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教育的頂層設計須尊重學生個性

今年一月底二月初，我有幸參加了學校舉行的中德友好學校的校際交流活動，遠赴位于德國中部黑森州的赫爾曼利茨中學參觀學習。在一次課間交流中，我有幸看到了一篇介紹德國中等教育現狀的文章。當時，一位定居德國的朋友給我翻譯了文章的大意，我十分感興趣。后來，一直放不下，就又通過這位朋友轉來一份中文版的郵件。內容概述如下：

德國的中等教育主要施行“一本三枝”制度，即在晉升至中學階段期間，有為期兩年的過渡期，可以通過老師建議以及學生與家長的意愿，決定往后就讀的學校。中等教育定向階段主要有三種學校可供選擇，依次為主干學校、實科中學以及文法高中。具體如下：

1.學業程度較好的學生通常選擇文法高中就讀，為期約9年。學生以升大學為主要出路，政府領導階層、社會精英多半出自于此。

2.學業程度次好的學生進入以培養中等的工商業界、政府機關的實務人才為主的實科中學，學程約5或6年。畢業后多半繼續接受全日制的高級職業技術教育或科技類的高等教育，少部分接受所謂二元職業訓練。

3.學業程度欠佳的學生則就讀5年制的主干中學，畢業后多繼續進入雙元制職業教育體系，完成學徒訓練，并以從事手工業、制造業為主。

4.此外，還有一種綜合性類中學，與此上面3種傳統中學屬平行體系。有些學生在小學以后還沒有完全可以區分去哪類學校，他們就可以依據個人的偏好與興趣的考量來發展，就讀綜合類中學，結束大致為10年級，然后再決定以后的去向。

看到這個體系，我真的很震撼：這才是以學生為本的真教育，這才是切切實實地在為學生的個性發展著想。而在中國，中高等教育發展到今天，仍沒有真正做到以學生為本，尊重學生個性，為學生的個性發展和美好未來奠基和服務。“以學生為本”還只是一句時髦的口號，一切僅從教育管理者、研究者、實踐者的意志出發來辦教育、搞管理和實施教學的做法還是教育的主體特征，“以學生為本”的相關研究還僅僅處在虛幻、美好的假想階段。大家都只是習慣于用嘴巴空喊口號，用文字去描繪理想，誰都不肯去真作為，更舍不得動既得利益——為了保住既得利益，甚至還不惜編造教育謊言。高中教育更是個老大難，它的頂層設計尤其要尊重學生的個性和發展，但這一直僅僅是一種天真而美好的愿望而已，幾乎就沒有一點兒實實在在的進展。何出此言呢？

首先，我認為，德國的中等教育“一本三枝”的體系是以學生為本的，是很尊重學生的個性和發展的，就是在切實地為學生的個性發展和美好未來奠基和服務，很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當時那位定居德國的朋友就對我講，在德國選擇讀文法高中、以升大學為主要出路的那部分學生，一般不會超過15%。這部分學生將來主要步入政府領導、社會精英階層。還有一部分學生有獨特天賦，如有文學、音樂、美術、體育等方面的天賦，一般也不會超過15%，他們會選擇綜合性類中學，憑借個人的興趣和愛好來發展。其余約70%的學生，自愿選擇實科中學和主干中學，將來或成為中等的工商業界、政府機關的實務人才，或從事手工業、制造業等。實科中學和主干中學是德國中等教育的主體部分。

學生在校期間是邊讀書邊到一些實業部門實習的，是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學生的學習效果是過硬的，也是很受用人單位歡迎的，就業后的工資待遇也不低。不僅德國中等教育很尊重學生和家長，就是學前和小學教育也一樣，是否把兒童送往托兒所和小學校，絕對要根據家長和學生的意愿，而不是強迫性的。

其實，我國的高中教育現狀與德國的中等教育狀況也差不多，各類學生的比例也應該大體相當。然而，30多年過去了，高中教育現狀幾乎沒什么大的改進。大家都在嘴上喊“不要片面追求升學率”，實質上仍以“大學升學率”為命根子，高中教育仍是教改的禁區。更令人疑惑的是，盡管一些教育管理者和研究者也曾到國外做了不少考察，但高中教育的頂層設計卻似乎從來就沒有考慮過須尊重學生個性和發展的問題。學生初中畢業之后，根本就沒有像德國那樣被實施“分流”，尤其是那大約70%的學生也根本就沒有給他們配置好足夠的、相當于德國“實科中學”和“主干中學”的高中學校。當然，在高等教育這邊，更不可能相應配置足夠的職業技術類大學來接納這部分學生。于是，盡管我們高中教育都已快普及了——大學升學率也已接近80%，但絕大多數學生和家長還是希望考上名優大學，結果往往是難盡人意，因為那部分學生只能占全體學生的15%左右。于是，那些一般性普通高中學校也就幾乎成了擺設，既不能在職業技術教育方面有所作為，又不可能培養出幾個考上名優大學的學生，只好一天天半死不活地在那里硬撐著。于是，很多學生也只好不情愿地流入一些沒什么競爭力的、高精尖人才和實業技術型人才培養兩無優勢的大學，胡亂地讀幾年混一張文憑。實際上就已經成了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殘次品”，就是想到工廠就業還得“回爐重鑄”。于是，學生家長乃至全社會就都拼命地“趕鴨子上架”，硬是想把這70%的學生活活地往名優大學里推，以求將來有個好工作，結果換來的常常是家長的絕望和孩子身心的備受蹂躪和摧殘。

其次，這種不尊重學生個性和發展、幾十年無大改進的高中教育，也正在嚴重地分裂著很多教育管理者、師生、家長和全社會的人格。一邊在一心一意、扎扎實實搞應試教育，片面追求高考升學率，一邊卻在轟轟烈烈地搞什么素質教育，高高樹起引人眼球的牌坊。現在，“素質教育”“生本教育”“生命教育”“立人教育”“善美教育”“幸福奠基教育”等提法多的是，在一些高中學校搞得也很熱鬧，實際上大都沒有切實融入學科教學和師生發展之中，甚至與之毫不搭界，只不過是一塊塊應時整景的招牌而已。綜觀改革開放以來所誕生的高中教育名校，真正很有底氣地說自己確實沒有片面追求高考升學率的到底又能有幾所？在這樣的高中教育環境下，就是那些整天在那里高唱教育公平、育人第一的專家和官員，又有幾人不是整天在那里設法給自己的孩子選擇高考升學率高的高中名校呢？現在，盡管幾十年都過去了，我們根本就沒看到幾所實實在在的中國式的“實科中學”“主干中學”“綜合性類中學”，看到的只能是遍地的中國式“文法高中”！我們總是簡單粗暴地把不同個性和天分的孩子都捆在一起來強行打造統一規格的“英才”——實際是最不人道的摧殘！更可悲的是，我們教育管理者們卻還整天在那里講自己如何高度重視學生身心健康，如何在辦“以生為本”的教育。試想想，這種整個社會都在人格分裂的教育土壤里，又焉能不時時滋生出危害學生精神和人格發育的毒素呢？

再次，這樣的高中教育還衍生了很多社會問題，也大大助推了全社會鄙視實業技術和基層勞動者這一不良風氣的形成。我們不妨想一想，家長、社會和學生為什么要你死我活去爭著考上名優大學，無外乎是為了將來就業好和好就業，做個待遇優厚、受人尊重，又不大操心費力的人上人。真不知道該讓哪些人去做人下人！實說實說，我們的很多高中學校和絕大多數家長就是這樣想的，也都是這樣教育孩子的。現在，一種鄙視勞動，看不起各種實務型人才，崇尚權勢和金錢，羨慕做高待遇、低付出、不勞作的人上人的不良風氣已然形成。在這種社會風氣下，學生被請黥上“優生、待優生、后進生、差生、雙差生”等標識，逼成了一個個只會做題的奴隸甚或一個個厭恨教育和社會的極端分子；社會所急需的各種專業人才和特殊人才被一場場高考混戰給毀掉；大學辦學質量日益下滑、搞虛假就業，大學生畢業即失業、就是就業了也工資低得可憐，與高昂的學費付出極不相稱；碩士生和博士生含金量嚴重縮水、地位嚴重貶值，一些企業卻出現“用工荒”，一些邊遠地區奇缺教師等社會問題日益突出；金錢和權勢正一天天肆意地踐踏著教育公正和社會的真善美；人們的教育理想一天天地麻木和扭曲；全社會的人格分裂越來越嚴重……

假如我們的高中教育改革也能像德國這樣，充分考慮學生的個性差異，尊重學生個性和發展，不再由教育主管部門根據學生中考分數來決定他們所上的不同等級的學校，而是按學生的個性、天分和未來的發展來分類上不同類型的學校，恐怕我們的高中教育也不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社會狀況也不會這樣糟糕。當然，要扭轉這種被動局面，僅靠教育界自身的努力作為還很不夠，還需要國家相關部門切實作為，出臺提高實務型技術人才工資待遇的政策或法規，并依法在全社會營造尊重勞動、熱愛勞動、贊美勞動的良好氛圍，為大力改進高中教育、實施“高中教育分流”提供強有力的社會支撐。

綜上，我認為，要高中教育做好頂層設計，大力改進高中教育，必須借鑒國外的先進經驗，充分尊重學生的個性和自主發展的需求，必須充分考慮現代化建設對各種人才的實際需要，切實做好工作，建構好高中教育“分流”體系。如能如此，我國的高中教育自然也就會以學生為本、健康有為地向前發展了。現在，我們大家都在做著一個強國夢。毋庸置疑，這個“強國夢”也一定需要每一位教育工作者勇于擔當，銳意進取，有所作為，把有條件和能力做好的事情盡早做好。■

（作者單位：江蘇泰州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