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一個女人的史詩》是旅美作家嚴歌苓創作的中篇小說之一,其中蘊涵了濃厚的女性意識。小說通過對女主人公田蘇菲成長歷程的描述,結合文革背景,體現出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但其創作中對雌性的過分強調,又一定程度上顯示出女性主體意識的缺失。
關鍵詞:女性意識 雌性 奴性
所謂女性意識,就是指文學作品以人的解放為內核,以爭取女性獨立地位為標志,并在創作上表現出明顯的性別特征和寫作姿態。嚴歌苓作為華文女作家的典型代表,其作品在我國評論界引起極大關注。《一個女人的史詩》因涉及女性成長及性別關系問題,成為書寫女性意識的重要文本。但由于嚴歌苓對“雌性”的過分強調,又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女性主體意識。
一、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
《一個女人的史詩》是嚴歌苓在2006 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小說從少女田蘇菲跟著同學小伍去革命寫起, 記敘了幾十年來田蘇菲的單一執著的人生和愛情觀。田蘇菲的性別意識和反抗精神集中體現在她與都漢、歐陽萸的關系中。三十多歲就當了旅長的都漢,成熟穩重且官運亨通。他看上蘇菲時,蘇菲還只是文工團的一名小演員。在世人眼里,“小菲給他看上是一步登天”[1]14。作為一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者,他并沒有把蘇菲看成獨立的個體。他憑借自己的地位及閱歷上的優勢,企圖操縱和支配蘇菲。他對小菲百般寵愛,卻在無意識間擺出了主子的姿態。他常常“把小菲變成他棋盤上的棋子,想怎樣走她就怎樣走她”[1]。他從不考慮蘇菲是否喜歡自己。為了得到蘇菲,他甚至安插了探子鄒三農,又“曲線救國”得到田媽媽的支持。但蘇菲拒絕依靠男人,更反感自己“作為旅長的個人問題”[1]被解決。為了追求愛情與幸福,小菲趁都漢到廣西剿匪時主動出擊,與歐陽萸暗結珠胎。這些追求女性尊嚴、人格獨立的意識和行為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蘇菲的自我意識。在與歐陽萸的關系中,蘇菲也同樣占據著主動權。歐陽萸見大方磊落的蘇菲“把自己限定在被動位置上,他只想馬上出局”[1]。可是勇于“造旅長反”、敢于獨立思考和把握自身命運的蘇菲沒有給歐陽萸這個“除了一個干凈模樣,哪里都窩里窩囊”[1]的美男子逃跑的機會。這種“女追男”的逆向情感模式恰恰意味著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是男權社會中女性主義傾向的具體表現。
二、雌性的刻意渲染
在嚴歌苓的定義中,“雌性”是個完滿的詞語,其最高表現形態呈現為“母性”?!澳感园ㄊ茈y,寬恕,和對于自身毀滅的情愿”[2]。嚴歌苓本人亦承認在她心中的女性是“包容的,以柔克剛的,不跟男人一般見識的”[2]。于是嚴歌苓筆下的女性展現了溫和、謙虛、恭謹、支持、同情、憐憫、溫柔、撫愛、直覺、敏感、無私的氣質特點。
《一個女人的史詩》中田蘇菲就為了給歐陽萸洗被單“兩腳在冰冷的水里泡得鮮紅,棒槌酸了胳膊”,可是歐陽萸卻任雨淋濕了他的被子; 即使被丈夫的精神出軌而氣得快瘋了,可眼見丈夫困了的蘇菲依然打熱水給他泡腳; 自然災害期間,為了給丈夫補身子,蘇菲常常一個人晚上跑去捉癩蛤??; 后來又借公債供丈夫揮霍,而自己卻吃了一年的青菜; 文革期間因不愿與歐陽萸劃清界限而被罰去燒鍋爐……嚴歌苓在小說中把男女關系理想化為子與母的關系。蘇菲通常把歐陽萸當作一個需要憐愛的公子哥,而自己成了照顧他衣食住的“老媽子”。田蘇菲是地母與少女的合體: 任勞任怨地供奉著不愛她的男人;純真善良的她被淹沒于苦難之中。最讓人心酸的是,蘇菲根本就不以苦為苦,她甚至認為再來一場文革,她就可以守著丈夫享幾年福了。
嚴歌苓不惜筆墨地渲染著女性的偉大,強調這些氣質正是女性與生俱來的。為了對抗男性話語霸權,她全盤否定掉男性的價值體系,一廂情愿地通過對母性和相關氣質的夸大來提高女性地位。
三、女性主體意識的局限
在各類采訪中,嚴歌苓先后談到“只有我的生活方式是可以控制的,我必須牢牢地控制住我的生活”、“生活是掙出來的,不是賺出來的”[3]。這種積極參與生活、控制自己命運的對抗態度顯然沒有延續到其創作中,她 的人物都是秉承其最消極的“呆下來,活下去”[4]的信條。嚴歌苓試圖建構女性的聲音卻又讓女性始終圍繞男性這個中心轉。對“雌性”的過分強調,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女性的主體意識的局限。
在《一個女人的史詩》中,首先,雖然田蘇菲一開始逃離了都漢這個父親似的的男人,但隨著故事的發展,都漢卻成為田蘇菲全家的拯救者。三年自然災害時,他給蘇菲寄去最緊缺的食品; 歐陽雪出事了,都漢把她送入軍隊,從而避免了“下鄉”的命運; 傾家蕩產之際,都漢伸出援助之手,借錢給蘇菲還債; 在生命的彌留之際,他依然命令部隊來看蘇菲的話劇表演。同時他還是蘇菲自我欣賞的重要精神支柱。這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田蘇菲作為女性的權威。其次,“女追男”的情感模式進入婚姻后,社會輿論又將其納入男權的評價模式,女性的“主體”地位又被“客體”化了,從而遮蔽了女性在情感上的主體性。不管是在蘇菲與歐陽萸的戀愛還是在婚姻中,我們都可以深切體會到蘇菲經營愛情的那份“小心”和無奈。歐陽萸出身書香門第,蘇菲則來自市井小民之家,兩人間巨大的門第懸殊和文化差異積淀為蘇菲內心深處的自卑。蘇菲對丈夫的敬仰和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愛他風度、才華、相貌,崇拜他學問淵博,欣賞他憤世嫉俗?!盵1]這種從屬于男性的潛意識還表現在婚后蘇菲深深的“不安全感”上。在忍無可忍之際,她試圖以尖酸刻薄之語激怒丈夫,卻常常以失敗告終。從表面上看,歐陽萸與蘇菲處于平等地位,蘇菲扮演主動、支配角色,實際上恰恰說明她在兩性關系中處于被動、從屬的地位。并且在最后,也以女性終于贏得自己深愛的男性的注視作為完滿的結局,并未脫離將女性置于男性話語系統中的幸福衡量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