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女英雄傳》與《水滸傳》特指疑問句比較研究

摘 要：《兒女英雄傳》有四類特指疑問句。《水滸傳》只有其中的三類，不存在只有疑問語氣詞的情況。即使是兩書均有的特指疑問句類型，它們在數量、語義、語用上也有不小差異。特指疑問句中語氣詞的使用沒有疑問代詞來得頻繁，不過數量也不在少數。《兒女英雄傳》相較于《水滸傳》，其語氣詞的使用在數量上更為豐富，在類型上更為多樣。

關鍵詞：《兒女英雄傳》 《水滸傳》 特指疑問句 比較研究

《兒女英雄傳》（以下簡稱《兒》）和《水滸傳》（以下簡稱《水》）分別是清代文康和元末明初施耐庵所著的白話章回小說，它們作為各自時代重要的語言載體，語言接近口語。兩書成書時間至少相差三四百年，三四百年間，語言的發展變化已可看出些端倪。本文采用計量和比較的方法，對兩書的特指疑問句進行比較研究，以其類別和語氣詞為切入口，以展示特指疑問句的時代特征和演變狀況。

本文采納的是目前比較通行的疑問句分類系統，即特指疑問句指的是必須針對提出的疑問給予具體回答，且疑問題干不包含答案的一種疑問句。特指疑問句必須同時具備以上兩個區別性特征：“必須針對提出的疑問給予具體回答”區別是非問句；“疑問題干不包含答案”區別選擇問句。僅有疑問之形而無疑問之實，是疑問句的“虛用”[1]，實際不需要對方作出回答，不屬我們討論范圍。

一、特指疑問句的類別比較

呂叔湘提出“特指疑問句應用疑問指稱詞來指示疑問點”，“特指疑問句中，疑問語氣詞可用可不用”[2]。按照這兩個結構形式上的特點，我們將兩書中的特指疑問句進行分類、比較，發現兩書均存在“無疑問指稱詞”的情況，這和呂叔湘提出的觀點略有些出入。《兒》中有四類特指疑問句：1.無疑問代詞只有疑問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2.只有疑問代詞而無疑問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3.疑問代詞和疑問語氣詞齊全的特指疑問句。4.既無疑問代詞也無疑問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而《水》只有后面三類。即使是兩書均有的特指疑問句類型，它們在數量、語義、語用上也有不小差異。

（一）無疑問代詞只有疑問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

這一類特指疑問句在《兒》中共有29例，占所有特指疑問句用例的2.8%。其中使用語氣詞“呢”的有25例，另有2例以“啊”、1例以“來”、1例以“了”結尾。

如：只聽他自己在那里咕囔道：“放啊？我們還留著祭灶呢！”（7回）

例子中的“啊”詢問原因，相當于“為什么放啊？”，有驚訝之意。

然而，縱觀《水》，我們未發現一例這一類特指疑問句，這是兩書在特指疑問句類別上的很大不同。

（二）只有疑問代詞而無疑問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

這一類特指疑問句在《兒》中共有527例，占所有特指疑問句用例的51.0%。

如：倘然萬有一失，他果的謹遵臺命，把太公烹了，分杯羹來，事將奈何？（1回）

例子中使用的疑問代詞“何”詢問方式，作賓語。

《水》中該類特指疑問句共有1293例，占該書所有特指疑問句的94.0%，這個比例幾乎是《兒》中同類型特指疑問句所占比例的2倍。這說明，在《水》成書時代，人們使用疑問語氣詞的頻率還不頻繁，到了《兒》成書年代，人們已非常頻繁地使用各種疑問語氣詞，更加成熟地表達情感。《水》中該類特指疑問句舉例如下：

（1）你們鬧甚么？（5回）

例（1）中的“甚么”詢問事物，作動詞賓語。

（三）疑問代詞和疑問語氣詞齊全的特指疑問句

這一類特指疑問句在《兒》中有473例，占全書所有特指疑問句用例的45.8%。如：

（1）這時候壓在艙底下，怎么拿呀？（21回）

例（1）使用的疑問代詞是“怎么”，詢問方式，作狀語；使用的疑問語氣詞是“呀”，此處“呀”其實是語氣詞“啊”的音變。[3]

《水》中這一類特指疑問句有54例，占3.9%。相比較《兒》中同類特指疑問句，二者在數量和比例上相差懸殊。《水》中此類特指疑問句舉例如下：

（1）卻從那里去了？（5回）

例（1）使用的疑問代詞“那里”詢問地方，作狀語；使用的疑問語氣詞是“了”。

（四）既無疑問代詞也無疑問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

此類疑問句在《兒》中不多，僅有4例，占《兒》所有特指疑問句用例的0.4%，如：

（1）咱爺兒倆可有句話講在頭里：你可不許不收我的。原故？（27回）

例（1）中的“原故”相當于“甚么原故呢？”

然而，在《水》中，此類特指疑問句有28例，占《水》所有特指疑問句的2.0%。詢問人名時基本選擇此類特指疑問句，這在兩本書中的情況基本相同。《水》中該類特指疑問句舉例如下：

（2）我自是清河縣人氏，他自是孟州人，自來素不相識，如保這般看覷我？（28回）

例（2）詢問原因，補充完整是“如保為何這般看覷我？”。

《兒女英雄傳》、《水滸傳》特指疑問句的類別及分布情況的比較詳見下表1：

二、疑問語氣詞比較研究

特指疑問句中語氣詞的使用沒有疑問代詞來得頻繁，不過數量也不在少數。而《兒》相較于《水》而言，其語氣詞的使用在數量上更為豐富，在類型上更為多樣。《兒》中出現了“呢、啊、”等疑問語氣詞（見表）。《水》中出現了“了、的、來、也、起來”等疑問語氣詞。

《兒女英雄傳》《水滸傳》疑問語氣詞使用情況比較詳見下表2：

詞項 呢啊了的來罷也

數例《兒》2257764221955

《水》004682301

比例《兒》46.9%15.9%13.3%4.6%3.9%1.0%1.0%

《水》0058.2%10.1%29.1%01.3%

詞項 咧啵來了起來了呢也呢來著

《兒》5117121355

數例《水》0001000

比例《兒》1.0%0.2%3.5%2.5%2.7%1.0%1.0%

《水》0001.3%000

詞項 嗎呀來呢來呀嗎呢

數例《兒》4211

《水》0000

比例《兒》0.8%0.4%0.2%0.2%

《水》0000

下面我們就從其語法意義方面對上述這些疑問語氣詞展開討論。

（一）“呢”的比較研究

“呢”的使用情況在《兒》和《水》中差異懸殊。《兒》中，“呢”共有225例 ， 是該書特指疑問句疑問語氣詞中用例最多的一個， 占全部用例的46.9% 。然而，《水》中未出現一例“呢”作為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兒》中“呢”的使用情況舉例如下：

“呢”用在名詞或名詞短語后面，構成簡略的特指問問。如：

（1）玉格呢？（12回）

例（1）詢問地方，完整提問相當于“玉格在哪兒呢？”。

關于語氣詞“呢”，王力先生有一番說明。他說：“‘呢’的出現時代似乎也應該推到元代。在元曲里，我們可以看到個別用‘呢’的例子，但是它出現的次數非常少，而且也是用在不完整的句子里……《西游記》里，‘呢’字也偶然出現……到了《儒林外史》里，‘呢’字的用法有了發展……到了《紅樓夢》里，‘呢’字出現的頻率很大”[4]。

根據對各個時期代表性作品中“呢”的梳理，我們發現，漢語中“呢”的使用頻率始終呈上升趨勢。《水》是元末明初的作品，既然《水》自始至終未出現一句以“呢”作為疑問語氣詞結尾的特指疑問句，而元曲中‘呢’是個別出現，那么我們是否可以為王力先生的觀點“‘呢’的出現時代似乎也應該推到元代。”提供一個佐證。‘呢’的出現時間在元曲出現的時間附近，不會過早于元曲的產生時間。

（二）“啊”的比較研究

“啊” 及啊的音變在《兒》中出現的頻率居于特指疑問句疑問語氣詞單用情況的第二位。然而，縱觀《水》，我們未發現一例以“啊”或“啊”的音變：“呀”“哇”“哪”結尾的特指疑問句。

關于“啊”及“啊”的音變，《兒女英雄傳》、《水滸傳》用法比較情況詳見下表3：

啊呀哇哪總計

使原有語氣舒緩《水》00000

《兒》10605277

在《兒》中，以“啊”結尾的特指疑問句有10例。如：

這姓褚的又是個甚么人兒啊？（12回）

以“呀”結尾的特指疑問句有60例。如：

到底拜誰呀？（13回）

以“哇”結尾的特指疑問句有5例。如：

列公，誰說“眾生好度人難度”哇？（21回）

以“哪”結尾的特指疑問句有2例。如：

這雙好，穿著又合式又舒服，怎么還換哪？（27回）

（三）“起來”的比較研究

依據呂叔湘的解釋，“起來”在現代漢語中只是動詞或趨向性動詞[5]。作趨向性動詞時只能跟在動詞或形容詞后邊，如“站起來”“樂觀起來”。《兒》中共有15例以“起來”結尾的特指疑問句，其中3例“起來”的確是作為趨向性動詞出現，但有12例卻構成了“名詞+起來”，這12例中，“起來”作為趨向性動詞的性質明顯減弱甚至消失，所以，我們把這12例“起來”看做是語氣助詞。如：

（1）怎生說是我的東西起來？（8回）

縱觀《水滸傳》，含有“起來”的特指疑問句只出現了2例。

（2）為因甚么事起來？（39回）

（3）他和我三家村里結生死之交，書到便當依允，如何恁地起來？（47回）

例2的“起來”構成“名詞+起來”，是語氣助詞。例3的“起來”構成“動詞+起來”，是趨向性動詞。由此我們可以推測，在《水》成書年代，“起來”的使用頻率不高，但是有趨向性動詞和語氣助詞兩種用法。至《兒》成書年代，“起來”使用的頻率有所增加，仍然兼有趨向性動詞和語氣助詞，不過較多為語氣助詞。而發展到現代漢語，“起來”作為語氣助詞的性質消失，作為趨向性動詞的性質明顯增強。

三、結論

通過對《兒》、《水》特指疑問句的比較研究，我們發現了元末明初、清代、現代漢語特指疑問句的一些區別：

《兒》和《水》中的特指疑問句類別均有“無疑問指稱詞”的情況，這和呂叔湘先生提出的觀點略有些出入。

兩書特指疑問句的類別有較大差異。《兒》有四類特指疑問句，《水》的特指疑問句只有其中三類，不存在只有疑問語氣詞的情況。具體而言（根據表1，為了使結論敘述清晰，我們用“第X類”代替）：

1.橫向比較，《兒》中第二類與第三類勢均力敵，幾乎各占一半，另外兩類占極少數。而《水》中，第二類具有絕對性優勢，沒有一例第一類，另外兩類占極少數。

2.縱向比較，兩書在同類特指疑問句間的差異大相徑庭。《水》中第二類的比例是《兒》同類比例的近2倍。《兒》中第三類的比例是《水》同類比例的近15倍。《水》中第四類的比例是《兒》同比例的近5倍。

3.凡是涉及到有疑問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水》中的數量均比《兒》中的少很多。這是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說明：《水》成書時代，特指疑問句疑問語氣詞的使用情況還不普遍。到了《兒》成書時期，特指疑問句疑問語氣詞已經頻繁使用了。即使是兩書均有的類型，它們在數量、語義、語用上也有不小差異。

《水》成書時代，特指疑問句疑問語氣詞的使用情況還不普遍。到了《兒》成書時期，特指疑問句疑問語氣詞已經頻繁使用，人們更加成熟地表達情感。

詢問人名時基本選擇既無疑問代詞也無疑問語氣詞的特指疑問句，這在兩本書中的情況基本相同。

漢語中“呢”的使用頻率始終呈上升趨勢。我們希望能為王力先生的觀點“‘呢’的出現時代似乎也應該推到元代。”提供一個佐證。‘呢’的出現時間在元曲出現的時間附近，不會過早于元曲的產生時間。

“起來”曾于近代漢語時期擔當過語氣詞，且擔當語氣詞的用法曾一度比趨向性動詞的用法更常見。發展至現代漢語“起來”都用作趨向性動詞，語氣詞的用法消失。

注釋：

[1]邵敬敏. 現代漢語疑問句研究[M]. 上海： 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 1996： 53

“虛用則無疑而問，只是表達自己的一種態度，是給予對方一種信息，或者要求對方實施某種行為。”

[2]呂叔湘. 中國文法要略[M]. 沈陽： 遼寧教育出版社， 2002： 8

[3]黃伯榮，廖序東.現代漢語（增訂五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4]王力. 漢語史稿[M]. 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 1980： 528

[5]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K].北京：商務印書館， 1994：330

參考文獻：

[1]北京大學中文系1955、1957級語言班.現代漢語虛詞例釋[K].北京：商務印書館， 1982.

[2]陳妹金.漢語假性疑問句研究[J].《南京師大學報》，1992.

[3]曹煒.漢語精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4]蔣晨彧.《兒女英雄傳》特指疑問句計量研究[J].蘇州教育學院學報.2011.

[5]侯學超.現代漢語虛詞詞典[K].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

[6]陸儉明.由“非疑問形式+呢”造成的疑問句[J].中國語文，1982.

[7]陸彥.《水滸傳》特指疑問句計量研究[D]，2011.

[8]文康.兒女英雄傳[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

[9]張斌. 現代漢語虛詞詞典[K]. 北京：商務印書館， 2001.

作者簡介：蔣晨彧（1991-），江蘇蘇州人，蘇州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字學2012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