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每一個偉大的作家都有他自己的風格。這種風格并不是閉門造車形成的,它必是在一個充滿了影響源的世界中發(fā)酵而成的。但是,一個偉大的作家之所以偉大在于他并不為這種影響所覆蓋,相反,外來的影響只是他思想的一種觸媒,起到的是催發(fā)他思想發(fā)展成熟的作用。而拜倫對魯迅的影響便屬于這種。本文通過對二者作品的分析,以證實這一觸媒作用。
關鍵詞:拜倫;魯迅;觸媒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9-00-01
在一個作家的形成過程中,他要受到外界的包括自然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所受教育、所接觸到的各種信息的影響。一個偉大的作家他在接受這些影響之時,并不會是簡單的如同將水倒進桶里那般,而是借助于此水澆灌出他自己的花園。這便是“觸媒”一詞在本文中所蘊含之意。
觸媒原是化學術語,也叫催化劑,它的定義是:能夠改變其他物質的化學反應速度,而本身的質量和化學性質在化學反應前后沒有發(fā)生變化的物質。而在本文中,它則意為:拜倫對魯迅的影響只是起了誘發(fā)和加速他思想形成的作用,而不是在本質意義上的改變或者塑造。因此,在思想上,二者雖有共通之處,但是他們的差別卻仍是相當大。本文試圖通過對附著在二者所塑造的人物身上的特征來尋找出這一差異。
一、鐵屋里的獨醒者
“我獨自遠行,不但沒有你,并且再沒有別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沒,那世界全屬于我自己。”[1]以此一句來概括魯迅小說中的孤獨的戰(zhàn)士,不為過,也不會偏狹。魯迅,和他筆下的形象一樣,其一生都在始終不渝地進行著戰(zhàn)斗,但卻仍不得不品嘗著壯志不酬的悲哀。
當時的中國已為列強瓜分,成為他們的半殖民地。棄醫(yī)從文的魯迅最后企求于文藝的革命作用,在《文化偏至論》中,魯迅高舉起“非物質,重個人”的旗幟。在他看來,那些被世俗輿論所責罵的擁護鼓吹革新的個人只是因為“眾馬怒其不伏箱,”才“群起而交踢之,”而中國的國民是“傖俗”“凡庸”之輩。因此,如果強調平等自由,要求有著“剛毅不撓,雖遇外物而弗為移……排斥萬難,黽勉上征”的個人屈從于這樣的人民,那么,“其能緘口而無言乎?” ,而無言的結局便是中國成為永久的奴隸。他在文中道:“摩羅……凡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而為世所不甚愉悅者悉入之。”[2]這便是他為摩羅詩人所作的定義,即惟有那些抗拒時俗,主張革新而又不忌憚攻擊之人。而摩羅詩人之鼻祖——拜倫的一生,不論是他的詩,還是他的行為,都在實踐著這“反抗”、“動作”的理念。文藝,作為“涵養(yǎng)人之神思”的重要的工具和途徑,自然更需要對這種“個人英雄”加以推崇,從而熏染出一批有著“不取媚于群”而又“剛健不撓”的能夠“起國人之新生的革命斗士”。出于這樣的目的,魯迅強調的“摩羅詩力”。
二、魯迅小說里的體現(xiàn)
在魯迅的小說中,也不乏這樣的斗士,比如狂人、呂緯甫、眉間尺、魏連殳、涓生,他們同樣孤軍奮戰(zhàn),同樣心性高傲。但是,與拜倫筆下的英雄所不同的是,這些人物,到最后卻都選擇了妥協(xié):
《狂人日記》里,狂人由于“他”而知曉了自己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fā)昏。”,經過了幾番掙扎沉浮以后,狂人從妄圖拯救他人,最終發(fā)現(xiàn)自己也“值得懷疑了”,于是,發(fā)出了救救孩子的呼號。可是,孩子同樣也受著這“從來如此”的傳統(tǒng)的熏陶,因此他們也都“惡狠狠的看我”。于是,連沒吃過人的孩子也不存在了。因此,狂人最后終于不狂了,而循規(guī)蹈矩地去做“赴某地候補”了。
闊別十年后當敘述者再見到呂緯甫時,他已不是當年的那個“敏捷精悍”,眼睛射出神采的那個呂緯甫了,從那見到他便“飛奔”而走,將他當作是“一只狼”的小昭的態(tài)度中,我們可以看到,當時的國人對這些熱心地想要改革中國的年輕人的態(tài)度是怎樣的排斥和驚恐,他們并不反對你也不贊同你,卻只是避開你,隔離你,這種呼喚于曠野而無人回應的寂寞該怎樣地吞噬著熱血沸騰的心。于是,斗士們只能脫下戰(zhàn)甲而去教“子曰詩云”、《女兒經》了。
《鑄劍》中眉間尺作為復仇者,得到的是與仇人同歸于盡的悲劇的結局,魏連殳和涓生則是更為中國式的戰(zhàn)士了。
三、和拜倫筆下形象的差異
雖然都追求著自由和解放,但這些中國的斗士們多與拜倫筆下的英雄殊異:恰爾德·哈洛爾德也會有悲傷失望甚至感到絕望,并且厭棄著那只沉醉在墮落腐化了的舊事物中的人類,而只能逃遁到大自然之中,面對著滄海巨石,才能得到安慰;但是終究,他沒有放棄自我作為一個戰(zhàn)士的使命,當“羔羊的庸眾”唾棄他的時候,他吼叫著“我像一根草,從巖石上往下掉,要在海洋上漂泊,不管風暴多么兇,浪頭多么高。”他仍然要做撕碎黑暗面紗的“閃電”,照亮被污穢所蒙蔽的夜空,引領著那緊隨其后的轟隆隆的萬鈞之雷和那將沖刷掉所有舊的事物的暴風雨。
而魯迅筆下的這些戰(zhàn)士,他們是孤獨的,他們無一不是抱著滿腔的熱火投身到喑暗的中國社會中,想要用點燃一己之身的光芒,來為舊社會的滅亡做出一己的貢獻。但是這個喑暗的社會里,人們如同那觀看游街的阿Q,觀看被殺頭的夏瑜那般,只是當一個劇目的觀眾,臺上轟轟烈烈,凄凄慘慘,或者冷酷殘烈,都與他們無關,只要一切不會危及到他們。“一切是死一般靜,死的人和活的人。”[3]這就是那個社會,魯迅的英雄們所處的那個社會。于是,最后,這些英雄們都垂下了高昂的頭顱,終于都變“好”了,終于和“向來如此”的那些人和解了。
四、結語
作為一個偉大的作家,魯迅用廣闊的心胸和眼界吸收了同樣偉大的拜倫的思想,但是,他又不僅僅只是一個傳聲筒,僅僅地將拜倫的精神以高分貝的聲音吼叫給國民有識之士。他用穿透一切的目光和入木三分的文筆刻畫中國近現(xiàn)代斗爭中的愛國志士的悲哀,但同時地也用他的“不可見之淚痕悲色,振其邦人”。正是這種帶有民族特色的創(chuàng)作上的殊異,才使得魯迅不至于為拜倫的光環(huán)所掩蓋,而僅是淪為他的門徒之一。這也正是魯迅之所以會被稱為是現(xiàn)代偉大的作家的原因之一,是他能成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的資質之一。
注釋:
[1]《野草·影的告別》第6頁
[2]《中國歷代文論選·摩羅詩力說》第462頁
[3]《魯迅小說·孤獨者》第226頁
參考文獻:
[1]《十九世紀文學的主潮》,[丹]喬治·勃蘭兌斯著,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年版。
[2]《拜倫詩選》,拜倫著,查良錚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0年版。
[3]《恰爾德·哈洛爾德游記》,拜倫著,楊熙齡譯,上海:新文藝出版社,1956年版。
[4]《魯迅小說》,魯迅著,杭州:浙江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
[5]《魯迅論創(chuàng)作》,魯迅著,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年版。
[6]《野草》,魯迅著,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
[7]《墳》,魯迅著,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