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不器與術業專攻

馬小紅(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

君子不器與術業專攻

馬小紅(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

首先謝謝會議的邀請，我看了張教授的著作，前面很多人對張教授的書進行了評價，都很到位，確實是一部巨著。我只是從我個人感受方面來說一下讀了這部書的體會。我只讀完了第一卷導論，發現它實實在在地解決了一些我在研究當中遇到的問題和困惑。

首先是方法論的問題，我想這是近來法學界研究中比較關注的問題。有很多學者認為，法學方法論已經解體了，已經不存在了。大家一說出來都說法人類學、法社會學、法歷史學。那么，法學在哪里?也有人將學科視為自家的“私領地”，比如，我搞法律史研究，這就是我的一畝二分地，這就是我要固守的東西，其他的都不是我的研究領域，或對其他領域研究的成果視而不見，只是從學科單一的角度去研究。其實，我們現在研究中的許多困惑或缺陷就是產生于這種沒有問題意識、只有學科觀念、對學科方法的執著上。張教授的導論，確實解決了這種困惑。我從中體會到我們的研究方法有兩個方面:第一，“術業有專攻”。我們要有問題意識。我們的研究是要解決學術和理論問題的，不是為了完善學科的。我在給學生講方法論時說:學科是進入學術的“方便門”，簡單說是“門票”或“階梯”，不是目的。對學科的固守，難免在研究中抱“一孔之見”，或“以偏概全”。比如，我們講“中國法制史”時大談“以刑為主”，而講“中國法律思想史”時又說立法主導思想是“德主刑輔”。難道主導思想與制度是相違的?張教授的書告訴我們，研究中遇到了什么問題或者說這個問題涉及哪些研究領域，要實事求是地圍繞著問題來研究，而不是拘泥于學科，這樣的研究才能深入，而不是反反復復在“學科”的限制下將別人做過的東西翻來覆去地炒冷飯。第二，“君子不器”，是這本書表現出的大氣之處。研究的角度具有綜合性，比如對法律與時空關系的研究，有著歷史的眼光，而對法律與資源的配置則從經濟學的角度進行分析。一個具體的例子:比如關于當代中國法律近代化的問題，學界往往是以1840年或是1902年劃線，前面是古代，后面是近代，完全中斷開來。這本書告訴我們，從乾隆開始，中國社會內部的一些法律變化和社會內部的需求，已經有了法律近代化的資源，實際上我們在近代法律的變革過程中也運用了這些資源。

“君子不器”的綜合性和“術業有專攻”的問題意識的結合，使這部書在方法論上為我們樹立了良好的典范。這本書的閃光點在我看完的“導論”中隨處可見，比如說把中國古代的天理、國法、人情和西方自然法、實證法、社會法對應比較，尋找出中西法學理念的共同處，溝通了中西。我們說法律精神，無論中西肯定有相通之處，不管是中國法律還是西方法律，它一定是有契合點的。這部書在文化契合點的把握上也給我們很多的啟發，開啟了很多需要我們研究的領域。

第二個問題是，這部書解決了很多問題，也給我們今后的研究開啟了更多的需要研究的問題。我們說歷史不可以假設，讀完這本書后我就想，所謂總結、借鑒歷史經驗，總是需要一些假設。比如說如果中國文化引導了世界近代化的先機，我們的法律不是以已經有的西方法律模式為預期的變革目的，中國法律會發展成一個什么樣的模式?這本書解決了很多問題，也開啟了很多問題的探討。時間有限，以后再探討。

另外，在讀書過程中，也有些問題沒想明白。比如第48頁，張教授言:“在本書中，我力圖尋求一些研究通則”，主要表現于三個方面，一是學科之間的通則，不滿足于單純的所謂跨學科綜合研究。二是古今之間的通則，鑒古而知今。三是極力追求法律演變的規則。“規則”和“通則”，雖然一字之差，我想張教授應該是有考慮的。還有一個問題在第71頁上，有“在中國歷史上制度決定成敗”這么一句話，我個人以為制度實際上只是社會發展的一個方面，秦朝的制度我們不能說它不完備，但是它15年就亡了;代秦而起的漢，承秦制，但是漢王朝的時間遠比秦長久。我覺著里面還有著其他的因素，比如運用制度的人。

說真心話，剛拿到書的時候我的心情可能和在座的諸位有點相似，不過在今天的會上大家都沒說出來。我的心情先是一沉，有點焦慮，這部書所達到的學術造詣，在我的學術生涯中，恐怕很難企及了。但好在我是一個心胸還算開闊的人，雖不能至，但心向往之。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但只要盡力。我很慶幸，在學界同道中，總還有一些靜心人來踏踏實實地做學術，雖然平時聯系也不是很多，但心相通，有一種歸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