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市民世界”中的平民意識

摘 要： 老舍筆下的“市民世界”里主要活躍著老派市民、新派市民、正派市民和城市貧民這四類形象。老派市民閉塞、保守；新派市民一味追“新”逐“洋”，人格墮落；正派市民體現了老舍對理想和未來的追求；城市貧民表達了老舍對窮苦百姓的同情和對社會的批判。

關鍵詞： 老舍 市民世界 平民意識

老舍是現代文壇上一位與巴金、茅盾齊名的有著突出貢獻的小說家。他的小說為我們構建了一個以北京為中心的“市民世界”。本文通過老舍筆下的“市民世界”對市民形象進行分析來看老舍創作中的平民意識。

一、市民形象的類型

老舍以他熟悉的北京中下層市民社會作為表現對象，用眾多小說為人們構筑了一個廣大的“市民世界”。在他的“市民世界”中主要活躍著四類人物，即老派市民、新派市民、正派市民和城市貧民。

老派市民形象，即那些尚保留著東方傳統封建美德，溫馴、善良、講禮節，但又極端保守自私、因循茍且的老北京市民。老舍對這些老派市民的情感態度是極其復雜的。一方面，他批判老派市民身上所固有的諸如懦弱、妥協、茍安等精神上的弱點。另一方面，老舍在批判他們精神上的弱點的同時，更多地對他們寄寓了深切的同情。

“新派市民”形象生長于封建宗法、小生產的社會土壤里，卻又沾染了許多西方的壞毛病，集東西糟粕于一身。在《離婚》、《牛天賜傳》、《四世同堂》等作品中，都出現過那種一味追新逐洋而喪失了人格的墮落人物。《離婚》里的張天真高身量，細腰、長腿、穿西裝、愛看跳舞、假裝有理想，皺著眉照鏡子，整天吃蜜柑；每天看三份小報，不知道國事，專記影戲園的廣告，是一種新潮而又淺薄的角色。

老舍雖然致力于國民劣根性的批判，卻并沒有忘記理想人格的構建，老舍筆下的正派市民形象，正體現了老舍對理想的追求，對文化轉型出路的探索。更有思想啟蒙意義和社會教化功能。老舍是帶著傳統的道德觀去構思正派市民性格的。在老舍的作品中正派市民有：《老張的哲學》里的趙四，《趙子曰》里的趙景純，《二馬》里的李子榮，《離婚》里的丁二爺，等等。趙景純有知識，有理想，也有愛國熱情，能為國捐軀，并且以身示范，還督促、規勸趙子曰做人應該積極向上，對社會有益。李子榮可以說是趙景純的信從者和遺愿的繼承者，他是一個用英國現代科學知識武裝起來的青年，具有現代青年所應具有的品質：有美好的理想、腳踏實地。這些理想人物用實際行動為善良的百姓鋤奸，從而獲得“大團圓”式的結局。這些形象都是俠客兼實干家，反映了中國傳統小市民的理想，也顯示出老舍真誠、善良的一面，但是也暴露了他思想平庸的一面。

在老舍反映小市民生活題材的作品中還有很重要的一類就是城市貧民，祥子是老舍筆下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祥子一開始從農村到城市，是一個非常淳樸的農民，他的愿望就是買一輛自己的車。可是，在那個不公平的社會，這個來自生活最底層的人力車夫連如此微小的愿望都不能得到滿足，他在一次次厄運面前，經歷了買車賣車的三起三落，不僅丟了車子還丟了人生追求、要強的精神。祥子的遭遇只是都市人力車夫的一個側面，他的悲劇人生卻折射出舊時代車夫們的心路歷程。老舍深切關心車夫冷暖人生，對社會的不公發出了強烈的控訴。

祥子的毀滅與他的性格悲劇有著密切的關聯。但老舍不止于此。他把祥子放在更廣闊的社會現實生活中來觀察：黑暗的不公道的社會給祥子帶來的災難。

老舍所處的那個紛繁蕪雜、秩序混亂的世界里，善惡分明的道德原則已經不存在了，生活世界中沒有了可以讓人分辨事物的陽光，只有著潮濕的、灰蒙蒙的霧靄。老舍提選生活中的種種不幸，并將其描述出來，揭示了個人的生命、感情在這種迷霧般生活中的支離破碎，展現了人生過程中充滿不可解決的悖論的處境。老舍塑造了眾多在這種情境下的小人物們，描寫了他們身不由己的命運沉浮，以及由此產生的痛苦與悲劇。老舍筆下經常是一些卑微的小人物，他們在人與社會意志結成的大網中奮斗、掙扎、受苦，產生悲劇的美感。

二、平民意識的形成

所謂平民意識，主要是指作家在觀察和描寫事物時，所體現出來的平民化的價值評判標準和所持的道德立場。“平民意識”是人文關懷精神的一種體現，它不同于對小人物、弱勢群體的俯視式的關懷，而要求創作者與描寫對象站在同一立場。

1899年老舍出生在北京一個貧窮的旗人家庭。父親舒永壽在老舍一歲的時候在與八國聯軍交鋒的一次巷戰中，不幸陣亡。是母親挑起了全家生活的重擔，母親在他生命中是具有重要地位的、對他性格影響最大的人。老舍曾經寫過這樣的一段文字，充分體現了母親在老舍心中無可替代的地位：“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來了，滿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親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饑荒中，保護著兒女。”①“她不慌不哭，要從無辦法中想出辦法來。她的淚會往心中落！”②這種個性，也傳給了老舍，因此老舍雖然對一切人與事，都持和平的態度，把吃虧看做理所當然的，卻在抗戰中把個人氣節看得高于性命與家人。除了使老舍養成柔中帶剛的性格外，母親還讓他明白窮人應該窮得有志氣，應該永遠靠勞動吃飯，這是老舍從母親身上得到的最原始的教育。所以他把母親當做自己畢生的第一位老師：“生命是母親給我的。我之能長大成人，是母親的血汗灌養的。我之能成為一個不十分壞的人，是母親感化的。我的性格，習慣，是母親傳給的。”“從私塾到小學，到中學，我經歷過起碼有百位老師吧，其中有給我影響很大的，也有毫無影響的，但是我真正的教師，把性格傳給我的，是我的母親，母親并不識字，她給我的是生命的教育。”③

此外，老舍的經歷也是他形成平民意識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在老舍的自傳里，他曾經寫到自己的童年生活，“我們都每日只進兩餐，每餐只有一樣菜——冬天主要的是白菜、蘿卜；夏天是茄子、扁豆……至于貧苦的人家，像我家，夏天佐飯的‘菜’，往往是鹽拌小蔥，冬天是腌白菜幫子，放點辣椒油。”④老舍的童年是在饑餓、困頓、恐慌中度過的，對于底層生活，有著極深切的體驗，老舍曾經多次說過自己是個“平凡人”，這里他說的“平凡”，不是指與普通人一樣的生活地位和生存狀態，更多的是指一種平民式的審美取向、平民式的審美視角和平民式的審美感情。這是他的根深蒂固的平民意識的集中表現。同時，他為自己找到了最堅實的生活基礎，為創作找到了最深厚的力量源泉。

三、老舍小說平民意識的意義

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真正稱得上“平民作家”的文學大師，應該只有老舍。老舍的獨特性在于他的創作視角是“人”本身，而不是站在政治或階級的立場。他將任務放在一定社會歷史背景條件下，展示他們的命運遭遇和性格色彩。由于老舍是從平民階層中走過來的，由于他多年積淀的濃厚的平民意識，使得他在創作中從不游離于自己的創作對象之外。

我們在肯定老舍思想具有濃厚市民意識的同時，也清楚地看到了作家對于市民性格尤其是小市民性格的超越。小市民與自己有形的外部活動直接同一，老舍則在俗世人生之外始終向往著自己的理想世界。一方面，老舍站在下層民眾的立場上揭露批判社會的黑暗，另一方面，老舍對這些小人物的缺點和局限也加以深刻批判，頗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情。此時作家的自身情感與“批判國民性”的五四時代主題取得了一致，是在以一種悲憫情懷俯視著街頭巷尾的蕓蕓眾生。

老舍的作品像一輛由市民情懷與知識分子心態共同駕馭的雙駕馬車，二者在他的思想中是互相糾結在一起的，離開了哪一種都不能構成老舍思想的全貌。二者的互相交織和互相超越構成了老舍的睿智、矛盾乃至局限，然而在他的文學形象中，這種富于矛盾的思想又是近乎天衣無縫地融會在一起的，正是這種相互交織與超越促使他成為了偉大的文學家。

注釋：

①老舍.老舍文集（第14卷）[A].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248.

②老舍.老舍文集（第14卷）[A].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248-249.

③老舍.老舍文集（第14卷）[A].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249.

④老舍.老舍文集（第14卷）[A].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3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