉獻給黑龍江。“從年齡、身體狀態來講，這肯定是我的最后一屆全運會了，打完之后就計劃退役了，”她說，“現在年齡大了，傷好得也比以前慢，最近胃也一直不好，只是希望用自己的努力能帶動全隊，給年輕人起到更大的激勵作用。”

常言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如今的苗立杰在叫板體育局大獲全勝之后，在賽場上她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

郭躍：詭異受傷引猜測

9月9日，遼寧籍乒球名將郭躍與隊友搭檔，以完美的表現，力克對手獲得十二運會女雙冠軍。令人不解的是，就在幾天前的團體比賽中郭躍突然倒地，頸部嚴重受傷，遼寧女乒主帥宋良曾明確表態：郭躍將告別全運會了！然而，短短幾天郭躍再次登場，并以奇佳狀態，贏得女雙桂冠。頓時，郭躍詭異受傷引發了外界的諸多猜測……

其實，早在全運會乒乓球團體賽開戰后，觀眾就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隊中名氣最大的郭躍居然接連缺席兩場比賽。尤其是在首場比賽中，東道主遼寧隊經過五盤苦戰才以3∶2擊敗河北，艱難贏得首場勝利。而擅打削球選手的主將郭躍卻作壁上觀，眼看削球新星胡麗梅先后擊敗文佳、常晨晨，險些爆冷。

賽后，當被問及郭躍缺席首戰的原因時，女乒主教練宋良顯得極其謹慎，他想了想后，只是說了一句：“這是戰術問題，時機到了，郭躍就會出場了?！笨墒呛髞?，遼寧女乒隊中卻有工作人員向記者透露，比賽前一天晚上，郭躍高燒39度，第二天感覺脊椎有些反應，還有點頭暈，因此缺席了比賽。

究竟是戰術安排，還是身體不適？為何主教練和工作人員的說法不一致，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內幕？

終于，在團體比賽第三場，郭躍閃亮登場。當時，遼寧女乒在大比分2：0領先的情況下，郭躍第三個出場，來到現場的家鄉球迷將持續不斷的加油聲和掌聲送給了她。應該說，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較量，比賽非常順利地按照郭躍所希望的節奏進行，前兩局她分別以11：9和13：11順利拿下。可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當比賽進行到第三局10：7，郭躍即將拿下賽點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場內的球迷們原本都以為郭躍贏定了，誰知道郭躍竟然在接發球的過程中突然球拍落地，用右手捂住了脖子，隨后慢慢倒在了地上動彈不得，表情十分痛苦。

遼寧隊的隊醫趕到現場，用冰袋對郭躍進行了冰敷處理。但短暫的冰敷并沒有緩解郭躍的痛苦。很快，十二運的駐會醫生也趕到了，又通過對講機叫來了另外兩組醫務工作者，抬來了兩個可以固定住頸部的擔架。由于郭躍的意外受傷，只能宣布退賽，結果對手幸運獲勝。

本刊記者曾經長期跟蹤采訪乒乓球，比賽中運動員意外受傷的情況極為罕見，印象中只有許多年前郭躍華在一次世乒賽男單決賽中，因腳部抽筋而退出了比賽，而此次十二運乒乓賽突發意外，令遼寧女乒一度陷入慌亂，直到第五場比賽才險勝對手……

賽后，所有媒體都對郭躍受傷作了報道，“郭躍受傷對我們今后的比賽是一個很大的損失，”主帥宋良說，“郭躍是隊中的核心人物，自身水平高、大賽經驗豐富。對于她的退出，我非常遺憾也非常失望。但我想，作為運動員來講，身體是第一位的，有傷就得治傷?！?/p>

可是，讓人感到更為蹊蹺的事情還在后面。正當媒體熱炒郭躍“含淚告別”全運會時，三天后郭躍突然出現在女子雙打比賽的賽場，并一舉殺入決賽、奪得冠軍……

從開賽被雪藏，到團體比賽突然受傷，再到雙打比賽狀態極佳。這奇怪表象的背后，隱藏著什么樣的玄機呢？帶著這些疑問，本刊記者先后獨家采訪了包括運動員在內的多位知情人士，出人意料地得到了另一個消息：“郭躍在全運會開賽前，是因為待遇問題和隊里鬧了矛盾?！彪S后，記者撥打了遼寧省乒乓球中心主任周鐵民的電話，當問及此事時，對方以正在看比賽為由掛掉了電話。

郭躍因待遇問題與隊里鬧矛盾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早在7年前那個賽季的乒超聯賽中，郭躍曾長時間宣稱因傷無法上場。可是知情者卻稱：“那時的郭躍其實根本沒有大的傷病，正常參賽沒有問題，之所以不上場就是與教練鬧別扭，因為獎金問題?！惫S在一次比賽前突然跟教練說有腰傷上不了場。既然受傷，那么就應該讓隊醫看一看，可是當隊醫準備為郭躍檢查時，郭躍卻不讓隊醫看。沒過幾天，郭躍又向教練請了假，說要回家治病，有教練說：“說是因為傷病，其實就是驕嬌二氣過于嚴重了?！?/p>

需要指出的是，那時的郭躍還力壓同齡人李曉霞，是國乒隊中僅次于王楠和張怡寧之后的第三號人物。可是，如今的李曉霞已經完全確定了自己在中國女乒的核心地位，反觀郭躍正逐漸淪為邊緣國手。

陳一冰：受傷以后受冷落

全運會開幕式上，體操名將陳一冰與沈陽兒童共同參與的全民健身表演給外界留下深刻印象——陽光的笑容，俊朗的面孔，矯健的身材，令外界贊嘆不已。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開幕式結束的第二天，陳一冰就在微博上公開炮轟天津體育局，并將矛頭直指相關的體育官員。

“話說昨天參加完開幕式，今天我要不要去大連看體操比賽？因為傷病所以沒有代表天津體操隊參加這屆全運會，但沒有運動員身份的我，不管曾經獲得過什么樣的成績，但現實就是現實。自從說參加不了全運會了，天津體操隊就沒有任何人跟我聯系過了，現在沒有任何證件，估計去體操館又像上半年一樣會被拒之門外吧”，陳一冰通過微博表示，“我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我為家鄉美麗的變化而驕傲，更為自己曾為天津爭奪榮譽而感到自豪。我本想為天津做出更多的貢獻時，但不知道哪里出現了問題，因為沒有代表天津體操隊比全運會，從那一刻起開始，覺得自己好像被拋棄了。天津隊沒有人再聯系我，呵呵，我只是想為天津做更多的事！到底是哪里出現了問題呢？求解！”

同時，他還特別提到一件事，上半年體操預賽，就因為是編外人士，他曾經到現場為隊友加油，但隨后天津體操隊吃飯慶祝，唯獨沒有帶著他，他自己也非常地傷心。“吃不吃飯倒不是主要的，關鍵是沒有歸屬感?！标愐槐f得很悲涼。

在連發兩條火爆的微博后，陳一冰并不畏懼自己說話太直，隨后更是再發一帖，“大早晨的，說話太‘真實膽太‘大，估計會得罪‘人吧。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也不怕什么，只是說實話嘛，說出來就好多了，得罪的‘人估計會‘整我吧。沒關系，我的夢想就想做一個真實的人！”

聽得出來，此時的陳一冰一肚子怨氣。此前，曾有粉絲問陳一冰為何缺席全運會時，陳一冰解釋道，“記得在一篇采訪中，天津體操隊領隊說因為我對自己沒信心，所以不比了。我特別想問他，我沒信心這么多年在世界大賽我是怎么比賽的，為什么不問問我膝蓋的傷需要怎么恢復?！?/p>

近年來陳一冰飽受傷病困擾，去年倫敦奧運會最后備戰階段，他在一次訓練完成跳馬動作時，不慎再次重創左側膝蓋的老傷，隨后更是被診斷為半月板撕裂。雖然帶傷出戰帶領中國體操男隊衛冕男團金牌，但是奧運會結束后，陳一冰的傷勢恢復并不理想。

如今，當陳一冰在全運會上沒有利用價值時，他感受到了冷落，感覺很不理解。其實，在全運會利益鏈之中，體育官員最關愛、最在乎的永遠是那些有望拿金牌的運動員。為此，連香港媒體也對陳被拋棄的現象進行剖析：陳一冰的“錯誤”在于過分高估奧運冠軍的影響和價值，驕傲自負太把自己當人物；而對天津體操隊領導來說，唯一的價值就是使用價值，沒有使用價值就一文不值，所以不管陳一冰是吊環王子，還是體操隊長，都淪為過河拆橋里的“橋”，卸磨殺驢里的“驢”。

想當年陳一冰是何等的風光，拿金牌如探囊取物、家常便飯，并且與蹦床女皇何雯娜有過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銷魂愛情。過硬的成績、陽光的形象，讓陳一冰成為了青春的偶像，他在中國體操隊也是當之無愧的領袖。然而，倫敦奧運前膝蓋半月板撕裂，帶傷打完奧運卻落下了病根，這也成為了陳一冰事件的導火索。

天津體育局、體操隊都是希望陳一冰能征戰2013年遼寧全運會，甚至4年后2017年家門口的天津全運會，懇請陳一冰拿出不服老的勁頭來。但陳一冰傷病一直沒有好，奧運后渴望休整高掛免戰牌，這也就觸及了天津隊的底線。陳一冰最可貴的地方，也是最幼稚的地方，就是誤以為人情大于利益，而事實有時候是冷酷的，這就是人情薄如紙，利益重如山。

天津體操隊給陳一冰定性是“能比賽卻不比賽”，沒精神踏踏實實訓練，卻有動力走穴參加活動，領隊姚洪臣大怒質問陳一冰：“到底練不練，不練有新人頂替！”陳一冰覺得姚洪臣不問傷病如何，直接來個最后通牒，太令人寒心，不知道有沒有賭氣的成分，總之陳一冰宣布不戰全運會，并處于隨時退役的狀態。

陳一冰抱怨被孤立，退出全運會后天津隊就再也沒理過他，其實想開了不必吐苦水，天津體操隊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十二運會，對于地方隊來說，全運會比奧運會重要得多，陳一冰既然帶傷參加了奧運會，現在傷病有所恢復卻避戰全運會，地方體育局領導自然很是不滿。

兩年前體操名將張尚武退役生活無保障，不得不街頭賣藝，陳一冰曾炮轟隊友：“為人懶散忘恩負義，不值得我們同情”，當時張尚武回了一句“總有一天你會和我一樣”。擁有奧運冠軍的光環，陳一冰當然不會落泊到街頭賣藝，但被拋棄、被冷落、被孤立的感覺，此時陳一冰應該深有體悟。面臨由寵兒到棄兒的巨大落差，他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