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黃昏的夢想與公民意識的培養

于寧志

（徐州幼兒師范高等?？茖W校 基礎部，江蘇 徐州 221004）

帝國黃昏的夢想與公民意識的培養

于寧志

（徐州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基礎部，江蘇 徐州 221004）

在大清帝國茍延殘喘的時刻，先進的知識分子從國外帶來了自由、民主、平等的新思想，在中國的大地上建造新人世界的現代理想從此誕生，重鑄新國民精神、培養現代公民意識的教育思想開始醞釀生長。

國民精神 公民意識 個人權利 公民教育

19世紀末20世紀初是中國現代理想誕生的年代。幾千年專制帝國統治下的臣民很難產生現代公民意識。最先接觸西方文明的讀書人，一旦發現了外面的精彩世界，便產生了告別專制、釀造自由世界的美好渴望。中國人關于現代生活的夢想在帝國的黃昏飛翔，五彩繽紛，燦爛異常。

1899年，梁啟超在《國民十大元氣論》中提出中國要生存，必須培養國民之元氣：“國有之則存，無之則亡。……斯物也，無以名之，名之曰元氣?！保?］P267最關鍵的是培養國民的獨立品格：“人而不能獨立，時曰奴隸，于民法上不認為公民。國而不能獨立，時曰附庸，于公法上不認為公國?！保?］P268這里，梁啟超使用的“公民”概念等同于“國民”，使用最多的還是“國民”，“公民”只是偶爾出現。1902年，梁啟超在《新民叢報》發表《新民說》，同時使用了“公民”和“國民”兩個概念。這兩個概念具有相同的含義：“凡生息于一國中者，茍及歲而即有公民之資格，可以參與一國政事，是國民全體對于政府所爭得之自由也。”［1］P676文章提出欲國之富強必講“新民之道”的主張，產生了廣泛深遠的影響，被后人認為是“20世紀初的人權宣言書”［2］。其實早在1895年，嚴復在天津《直報》發表《原強》，出于同樣的原因提出了開民智、鼓民力、新民德的主張。他認為要改變中國積弱不振的局面，必須“于民智、民力、民德三者加之意”，“果使民智日開，民力日奮，民德日和，則上雖不治其標，而標將自立”。文末說：“至于民智之何以開，民力之何以厚，民德之何以明，三者皆今日至切之務，固將有待而后言?！保?］梁啟超的《新民說》在嚴復的“三育救國論”的基礎上進一步從理論上論證了砥礪國民品性、提高國民素質的重要意義。［2］他認為要使中國富強，必須改變中國人的國民品性，即“新民”。“故今日不欲強吾國則已，欲強吾國，則不可不博考各國民族所以自立之道，匯擇其長者而取之，以補我之所未及?！保?］P658如何“淬厲其所本有”和“采補其所本無而新之”［1］P657？梁啟超認為應該培養國民的尚武精神、冒險進取精神和堅強的毅力，講自由、自尊，培養中國國民的政治能力、自治能力，形成國民的權利思想，加強中國人的公德心，在爭取權利的同時承擔相應的義務。在所有的新民思想中，個人權利思想是至關重要的。他說：“為政治家者，以勿摧壓權利思想為第一義；為教育家者，以養成權利思想為第一義；為一私人者，無論士焉農焉工焉商焉男焉女焉，各以自堅持權利思想為第一義。國民不能得權利于政府也，則爭之；政府見國民之爭權利也則讓之。欲使吾國之國權與他國之國權平等，必先使吾國中人人固有之權皆平等，必先使吾國民在我國所享之權利與他國民在彼國所享之權利相平等。若是者國庶有瘳！若是者國庶有瘳！”［1］P675

梁啟超關注的是國將不國的狀況，而不是人之非人的慘狀。他“新民”的目標是“新國”：“欲其國之安富尊榮。則新民之道不可不講。”［1］P655在個人與集體的關系上，梁啟超主張個體服從群體利益、國家利益：“故凡古賢今哲之標一宗旨以易天下者，皆非為一私人計也。身與群校，群大身小，詘身伸群，人治之大經也。當其二者不兼之際，往往不愛己、不利己、不樂己，以達其愛群、利群、樂群之實者有焉矣?！保?］P678他也講自由，但“自由云者，團體之自由，非個人之自由也”。［1］P678梁啟超的“新民”是“強國”的手段，他關注的中心是“民”這一群體概念，不是鮮活的個體的“人”?！靶旅瘛眱H是為了給國家提供合格的建設者和人才。只有將目的和歸宿指向活生生的“個人”而不是抽象的“國”和“民”時，才能產生真正現代意義上的公民意識和公民教育。

1902年，康有為在《新民叢報》發表《公民自治篇》。有學者認為其是 “20世紀初關于公民制度和地方自治問題最為系統而深刻的表述”。［4］什么是公民，康有為這樣界定：“人人有議政之權，人人有憂國之責，故命之曰公民?！保?］P173他認為公民是歐美各國富強的原因?！坝泄裾邚姡瑹o公民者弱，有公民雖敗而能存，無公民者經敗而即亡?！薄肮式裰兎?，第一當立公民矣?！保?］P174“今吾中國地方之大，病在于官代民治，而不聽民自治也，救之之道，聽地方自治而已。”［5］P180所以，與梁啟超、嚴復的思路相同，康有為呼喚公民意識、關注公民自治的目的是救中國，沒有把公民作為思考的中心和歸宿。

作為最早具備真正現代意義上的公民意識、致力于培養新公民的是一位“佚名”作者，康有為在20世紀初連續寫了一系列文章：《說國民》、《箴奴隸》、《權利篇》、《公私篇》、《教育泛論》等，表明了當時的人們已獲得了現代社會以人為目的的思想核心。

《說國民》指出：“國者民之國，天下之國即為天下之民之國。”國民與奴隸有天壤之別：國民有權利、責任、自由、平等和獨立人格，而奴隸沒有。“奴隸無權利，而國民有權利；奴隸無責任，而國民有責任；奴隸甘壓制，而國民喜自由；奴隸尚尊卑，而國民言平等；奴隸好依傍，而國民尚獨立?！眹駟栴}是中國之一大問題?！爸袊袊褚?，則二十世紀之中國，將氣凌歐美，雄長地球，固可翹足而待也。中國而無國民也，則二十世紀之中國，將為牛為馬為奴為隸，所謂萬劫不復者也。故得之則存舍之則亡，存亡之機間不容發，國民之不可少也如是?！币炀蛧瘢汀胺遣裰N子不可”。法國在大革命之前也沒有國民，但繼孟德斯鳩、伏爾泰、盧梭努力之后，法國出現了現代國民?！肮式袢照撸肝嵬f眾一心，支體協力，以求為中國之國民，并以播國民之種子?！保?］

在《權利篇》中，“佚名”認為要培養國民，必須打破“中國之禮”，確立權利思想?！翱梢跃任崦裰|格、打破禮法之教者，無他，吾只恃權利思想。夫權利思想，即愛重人我權別之謂。我不侵害人之權利，人亦不侵害我之權利，設有來侵害我者，防御之，恢復之，不容少許假借，不準退委揖讓，是權利思想之大旨也”。他發出了“去禮法，復權利”的呼吁，并以西方現代國家為例指出：“不見泰西文明諸國之憲法法律乎？一字一條，莫不為保護權利而立?！蔽恼氯娴胤治隽藗€人與國家、權利與義務的關系。人不能孤立獨行，所以對家族、社會、國家必須有應盡的義務?！胺蛄x務者何，即權利之里面耳。有權利始能有義務，無權利即不能有義務；愛權利即愛重義務之本，不愛重權利決無愛重義務之理?！彼J為法律和權利應該是平等的?！爸寥舴桑瑒t凡百條項，皆本諸自由平等之原則。君臣平等也，父子平等也，夫婦平等也，男女平等也，無貴族平民之別，無奴隸自由民之分，人有平等之權利，人有不受人卑屈之權利，人有不從順人之權利。權利思想，偉乎大矣！”［7］有學者指出：“20世紀初，對于中國來說，是個人權利覺醒的時刻，是一個自由、民主和平等之夢迅速生長的時刻。 ”［8］P35

《教育泛論》認為要養成國民，不可不注意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從事教育者不可不知貴我主義。貴我即培養個人的獨立精神和個人權利意識。“教育國民者，不可不使有自尊自重之精神，不可不使有擔當責任之觀念，不可不使有獨立自營之能力，不可不使有判斷是非之智識?！苯逃哪康氖桥囵B國民的獨立精神和自由意志。“我有耳目，我物我格，我有心思，我理我窮，我之所見為是者，則斷然以為是，雖一國非之，所不顧也，我之所見為非者，則斷然以為非，雖一國是之，所不顧也。無所顧望，無所恐怖，為天下之所不敢為，言天下之所不敢言，夫然后足以當大任，支危局，立于激烈競爭之世界，而卓然有以自立。人而無獨立之精神，是之謂奴隸。任教育者，而不能養成國民獨立之精神，是之謂奴隸教育。以教育為己任者，安可不知此意也！”［9］

1903年，王國維發表《論教育之宗旨》，標志著中國已獲得了以人為中心的現代教育理念。他認為教育的宗旨在“使人為完全之人物”，使人的“身體之能力”與“精神之能力”協調發展。精神之中又分為智力、感情和意志，“三者并行而得漸達真善美之理想，又加以身體之訓練，斯得為完全之人物，而教育之能事畢矣?！保?0］P5

1907年，孟昭常發表《論公民學堂》，提出建立公民學堂教育不識字的成年人，使之具備做公民的能力。他說：“公民者皆農工商賈各執一業以自養者也，且年在二十五歲以上，則皆有家室妻子之累。今其仆仆朝夕，裹書筆，趨校舍，勢必不行?！c之言學，則曰：‘吾有職業，不可以拋荒?！c之言戲樂，則掉臂而從之。人情類然，非真終歲終日勤動，無一刻休息者也。今設教之始，宜分其坐肆戲葉子三分之一之日力，辟講場召集之?；蛉找恢?，或五日再至。每至不為辰至午，而為未至酉。以時來集，以時散歸，使無所苦，其后愈引愈深，乃益以為榮。彼自知為身家謀利樂，即當為地方謀公益，為國家策健全。自視知識不具，方引以為大戚。而向學之心，有不蒸蒸者哉。 ”［11］P23-24

［1］梁啟超.梁啟超全集［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

［2］黃仁賢.梁啟超的《新民說》與近代公民教育理念的形成［J］.教育評論，2003（1）.

［3］嚴復.原強［N］.直報，1895-3-9.

［4］馬小泉.公民自治：一個百年未盡的話題——讀康有為《公民自治篇》（1902）［J］.學術研究，2003（10）.

［5］張枬，王忍之.辛亥革命前十年間時論選集（第一卷上）［C］.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0.

［6］佚名.說國民［J］.國民報，1901（2）.

［7］佚名.權利篇［J］.直說，1903（2）.

［8］李新宇.大夢誰先覺［M］.濟南：黃河出版社，2007.

［9］佚名.教育泛論［J］.游學譯編，1903（9）.

［10］王國維.論教育之宗旨［A］.劉鐵芳.新教育的精神:重溫逝去的思想傳統［C］.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11］孟昭常.論公民學堂［A］.張蓉.中國現代民眾教育思潮研究［C］.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