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道德自覺思想初探

戴 昀

（閩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福建 漳州 363000）

道德自覺是儒家的倫理追求和道德境界，在現代社會道德滑坡，人與人之間感情冷漠，道德虛無主義泛濫的背景下，道德自覺應該重新得到重視。面對各種各樣的物質利益誘惑，唯有由內而外，求得心靈的凈化，靈魂的空澈，才能做到道德自覺，邁出向至善靠近的一步，使自己的人生不再盲目而變得有意義。同時，道德教育應該以啟發道德自覺轉型，使道德教育成為人的 “心靈雞湯”。

一、道德自覺的含義和內容

道德自覺是指生活在一定社會道德中的人對于自身應具備的道德具有 “自知之明”，既明白道德要求對于人的價值，也明白道德實踐的意義，表現在能夠自覺維護、遵守道德規范。這是一個自覺地把外在的道德要求內化的過程。當外在的道德要求與我們內在的需要相沖突時候，我們應該放棄自身的需要以符合道德要求，做到 “自持”，這是道德自覺的一種表現。儒家道德自覺的內容可以概括為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儒家道德自覺體現了中國思想文化的倫理本位。首先，倫理本位體現了人的道德自覺從家庭關系擴展到社會關系，是以家庭為基礎的人際關系，從“親親”到 “仁民”到 “愛物”，從修身到齊家到治國到平天下，這是一個推己及人、由近及遠的道德自覺過程。梁溯溟先生說：“人一生下來，便有與他相關系之人 （父母、兄弟等），人生將始終在與人相關系中而生活 （不能離開社會）。故倫理關系始于家庭，而不止于家庭。親切相關之情，發乎天倫骨肉；乃至一切相與之人，隨其相與之深淺久暫，莫不自然有其情。因情而有義。父當慈；子義當孝。兄之義友；弟之義恭。夫婦，朋友，乃至一切相與之人，隨其親疏厚薄，莫不自然互有應盡之義”[1]。其次，倫理本位還表現了人與動物的區別。孟子認為善性是人區別動物的根本特性，是不學而會的 “良知良能”。他認為人具有 “四端”，分別是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是非之心、辭讓之心，這是仁義禮智的 “四端”。荀子認為水火以氣，草木以生，禽獸以知，人類以義，“義”是人成為萬物之靈的關鍵。

第二，儒家道德自覺與自律。道德自覺包含著一種 “自持”，意思是放棄一些與道德相沖突的思想與行為，這就是道德自律。自律是自己對自己的約束，需要建立在道德自覺的基礎上，是擺脫了他律階段的更高的道德層次。孔子說：“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2]他達到了一種游刃有余的處理人際關系的自由的狀態，因為他已經將禮法內化為自己心中的信念。這是一種內外一致的境界，是通過不斷自律達到的。

第三，儒家道德自覺的道德情感動力。J·卡根認為：“人類情感，而不是理智，應成為人類行動的動因和力量源泉。”[3]朱小蔓教授說：“道德情感具有動力作用，是行為的推動力，道德情感的本質是完善人性的表現，它既充分展示人的自然性格，又是原始自然本能的凈化和升華。”[4]道德情感包括樂感、羞惡感、敬畏感等，道德情感的產生是由于道德需要的被滿足，道德情感促使我們判斷自己行為的道德價值。

第四，儒家道德自覺的對象。“三綱五常”為核心的倫理價值系統，主要解決的是如何為人，如何成為一個道德修養良好的 “道德人”；如何處理家庭關系，進而推廣到如何處理社會關系，如何做一個理想的“社會人”的問題。成為 “道德人”是為了更好地做“社會人”。“三綱”是指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體現了鮮明的等級性和依附性，但是也有一些合理的道德要求。在君臣倫理上，提出 “君明臣忠”，明君要兼聽，忠臣要 “從道不從君”，不愚忠；在父子倫理關系上，要 “父慈子孝”，父母要慈與嚴，養與教結合，兒女對父母要孝敬、孝養等；在夫妻關系上，要 “夫義妻賢”，互相尊重，互相幫助。“五常”是指仁、義、禮、智、信。“仁”是仁愛； “義”指正義，與 “利”相對，展開了義利之辨； “禮”是封建社會的禮儀規范，雖然有些嚴重的約束了人的本性，但是一些基本的日常禮儀還是必要的；“智”是不惑，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信”是 “誠”，講信用，守諾言，言行一致，真心待人。挖掘 “三綱五常”的積極意義，了解本民族的道德傳統，是做到道德自覺的第一步。

二、道德自覺的目標

儒家道德自覺的目標是為了實現身、心、家、國一體，為了達到內圣外王的道德境界。《大學》中的“八條目”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個 “八條目”的中樞是修身，修身之前的格物、致知、誠意、正心都是為了達到內圣，這是內化的過程。而修身之后的齊家、治國、平天下則是為了追求外王，是把內圣外化的結果。

圣人是道德自覺的最高標準，體現在內圣、外王上，內圣是指思想言行完全符合道德標準，達到了真善美統一的人格，三不朽中的 “立德”“立言”就是內圣的表現。例如圣人 “主忠信”，行忠恕之道，忠是指真誠待人，不欺不瞞。張岱年先生說：“在《論語》中，‘忠’字亦系古義，忠信、忠恕之忠，皆系對人盡心之義。”[5]樊浩先生說：“忠不像后世那樣，專指處理君臣關系，而是具有更廣泛，更普遍的意義。‘忠’即 ‘心’放于 ‘中’，含有真心誠意，積極為人之意。”[6]是不把連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強加于人，就是孔子說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衛靈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雍也》），忠恕之道是圣人的行為準則。外王是指在社會當中建功立業，三不朽中的 “立功”就是外王的表現。揚雄在《法言·先知》說：“圣人樂陶成天下之化，使人有士君子之器也，故不遁于世，不離于群。”王廷相《慎言·小宗篇》說：“功業者，圣賢之所有事也。”圣人要能夠做到 “與天地合其德”，同時 “合內外之道”。

道德自覺在圣人之下凡人之上的境界，還有賢人、君子，圣人的境界難以達到，但是賢人和君子是我們能夠達到的。任嘏《道論》中對賢人下定義：“夫賢人者，至德以為己心，行道以為己任，處則不求私名，仕則不求私寵，不為其身，不阿其君。積禮義于朝，播仁風于野。”（《全三國文》卷三十五）君子是賢人之下的又一理想人格，是與小人相對的概念，君子的人格像蓮花一樣高潔，像玉一樣溫潤，具有一系列常人所沒有的美德。

三、道德自覺的實現途徑

儒家道德自覺的實現途徑有很多，最主要的是反求諸己。反求諸己是指道德自覺要靠反省，反思言行是否與應當相一致，要求人們見賢思齊，見不賢而自省。“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7]這句話正是道出了君子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做人原則。反求諸己有利于提高內在的道德修養，凈化內心的靈魂，是一種內傾性的思維方式，符合中國傳統思維方式 “直悟”。體現在具體方法上是 “格物致知”、“慎獨”、“居敬”等。

首先，“格物致知”是指窮盡事物的 “理”，既豐富了知識，也獲得了心中之知。心中之知就是對人對物的態度，由 “物理”推廣到做人的道理，因為二者本是同一理。“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8]修身在正心，正心在誠意，誠意在致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都是 “內圣”的方法。

其次，慎獨是 “誠于中，形于外”，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能謹慎，誠信，自覺按道德規范辦事。這不僅是通往道德自覺的途徑，更是一種道德境界。劉晝《慎獨》中寫道：“不以視之不見而移其心，聽之不聞而變其情。”朱熹認為：“是從見聞處至不睹不聞處皆戒慎了，又就其中于獨處更加慎了。”（《朱子語類》卷六十二）人們能慎獨，究其原因，是人性本善，人有良知，有道德心，有對道德超越的追求，希望成圣成賢。

再次，“居敬”一詞首次出現于《論語·雍也》，學生仲弓問孔子：“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不亦樂乎？”孔子提出了 “修己以敬”的思想。朱熹說：“學者須先識人。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不須防檢，不須窮索。”[9]二程提出 “主一”，“無適”。《二程·粹言》卷上云：“或問敬子曰：‘主一之謂敬。’何謂一？子曰：‘無適之謂一。’”“主一”之謂“敬”，“無適”就是“主一”，就是堅持做某事而不分心，心無旁騖，要求“內無妄思，外無妄動”。

這些方法都把道德意識的自我覺悟作為主要目的，從自身來尋求生存意義和存在價值。因此，都是道德自覺的實現途徑。道德自覺的實現是這些方法的實踐過程，是理想人格的追求過程。

四、道德教育應啟發道德自覺

當前道德教育主張灌輸式教育，這種灌輸式教育不僅應用于智育，還運用于德育，使德育與智育混淆，降低了德育的標準，增加了德育的盲目性，自然而然地收不到好的效果，出現了課堂與生活 “兩張皮”。這些問題直接產生了道德虛無主義、道德無用論以及道德相對主義等道德冷漠現象。因此，道德教育的轉型迫在眉睫。

第一，樹立新的道德教育的目標導向，使目標與實際生活相符合，目標與年齡、知識層次相吻合。現階段道德教育的最高目標是為人民服務，但是這個目標太抽象，要化抽象為具體，制定適合于不同崗位的人群的行為規范，制定適合于不同年齡階段的階段性目標。

第二，轉變道德教育的方法，從他律到自律，從灌輸教育到教育與自我教育相結合。目標的實現要靠人們心甘情愿的遵守，現在的道德是他律，一條條的道德規范約束著人們，人們害怕輿論壓力，才無奈遵守，但是對于有些道德規范并無情感認同。因此，道德教育應突出道德體驗，情感共鳴，可通過體驗式教學、互動式教學，使學生從實踐中感悟，或者從別人的經歷中感悟，這是一種從知識學習到道德感悟的跨越，強調了受教育者在這一過程中的主體性功能的發揮，體現了以受教育者為主體教育觀念，是教育與自我教育的統一。只有建立在道德情感基礎上的道德自覺才有牢固的基礎。

第三，轉變道德教育的內容，從學習道德規范到學習道德選擇，把受教育者看成道德實體，培養受教育者的道德反思能力和道德踐行能力。現行的道德教育向受教育者傳授特定的道德觀價值體系，但道德不是簡單的知識，也并不是傳授獲得的。西方拉思斯學派提出了價值澄清法，他們認為應該使受教育者掌握道德價值觀選擇的方法與澄清價值觀的技巧，以便受教育者形成個人的價值觀。同時應樹立道德楷模，發揮榜樣的示范引導。

綜上所述，道德自覺是儒家的崇高道德修養境界，在現代社會道德問題嚴重、人與人之間感情冷漠、道德虛無主義泛濫，道德自覺應該重新得到重視。面對著各種各樣的物質利益誘惑，唯有做到道德自覺，由內而外，求得心靈的凈化，靈魂的空澈，才能邁出向至善靠近的一步，使自己的人生變得有意義。同時，啟發道德教育轉型，引導人的道德自覺，培養人的道德榮辱感和道德責任感，使道德教育成為人的 “心靈雞湯”，解決人的道德困境，為人成為 “道德人”開辟路徑。

[1]梁漱溟.中國文化的命運[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134.

[2]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美]J·卡根.兒童的稟性[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4：148.

[4]朱小蔓.道德情感簡論[J].道德與文明，1991（1）：31-33.

[5]李存山.張岱年選集[C].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

[6]樊 浩.中國倫理精神的歷史建構[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2.

[7][8]王國軒譯注.大學·中庸[M].北京：中華書局，2006：26、4.

[9][南宋]朱 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6：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