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莫言作品《豐乳肥臀》中描繪一位歷盡艱辛的母親形象,加西亞·馬爾克斯作品《百年孤獨》則描述一群男人背后的母親形象,她們在各自苦難的生命狀態下所流露出富有民族特色的性格與作者獨特呈現方式深深吸引著讀者,本文從這兩位母親形象的呈現去探求她們的藝術價值和文學意義。
關鍵詞:母題 母性 原型 民族特色
母親是人類文學藝術作品中永恒的主題,正如母親是人類生命來源一樣,注定從自然屬性的生理相關發展為社會屬性的心理相關,無論社會文化怎樣千變萬化,她都是傳承與影響家族血脈的重要角色,也因此成為文學創作描述不盡的形象。當代作家莫言的作品《豐乳肥臀》又一次發掘出新的視角,詮釋他心中的母親形象。而以魔幻現實主義風格著稱的大師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名作《百年孤獨》,也憑籍母親溫情圓融了百年的滄桑。這樣的主題在文學史上司空見慣,但兩部作品對母親形象呈現的獨特視角和表達方式卻讓讀者深刻感受到不同文化背景下這一主題的清新活力與震撼共鳴。
一、母性呈現——原型再現與原型破碎
每個民族都對女性有著約定俗成的描述性定義,而母性是女性典型的核心價值要素,由此有了母性原型。拉美的女性原型是“必須是純潔的伴侶和神圣的母親,她必須是屬于家庭的、忘我的,永遠將丈夫和孩子的需要放在第一位的,她必須是充滿犧牲和奉獻精神,逆來順受的。”[1]這些特點在《百年孤獨》中母親烏爾蘇拉身上得到原型再現。作者談他筆下的女性時說:“我寫的女人更有牢固的現實基礎,她們的腳穩穩地放在地上;她們堅強,善于忍耐,持之以恒。男人充滿了幻想,善于從事瘋狂的和壯麗的事業,但是他們缺乏耐心和恒心,在逆境中表現軟弱,總是依靠女人的支持,因為女人在逆境中像巖石一般堅不可摧。”[2]這表明作者對拉美女性原型的認同與崇敬,即女性的堅強、忍耐與堅持都為她們的丈夫和家庭的需要。他為實現這樣的原型灌注了更多堅韌和勇敢的魄力,于是烏爾蘇拉的形象得到了不再是平淡的臨摹,而是史詩般的再現。
作者用“身材嬌小,活力充沛,嚴肅不茍”“勤勞”“意志堅定”為她畫像,以妻子、母親、祖母身份讓她見證家族幾代人成長,她不僅擁有了純潔、慈愛、寬厚的品格,還擁有了女王的霸氣。她除了對神秘自然和神靈的敬畏之外,她還勇敢直面現實一切困難。當極富進取心的丈夫沉迷于對神秘未知的探索時,作為妻子的烏爾蘇拉毅然擔當起家族的物質和精神的依靠。當孩子們成人后演繹他們的喧囂人生時,作為母親和祖母的她在他們人生低谷時送去堅強的支持,膨脹時幫助他們找回丟失的人性。是她的形象架構了情節的峰回路轉,讓讀者心有所倚。這種情愫是牽系家族人回歸的內動力,也再現作者對女人角色的定位:“如果女人不留下來支撐家庭,男人就不知所措。男人之所以能離開家去做事,因為他知道回來的時候家里一切如故”。[3]作者正是抓住如何使家“如故”,什么狀態的如故,為平凡母親形象的不平凡升華開掘到增長點。由此作品對拉美的母愛原型低調且華彩再現,讓讀者痛快地感受了字里行間中母性光輝與灑脫美。
而《豐乳肥臀》中的母親形象則完全是另一種詮釋。這位母親的偉大集中從她經受的苦難中散發出來。她是命途多舛、苦難至極的悲劇女性典型,是作者設定在人生苦難重疊的各個歷史十字路口的女人,她時時事事受制于傳統世俗女性原型的束縛,要她在個個擊破中獲取她的存在,從而讓讀者透視生命的深度與存在的意義。作者曾說:“很多讀者,包括一些西方讀者和批評家也在問我,我的小說里為什么總是有一種女性至上的感覺,好像女人是包容一切、創造一切的,男人都是病態的、軟弱的、破壞的,為什么會這樣?我說這可能來自我從小生活的環境。每當遇到重大問題,家庭生活里出現重大轉折,面臨著巨大的危險時,母親和奶奶的表現,總比父親和爺爺要堅強。”[4]這是作家的經驗所感,通過這部作品讓這樣的理解形象化、典型化,更還原鄉土現實的真實化。主人公承載著“男尊女卑”,“三從四德”的模具原型,歷經塑造和打破,由生存始,為生存終,以血淚彰顯生命的意義,直擊人存在的基石——活著的代價。我們看到作品中兒時的她“小腳出眾”且“相貌超群”,“是非嫁個狀元不可的!”的完美傳統女性;為兒媳的她從遵循宗法,屈從婆母的逆來順受,到最后棒殺婆母,破“三從四德”中畸形的“孝”道;從受虐于性無能丈夫“無后為大”的屈辱,與他人誕出八女一子,砸碎“男尊女卑”的愚昧。因為只有這樣的“破”才“立”得住作為母親的存在和實現母親的給予。正是這種打破中國傳統女性原型桎酷走出來的母親形象才更引發讀者注目,為這樣的母親形象所震驚和感嘆。
二、母性崇拜的支點——奉獻與苦難
對母性的崇拜是母性無私的奉獻與崇高的愛的給予贏得的。《百年孤獨》的舞臺上雖然跳動著激情四射的男人們的身影,但讀者掩卷那一刻涌上心頭的卻是那位母親的淳厚的溫暖和勇敢的擔當。《豐乳肥臀》中上官魯氏忍辱負重讓讀者看到的卻是生命的力量和執著的奉獻。于是充當配角的烏爾蘇拉卻是維系家族存在的基石。而《豐乳肥臀》的主角即母親,以深重的苦難度化出神圣的母親形象。“婦女是強有力的人,強有力的女人。由于她們,歷史才繼續前進。給人的印象是,男人是歷史的主人公,但是他們之所以能成為主人公,因為在他們身后有人在支撐著世界,這些人就是婦女。”[5]正因為如此,故事中的男人們無論在怎樣的人生喧囂中,忘記了、忽略了這位母親,當他們需要的時候她都在那——辛勤操勞著,用永恒的母愛營造他們的平靜,撫育他們的后代,讓男人們得以擁有任意來去的自由,任意揮灑的欲望與追求。作者在創作中談到這個人物時說到:“在內戰前的原始計劃中,烏爾蘇拉應該死去。此外,按照嚴格的年代學,那時她已經活了一百歲。然而,如果那時讓她死去,書就結束了。所以我考慮,必須讓她活下去,直到把書最后寫完的那一刻。”[6]可見作者對這位母親形象的倚重。和作者系作品內容于這位母親一樣,讀者同樣把漫天馳騁的思緒最終牽系在烏爾蘇拉這位母親的形象上,由此孤獨得到愛撫,天馬行空得有歸宿。讀者在掩卷回味中淡去那些叱咤風云的男人們,深深鐫刻在心底的卻是這位母親偉大的母愛奉獻籠罩下的有如拉美太陽一樣的溫暖。
而上官魯氏的苦難是極致的:前半生為生存忍辱抗爭,后半生為母愛守持。世俗“三從四德”中“孝”德為婆母的欺凌提供了合法性;“既嫁從夫”宗法使為妻的丈夫非人的凌辱在劫難逃;“生不出兒子”的“無后為大”更是徹底剝奪了已有七個女兒的母親作為個體人的存在權利。就在這樣的逼迫中母親對生的祈求和對未來改變命運的期盼走向反抗,逐一擊破害人的傳統女性原型桎酷來拯救自己于絕境。后半生,在兒女們生離死別,愛恨情仇的背后,母親守持那份安寧與平和撫慰著他們。然而抗爭、忍耐的支撐點在于那搖曳的希望,對于這個希望載體的“我”,母親唯一的兒子,母親傾其所有,用她的乳房哺育,用她不屈的精神守護的人,最終卻成為了擁有高大軀殼而精神殘疾的乳兒。“我”在失去母親的悲傷中,激蕩在讀者心中的不是對“我”的同情,而對母親希望隕落的徹骨悲憫,也正是在這樣的情懷中將母親的苦難N倍地疊加,悲劇極致中迸發出的崇高美和對這種美的崇拜得以升華。
三、結語
綜上所述,母性承載著苦難的奉獻,讓“正統的、顯性的、官方的政治倫理制度的邊緣地帶,在終極性的家園意識和人倫情感的中心區域,卻始終保留著女性文化的隱性權威。”[7]這種奉獻在不同的語境中養成的諸如“我母親”的宗教般的隱忍和順從;烏爾蘇拉女王般的擔當和堅持。這種權威的多樣性的闡釋使得母性主題的形象得以屹立于文學藝術之林,常繪常新。兩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對人類這個永恒主題詮釋,讓我們再次領略到了人物形象所流露出的民族特色和蘊含的價值深度。
參考文獻:
[1]金燦.現代“圣母瑪利亞”——中國女學者眼中的拉美女性.http://world.people.com.cn/GB/17361927.html.人民網-國際頻道,2012-03-12.
[2][3][5][6]朱景東等譯.兩百年的孤獨.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100,100,135,111-112頁。
[4]邱曉雨.莫言解析自己作品:為什么我的小說里女人總比男人強. http://www.yangtse.com/system/2012/10/12/014866714.shtml.揚子晚報網 ,2012-10-12.
[7]姚文放.母性崇拜:中國審美文化的女性化人格氣質.中華讀書報,201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