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盧梭教育思想超越時代的現代教育特征及其意義

張俊洪，陳 鏗

(華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廣州 510631)

一、引言

盧梭(Rousseau，1712－1778)是啟蒙運動時期著名的教育理論家，其教育思想絕大多數都在他的教育著作《愛彌兒》中得以體現。《愛彌兒》全書共分為五卷，貫穿其中的主要線索是歸于自然和發展天性。在這本著作中盧梭細致地描述了愛彌兒的整個教育過程，從而全面地表達了其自然教育思想。可以說，盧梭的教育思想具有非常強的時代超越性，對現代教育影響非常深遠，并對我國教育實踐具有巨大的啟發意義。

二、盧梭教育思想的時代超越性——七大現代教育特征

盧梭的教育思想中體現了哪些超越時代的現代教育的要素呢?我們認為，盧梭的教育思想中體現超越時代的現代教育要素主要表現在七個方面:一是出發點以兒童為天性;二是強調經驗的獲取;三是強調能力的培養;四是強調學生的主體地位;五是強調學生在實際活動中的探究;六是強調學習方法的掌握而不是知識的掌握;七是強調發現而非接受的學習。應當說，盧梭對現代教育的影響非常深遠，至今其思想仍然具有巨大的借鑒作用，盧梭的教育思想中與現代教育的要素有著很多契合點和交集點，詳細說來，盧梭的教育思想的時代超越性表現在如下七個方面:

1.盧梭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都是以兒童的天性為出發點

盧梭的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理論都認為教育必須從兒童的天性出發，適應兒童的身心發展規律。現代教育中的兒童的天性是指先天具有的品質并且外界難以改變的心理感知特性。而兒童的天性則主要是指對智慧的追求與熱愛，主要包括兒童的好奇心以及求知的欲望。并且即便是兒童千奇百怪的提問，也是兒童熱愛智慧的一種正常表現。

然而，我們必須注意到的是，受傳統人倫關系文化影響下的家庭教育方式，不斷地使兒童的這種天性慢慢減弱乃至消失，盧梭的教育思想中也認為教育應當把天性還給兒童。盧梭強調，教育必須以兒童的天性為出發點，否則將不利于孩子的發展。

盧梭反復強調，我們應當“對孩子們講體力，對成年人講道理，這才是自然的次序，對明智的人則不需要講法律的，要按照你的學生的年齡去對待他，要把他放在他應有的地位，而且要好好地把他保持在那個地位，使他不再有越出那個地位的企圖，這樣，就可以使他在不知道什么叫睿智的行為以前，實踐其中最重要的教育”［1］。

2.盧梭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在教育內容上都強調經驗獲取

在教育內容上，現代教育思想把兒童經驗的獲得作為教育的直接目的之一，兒童活動被視為獲取經驗的手段。強調在兒童的活動中，通過行動來獲取經驗，并且強調活動的自主性。兒童可以在教師的指導下以及根據自己的興趣來選擇和展開活動。

盧梭相信物質世界是客觀存在的，并且他承認感覺經驗是認識的基礎。盧梭認為人的教育有三種來源:自然、人和事物。而其中，事物的教育是指我們對影響我們的事物獲得良好的經驗。

盧梭認為教育分為三個階段，而第二階段即兩歲到十二歲的兒童期。“正是在這第二個階段開始了他個人的生活，在這個時候，他也意識到了他自己，記憶力使自我的感覺延續到他一生的每一個時刻，他真正地成為一個人，成為他自己，因此，他已經有了為人類造福以及給人類帶來禍害的能力，應該從這里開始把他看作一個有心思的人，教育最重要的任務是發展兒童的外部感覺器官，使其獲得豐富的感覺經驗”［2］。這可以從側面看出，盧梭在教育內容上強調經驗的獲取，而這顯然與現代教育的理念不謀而合。

3.盧梭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都強調能力的培養

我國目前的教育目標主要是，全面實施“能力發展戰略”。而能力發展包括了學習和工作能力。在新課程改革的背景下，學校要求教師著重培養學生的解決問題能力，通過教師的啟發讓學生將自己所學的知識相互貫通，并且摸索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和途徑，以獲得解決問題的能力。

盧梭在書中說道:“假如在兒童時期沒有幫孩子養成思想的習慣，這將使得孩子從此以后一生都沒有思想的能力，因為男孩需要謀生能力，女孩需要持家能力”［3］。可以看出，盧梭重視兒童思想能力以及謀生持家能力的培養。另外，盧梭同時也重視兒童生存能力的培養。他說:“人們只想到怎樣保護他們的孩子，這是不夠的，應該教他成人后怎樣保護自己，教他經受得住命運的打擊，教他不要把豪華和貧困放在眼里，教他必要時在冰島雪地里或者灼熱的巖石上也能生存”［4］。而培養孩子的自我保護能力和生存能力也是現代教育的基本理念之一。

4.盧梭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都強調學生的主體地位

應當說，盧梭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都強調學生的主體地位。然而，何謂“主體”?簡單來說，主體是指能夠能動地認識世界的人。

現代教育強調尊重學生的“主體地位”，提倡突破傳統的教學方式，讓學生積極參與并且樂于探究，而且還要勤于動腦。并且充分尊重學生主體性，鼓勵學生勇于向“既定的規律”發起挑戰，同時也鼓勵學生向所謂的“權威”發起挑戰。同時現代教育也希望孩子們能夠批判地對待人類的認識成果。

在現代教育中，通常要求把學生作為教育活動的主體。同時以學生為中心制訂教育教學計劃。而教師則被視為學生學習活動的“指導者”而不是代替學生學習。應當說，這些現代教育思想理論類似于盧梭的“學生中心理論”。盧梭在反對中世紀把人看作“神的奴隸”的教育思想的時候，提出了“自然主義”教育原則。盧梭認為，我們應當使學生自然地發展，并且尊重學生。

目前，我國的教育出現了許多問題。比如我們已經習慣于忽視學習主體地位的教育。只注重教師的講授，卻不注重學生的學習。這樣導致的結果是“教育綁架了學生的思維并且抑制了學生的發展”［5］。正如盧梭所說:“我們對兒童是一點也不理解，對他們的觀念錯了，所以愈走就愈入歧途，最明智的人致力于研究成年人應該知道些什么，可是卻不考慮孩子們按其能力可以學到些什么，他們總是把小孩子當大人看待，而不想一想他還沒有成人哩”［6］。應當說，盧梭的教育思想充分地體現了以學生為主體的思想，而這對我們在現代教學中“以學生為主體”，對學生實施主體性教育，發展學生的主體性，具有極其重要的指導意義。

5.盧梭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都強調學生在實際活動中的探究

盧梭教育思想“強調學生在實際活動中的探究，激發學生興趣并引導其聯系實際，以便提高其探究的成效”［7］。新課程改革要求教師聯系生活實際，創設生活情境調動學生探究的情感，并且開展有利于學生的觀察與交流活動，培養學生真正的探究能力。

在探究活動中，學生能提出自己希望去研究的問題，并且可以通過大膽的猜想以及假設來制定研究方案并進行實驗驗證。這有利于充分提高學生的探究能力以及興趣。而盧梭指出:“教育應當激發學生的興趣，并教給他們學習的方法”［8］。我們應當讓孩子從種植和木工等勞動以及游戲中學習。

6.盧梭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都強調學習方法而不是知識的掌握

現代教育強調學習方法而不是知識的掌握。所謂“現代教育的學習方法”，主要是指通過學習實踐并且總結出的快速掌握知識的方法。

盧梭勸告教師們:“傳授給兒童各種各樣的科學并不是你的職責，你的職責應該是使學生對科學產生濃厚的興趣，以及當學生對這些科學產生的趣味較為成熟時，給學生以從事學習科學的方法”［9］。另外，盧梭曾經說過:“讀書不要貪多，而是要多加思考，這樣的讀書使我獲益不少”［10］。這給我們的啟示是，“學習方法的掌握”需要認真用腦思考，而不是死讀書。

7.盧梭教育思想與現代教育都強調發現而非接受學習

現代教育所說的“發現學習”，一般情況下，是指通過學習者獨立學習并且獨立思考后自行發現與掌握知識的一種學習方法。“接受學習”一般是指在接受別人的經驗同時轉為自己的經驗。而盧梭的“發現教學”則要求，“順乎孩子們探求事物的好奇心，合乎孩子們的特性，因為對外界的發現是孩子們本能的行為，發現教學是發展兒童天性的教育”［11］。

盧梭反對“兒童個體被動的學習和接受教育。主張兒童必須依靠自己的能力，通過自己的思考和努力，而不是別人的思考和意見來完成學習”［12］。

三、盧梭的教育思想中值得我們現代教育借鑒的地方

盧梭所提倡的教育首先是培養自然人。“任何教育理論必須首先闡明的是通過教育培養什么人的問題，盧梭對此給予了高度的重視，否則離開了教育培養什么人這個問題任何評論都是沒有意義的”［13］。應當說，“盧梭和浪漫主義運動”［14］有著緊密的聯系，并且其教育思想充滿著浪漫主義的激情與情懷。但正因如此，其教育理論在當時社會的批判性則顯得更加更強烈。其敢于批判現實并且具有浪漫主義情懷的教育思想對之后所逐漸形成的現代教育理念影響深遠。總體來說，盧梭的教育思想具有非常強的時代超越性，對現代教育影響非常深遠，并對我國教育實踐具有巨大的啟發意義。而盧梭的教育思想中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的地方細致來說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

1.教育必須符合兒童身心發展的客觀規律

盧梭認為，教育必須符合兒童身心發展的客觀規律。他在其《愛彌兒》中說，“教育必須符合兒童身心發展的客觀規律，出自造物主之手的東西都是好的，而一旦到了人的手里，就全變壞了”［15］。因為“大自然希望兒童在成人以前就要像兒童的樣子，我們如果打亂了這個順序，就可能會造成一些長得既不豐滿也不甜美的果實，而且很快就會腐爛，并且將造成一些年紀輕輕的博士和老態龍鐘的兒童”［16］。

2.教育必須尊重兒童的天性和要求

盧梭認為，教育必須促進兒童自由地發展。盧梭“所要培養的自然人是指不被偏見以及權利所控制的自然人”［17］。他們雖然生活在社會中，不過卻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理智去判斷問題，并且用自己的內心去思考問題，他們不會被其他因素所壓制。

必須指出，盧梭所描述的愛彌兒事實上并不是一個在荒野中奔波和殺戮的野蠻人，愛彌兒懂得怎樣在城市里滿足他自己的成長需要，并且懂得怎樣獲得他的居民的幫助，也懂得怎樣與他的居民一起共同生活。

可以說，盧梭對于培養自然人的教育目標對我們教育工作者有著重要的指引作用。特別是在片面追求分數的中小學教育中，我們的教育經常隨意地剝奪孩子的天性，并且教育中體罰和虐待兒童的行為也普遍存在。而這些行為顯然是錯誤的，顯然有悖于培養全面健康發展的人的教育理念。對此，我們應當在教育工作中充分尊重孩子們的天性，并且尊重孩子們的身心發展規律，根據孩子們不同的年齡特點，對他們加以必要的引導，同時教給他們難度不同的知識。

3.教育必須反對教師空洞的說教

盧梭強調，教育必須反對教師空洞的說教。盧梭主張在教育過程中，教師們應當放棄繁瑣的講解方式，提倡教師在師生互動的過程中來進行有效的教學。

另外，在教育過程中，我們應當開展各種形式的學習活動，以便能夠全面深入地開發學生的潛能，使他們能夠快樂地成長。一切的努力都在于讓孩子們擁有童年人應該擁有的幸福生活。

4.教師必須根據兒童的身心發展水平來選擇教學內容

盧梭認為，教師們必須根據兒童的身心發展水平來選擇教學的內容。盧梭非常希望教師們能夠根據兒童的身心發展水平來選擇教學的內容，主張教師應當從兒童所熟悉并且能夠理解的簡單教學內容開始講起，反對學校硬把成人的需要作為標準來選擇學生的學習教材。

而這種觀點對現代教育同樣具有重大意義。關于兒童天性，盧梭認為“兒童的天性應當包含自由、理性和善良等，他呼吁我們要保護兒童的純真天性，并且讓兒童的個性能夠得到充分的發展”［18］。這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是極大的進步。這種進步思想無論是在當時還是在現在都具有重大意義。

目前，我國教育出現了許多問題。在教育子女的過程中，不少家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迫切心情極為嚴重。父母不僅超負荷地要求年幼的兒童讀書寫字和計算，并且還要求他們參加各種各樣的課外培訓班以及寒暑假學習班，而這使得孩子們失去了自己的快樂。甚至有些時候，個別家長還會采取專制的手段來對待孩子，讓孩子們學習一些他們根本不感興趣的東西，比如讓孩子參加奧數培訓班、作文提高班以及英語培訓班等等。現在的兒童，為了打好升學的基礎，已經承受著父母以及整個社會期望的不可承受之重望。壓向他們的是鋪天蓋地的練習題。這樣的強迫教育，在孩子不情愿學習的狀態下，孩子是不可能用心去學的。相反，這還會給兒童造成非常大的厭學情緒，甚至使孩子對父母產生反感情緒乃至敵意，最終使兒童成為失敗教育的犧牲品。因此，在當今社會，我們應該充分地尊重兒童，并且根據兒童身心成長的客觀規律進行因材施教，并使兒童的自然天性得到真正的釋放。

另外，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假如對孩子進行教育存在困難。那么，“我們則可以采取所謂的后果法來教育孩子，只有他們自己從自身行為中接受了經驗的教訓，他們才會有所認識和改變，因此我們完全沒有必要對兒童高談道德與法律”［19］。比方說:“當孩子把新玩具扔到門外時，家長可以不急于幫他把玩具弄回來，而是可以讓玩具留在門外，這樣當下次兒童提出要玩玩具時，你可以告訴他，玩具沒有了，讓他自己去找，結果他很可能出去找時已經找不到他自己心愛的玩具，這樣他就自己嘗到了自釀的苦果”［20］。因此孩子下次就不會那么做了，而這比其平時的諄諄教誨要有效得多。

5.教育必須讓孩子去親身體會

盧梭提出，我們必須讓孩子去親身體會自然。讓孩子根據自己的親身感受和直接觀察來擴展他們的知識面。而這種方式方法在現代教育中也是可取的。

我們現在的不少孩子，生活在狹小的空間中，長期嬌生慣養。課本中所描述的大量知識很難轉換成他們自己的想法，他們也不能夠真正了解書中的含義。因此我們非常需要適當地讓現代的孩子到大自然中去捕獲其所缺乏的知識。

四、盧梭教育思想對解決我們當今教育問題的啟發

應當說，盧梭的教育思想具有非常強的時代超越性，其教育思想中的以上七點體現跨越時代的現代教育要素，并且他對現代教育的發展產生了深遠而長久的影響。他的教育思想對我們今天的教育教學依然具有著很強的指引和借鑒作用，對我國現在提倡的素質教育和教育改革的實現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在現代社會，教育的問題頻頻出現，因此亟須進一步地改革加以完善。在改革進程中，有些問題看似已經解決，但實質上并沒有真正解決。比如“兒童順應自然發展規律的教育理念”并沒有真正落實。“在教育過程中常常會出現揠苗助長的做法，這種揠苗助長的教育方式使得孩子的脆弱心靈受到許多壓制”［21］。兒童經常生活在體罰和驚嚇中。這從表面上來看，好像是為了使孩子好，但事實上卻使孩子成為了教育的犧牲品。所以，盧梭疾呼我們要懂得愛惜和保護孩子，希望我們能夠使他們快樂地成長，并且培養他們的生存本能。假如不讓孩子享受天真的美好時光，最終人們將會嘗到自己播種的苦果，而盧梭的提醒值得我們進行深刻的反思。

盧梭自然教育思想大大地影響了現代教育的發展。應當說，盧梭許多有助于孩子們健康成長的教育思想，對我們的教育實踐具有重大的啟發意義。目前，我國許多孩子經常會出現“老師偏心”、“功課太多”、“爸媽不理解我”的不良情緒。孩子心理健康令我們擔憂。“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而且也是“幸福生活的本錢”。但對孩子期望過高的父母在不知不覺中經常傷害到孩子的身心健康。另外，學校教學中不尊重兒童的現象依然普遍存在。而這些問題都亟須我們運用盧梭的教育思想去加以解決。在現實生活中，人們總是根據社會的需要來決定孩子應該學什么，而從未考慮到孩子喜歡學什么。在安排教學進程時遵循的是效率至上的原則而忽略了孩子們的成長需要。而事實上，“我們在培養自然人的教學過程中，應當要求教學必須尊重孩子的自然天性，在教學中把孩子當孩子”［22］。盧梭反復強調:“生命每一階段的成長都是完整生命長河中所不可或缺的，不能以犧牲人的當下發展而去追求未來所謂的美好生活，對人的生命來說，每一時刻的生長都是美好的，把生命早期的成長作為未來發展的手段和準備是愚蠢的”［23］。

五、結束語

總而言之，我們的教育應當激發和保護兒童的好奇心，培養身心和諧發展的“自然人”。盧梭超越時代特征的這些教學思想對我們今天只注重考試成績卻忽略道德培養的片面教育有著巨大的啟發和提示作用，其教育思想值得我們深入地學習和借鑒，并且其具有超越性的教育思想中的現代教育要素，時至今日依然散發出質樸的思想魅力，并且閃耀著睿智的光芒。

［1］［2］［3］［4］［6］［9］［10］［12］［15］［16］［17］［18］［20］［22］［23］盧梭.愛彌兒［M］.上海:上海人民教育出版社，2011:44，48，61，7 － 13，2，59，77，84，1 － 2，44，1 － 3，44 －45，55 －60，9，5.

［5］［7］盧梭.愛彌兒——論教育(下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553－586，511－519.

［8］［11］［19］［21］盧梭 .愛彌兒——論教育(上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215 －235，61 －79，78 －95，173－191.

［13］張俊洪.對盧梭教育思想的再評價［J］.教育評論，1987，(2):44 －51.

［14］張俊洪，陳鏗，楊文萍.談通俗化的西方智慧［J］.沈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4):24，2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