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青衣江畔路

摘 要：“青衣水”之名出自《水經》，自古以來便是西南重要水道。但由于歷時久遠，“青衣水”之名逐漸模糊，在不同的河流區域亦有不同的名稱，造成了我們閱讀史籍時的一些障礙。厘清青衣水大致河道沿革，當能對相關史料的解讀聊以小用。

關鍵詞：青衣水 《水經注》 《峨嵋山月歌》

《水經》記載：“青衣水出青衣縣西，蒙山東，與沫水合。”[1]從《水經》自身自兩漢之際開始撰寫、三國時期成書的特點來看，這里的“青衣縣”應當是指司馬遷《史記·魏豹彭越列傳》中彭越“處蜀青衣”的“青衣”縣。

《水經注》載：“（青衣）縣，故青衣羌國也。”[2]青衣縣建武十九年升縣為郡后曾下轄四縣，其一名“嚴道”。漢制“縣有夷狄曰道”可以佐證其“羌”名。隨后這里一直處于漢中央政權管轄之下。[3]三國時劉備據蜀，改作漢嘉郡。西晉永嘉八王之亂后，中央統治愈加削弱，這里也就逐漸混亂、衰敗，直到較為統一的西魏才又在這里設蒙山郡。隋初廢郡，置雅州，后世一直稱雅州或雅州府，也最終變成了今天的雅安。

《水經注》言青衣水“東與沫水合”，且引《華陽國志》：“二水于漢嘉青衣縣東，合為一川，自下亦謂之青衣水。”《水經注·沫水》有云：“昔沫水自蒙山至南安西溷崖，水脈漂疾，破害舟船，歷代為患。蜀郡太守李冰發卒鑿平溷崖。”[4]《史記·河渠書》也說：“蜀守冰鑿離碓，辟沫水之害。”[5]根據《漢書·地理志》記載，李冰所整修過的河道包括青衣江、岷江、大渡河、文井江等。因而前代一般（包括酈道元）認為沫水即今天的大渡河。但事實上，青衣縣在今天的雅安，大渡河并不曾在此與某條較大的河流交匯，所以這個說法應該是不正確的，《水經注》中提及的渽水才應是今天的大渡河。蒙文通先生在《略論山海經的寫作時代及其產生地域》一文中明確闡釋了青衣水、沫水、渽水、大渡水之間的關系。[6]沫水當是青衣江水的源頭之一，發源于現在天全縣西南，與發源于今蘆山縣蘆山的玉溪河（即古青衣江）在雅安城南會合后，一直流到樂山。

清人王先謙《漢書補注》“犍為郡南安”條下曰：“青衣水自青衣來徑平鄉，謂之平鄉江。”[7]《水經注》則說“（青衣水）逕平鄉，謂之平鄉江”。[8]李白《峨眉山月歌》詩曰：“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胡震亨《唐音統籤》稱：“峨眉山在嘉州峨眉縣，平羌江在嘉州龍游縣。”在胡震亨所處的明代，龍游縣大體沿襲了宋朝的舊制。宋歐陽忞《輿地廣記》則言嘉州龍游縣“本漢南安縣，初屬蜀郡”。[9]清代王琦輯《李太白全集》中注解：“平羌江，在雅州嚴道縣西北城下，至嘉州亦曰平羌江。”[10]《一統志》也說“平羌江，在雅州城北。”[11]雅州相當于今天的雅安市范圍，嚴道縣一度為雅州治所所在，大致為后來的雅安城。《清史稿·地理志》記載：“青衣江一名平羌江，……自蘆山入，至（雅安）縣北門外，東南流入洪雅。”[12]根據地理方位推斷，大致可以判定平羌江就是現在發源于蘆山的青衣江。而據錢穆《史記地名考》，漢南安縣（即后世龍游縣）的原址大約就在今天夾江縣西北。[13]《清史稿·地理志》四川嘉定府樂山：“青衣江一名平羌江，自夾江入，逕城西，……，入岷江。”[14]《水經·青衣水注》引《益州記》：“平鄉江東逕峨眉山，在南安縣界，去成都南千里，然秋日清澄，望見兩山，相峙如峨眉焉。”[15]從地圖上可知夾江在峨眉山的東北，平羌江過龍游，即過夾江，那同樣也是東逕峨眉山。

另，“羌”“鄉”兩字在《廣韻》的記載中同為平陽韻，屬陽部。《集韻》中兩字也同在“平生三”部分，“許亮切，音向”。兩個字韻相同，音相近，可相通。清光緒二十六年虛受堂刊本王先謙《漢書補注》中曾注明“平鄉，晉置”，但沒有標明是在哪里置縣。[16]北魏景明三年鉅鹿亦置平鄉。根據《舊唐書·地理志》《宋史·地理志》記載，平羌郡平羌縣是后周保定年間所置。《一統志》記載說，青衣江過雅安城西北，而雅安“舊傳羌夷入寇，諸葛亮于此平之，故名。”[17]于是又以城名定河名。不妨推測，晉時四川置平鄉，北魏時則因地區分裂、信息不暢等原因，又在河北誤置平鄉，造成兩地重名，直到比較統一的北周才因平羌江之名將四川平鄉改成了平羌，并一直延用到北宋熙寧五年省平羌入龍游。或者其江原名即為平鄉江，因“羌”“鄉”二字音相近，又雅州本即為羌夷活動之地，[18]故假諸葛亮之名托之，平鄉之名遂不見，皆以平羌之名流傳。

但不管是何種推測，我們現在已是可以確定，《水經·青衣水注》中的青衣水就是今天的青衣江，亦是后世各籍中所提及的平鄉江和平羌江。讀畢《水經》，遂有此一札。

參考文獻：

[1][2][3][4][8][15] 酈道元.水經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

[5] 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點校本，1959年

[6] 蒙文通.略論山海經的寫作時代及其產生地域.巴蜀古史論述.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

[7][16] 王先謙.漢書補注.中華書局，1981年

[9][18] 歐陽忞.輿地廣記.四川大學出版社，2003年

[10][11][17] 王琦注.李太白全集.中華書局，1977年

[12][14] 趙爾巽等編.清史稿.中華書局，1976年

[13] 錢穆.史記地名考.商務印書館，2001年

作者簡介：闞明娜（1989-），女，漢族，四川成都人，現于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