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史的文化重建

摘 要：王奇生的《革命與反革命：社會文化視野下的民國政治》一書引入了文化史、社會史的視角來研究近代中國的政治事件，展現了民國相關人物政治行動背后的思考邏輯，豐富了學界對民國政治的認識，亦為后學的政治史研究開辟了一條新路。

關鍵詞：王奇生 政治史 民國

王奇生的《革命與反革命：社會文化視野下的民國政治》[1]一書書所關注的問題與嘗試的路徑，擺脫了以往過于依賴上層政治精英活動的研究模式，從更廣闊的社會與文化的視角來闡釋民國時期的政治，將其“放回到20世紀中國歷史的大背景下考察，放在社會文化的大視野下考察”歷史本相。（前言第5頁）學界需要引入新的方法和視角，來重新建構政治史的論述。王奇生的著作，在某種意義上給后學者提供了一個極佳的實踐范本。王奇生提到：中國革命既是“發生”的，更是“發動”的。（前言第4頁）政治本應是一個動態的過程。這種流動性既體現在發動者與接受者之間的互動，也體現在其內部亦存在著各種身份、勢力、團體的區隔和博弈。

新文化運動一直是中國近代史研究中的熱點，國內外學界的論著“對‘運動家’的思想主張非常重視，對‘運動家’的文化傳播策略與社會環境的關聯互動則甚少注目”。（第2頁）呂芳上已經關注到學生運動中政黨的主動滲透和引導，極大地影響了運動的走向。[2]《新文化是如何運動起來的》中，王奇生注意到《新青年》的影響力一開始極為有限，從地方性的雜志一躍成為具有全國影響力的刊物，跟陳獨秀等人嫻熟的媒體運作手段密切相關。（第3頁）

一種思想的傳播，除了要關注思想內部的演變和更替，其外部手段的運用也不容忽視。羅杰·夏爾提埃指出，盡管有的學者相信“理想、抽象的文本的再現是穩定不變的，因為它超然于所有物質性，是由文學自身詳細描述的再現”，但是，這很可能是一種錯覺。他進一步指出：“文化實踐史必須考慮這些相互滲透的現象，并恢復從口述言詞到書寫文本、從被閱讀的書寫到被實踐的體態、從印刷的書籍到大聲的誦讀這些復雜的軌跡。”[3]

考察一個時代的政治行為和政治言論，必須要理解這一時代的關鍵概念。“革命”是近代中國無法回避的一個詞匯。不同政黨及政黨中的不同派系都試圖壟斷革命的解釋權。正是各個革命黨對革命內涵的闡釋，進一步擴大了“革命”的范圍。不過如羅志田先生所言，民族主義是近代中國思潮涌動背后的一條潛流，各種激進與保守、改良與革命的思想都可視為民族主義的不同表現形式。[4]正是國民黨、共產黨以及青年黨等黨派名同實不同或名不同而實同的糾結牽扯，使得他們之間的矛盾沖突愈加強烈，體現出“因相近而區分”[5]的一面。

歷史學界的“語言學轉向”使得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原本耳熟能詳的各種概念呈現了怎樣的張力，如何被表達和轉換.《“北伐”“南征”與“反革命罪”的緣起》一文正是以北軍將領劉玉春被公審一事為個案，探討了不同政治文化下時人的認同差異。“對革命者而言，被稱作“反革命”是一種莫大的恥辱；而對那些本來就不認同革命的人來說，被稱作“反革命”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第112頁）王奇生指出當時各派軍閥常用的政治污名即為“賣國”、“違法”等。（第97頁）但當南北形勢逐漸化為“有道伐無道”[6]之勢，革命的“道”壓過了北方軍閥的“道”，甚至將之貶為了“無道”，近代中國的政治文化又有了一次大的轉變。

林·亨特在闡述政治文化的內涵時說道：“如果革命經歷中存在任何統一性或一致性的話，那么它應該來自相同的價值觀與共有的行為期待。這些價值觀與其期待正是我的研究所聚焦的主要問題。這些表述并塑造了集體意圖與行動的價值觀、期待和隱性規則，正是我所說的法國大革命的政治文化，這種政治文化提供了革命政治行為的邏輯。”王奇生教授的《革命與反革命》一書，恰好展現了上下兩部分的政治生態，一方面，如林·亨特所言，新文化史家關注的政治“很少論及具體的政策、政客、黨派紛爭、正規機構或組織”，而強調的是“政治文化中的隱蔽模式，正是這些模式才使不同的政策、新政客、新沖突與新組織的出現成為可能”。政治行為中“革命語言的普遍原則、革命象征物的運作，以及對儀式與體態的普遍關注。采取富有政治意義的象征性行動會使具體的政策、個人和組織產生比在非革命時期更強大的沖擊力”。[7]需要在傳統的政治史寫作中引入文化的概念，去探討“實”的政治事件背后的邏輯和動機。另一方面，本書后半部分，依靠的是對史料細致深入的梳理，既彌補了新文化史過于強調象征、闡釋而或多或少對史料爬梳的忽略，也豐富了以往傳統的政治史寫作的泛泛而論。

參考文獻：

[1] 王奇生，革命與反革命：社會文化視野下的民國政治，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

[2] 呂芳上，從學生運動到運動學生（民國八年至十八年），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4

[3] 林·亨特，新文化史，姜進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4] 羅志田，亂世潛流：民族主義與民國政治，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5] 羅志田，因相近而區分：問題與主義之爭再認識之一，近代史研究，2005（3）

[6] 羅志田，有道伐無道的形成：北伐前夕南方的軍事整合及南北攻守勢易，中國社會科學，2003（5）

[7] 林·亨特.法國大革命中的政治、文化和階級，汪珍珠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