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山河入夢》中,格非將他的視線延伸到遙遠的烏托邦的迷幻世界中,去逼視現實里個體的生存處境,去追問個體存在的意義。烏托邦在此已不是一個簡單的是非對錯的問題了,我們可以在作家對烏托邦復雜、兩難的情感中明顯感受到了他對現實的拒絕和批判的態度。
關鍵詞:《山河入夢》;烏托邦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9-0-01
從九十年中期開始,經過十年的沉淀和醞釀,格非終于陸續完成了他的系列長篇新作《人面桃花》三部曲中前兩部——《人面桃花》和《山河入夢》。這兩部小說是格非探索新的寫作道路的嘗試,也是格非轉型后的代表之作。完成于2007年的《山河入夢》是繼“被鼎鈞文學獎評委會認為是他個人自我超越的一次記錄和當代作家逼近經典的一個有效標志。”[1]《人面桃花》之后的又一部關注度極高的長篇小說,再次給中國當代文壇產生一股力量強勁的沖擊波,贏得了讀者和評論家的一致好評。
盡管《山河入夢》所攝取的是五十年代社會生活題材,但它仍舊追尋著《人面桃花》中烏托邦探索的主題,在較為逼真的畫面里抒寫了一位帶有理想主義氣質的縣長譚功達在無邊的大夢里瘋狂地追求著只有他自己才感興趣的烏托邦世界的悲劇。在這里,格非將他的視線延伸到遙遠的烏托邦的迷幻世界中,去逼視現實里個體的生存處境,去追問個體存在的意義。烏托邦在此已不是一個簡單的是非對錯的問題了,我們可以在作家對烏托邦復雜、兩難的情感中明顯感受到了他對現實的拒絕和批判的態度。無論是出于僅僅對歷史的陳示,還是對現實的一種批駁,格非都從《山河入夢》中的烏托邦的敘事里去探尋人的存在意義和人在追求背后所體現出的欲望的魔力,同時也在揭示他自己的內心世界和精神需求以及與現實的緊張關系。
一
什么是烏托邦。《漢語詞典》是這樣解釋:“英國莫爾著。歐洲第一部影響較大的空想社會主義著作。寫于1516年。‘烏托邦’的原意為‘烏有之鄉’。作者在書中描繪了一個烏托邦的社會,在這社會里沒有私有財產,人人都從事勞動。后‘烏托邦’也成為‘空想’的同義語。”當代著名作家閻連科在韓國外國語大學講演時提及到“烏托邦”的意義,他認為“烏托邦”有兩層意義:“一是我個人寫作的‘烏托邦’,另一個是中國歷史與現實的‘烏托邦’。前者是指我通過寫作實現夢想和希冀,在小說中創造自己的理想之物;后者是指我們從一個‘烏托邦’醒來又跌入了另一個‘烏托邦’。”[1]
烏托邦情結是所人類亙古不變的情結,在《山河入夢》中不管是貧民(姚佩佩)、政客(譚功達)還是文本的作者(格非),每當他們迷失于當下,竭力想擺脫現實處境時,他們都會產生一種追求“理想桃源”的欲望沖動,來超越現實的困境:姚佩佩“想逃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島上,隱居起來。”“她要把小島的每個角落全都種上紫云英。她說她一輩子沒見過那么漂亮的花。在陽光下,那大片大片的紫色花朵,猶如鋪錦堆秀一般,漫山遍野,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邊。”譚功達則憧憬著自己規劃的梅城圖景的“明天”,以此來撫慰現實風雨所造成的殘缺與傷痕。而格非他自己更是希望能在寫作中寄托他無所依托的靈魂,達到對浮躁社會的逃避。烏托邦夢想也是現實生活的反照,一個時代的烏托邦所關心的主旨取決于該時期所面臨的問題,特別是政治問題。它既可以幫助人們對當下困境的逃避、超越,進入現實之上的另一番天地,又可以誘惑人民去追逐主流政治所推崇的“理想”的境地。
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大地上掀起了一浪高過一浪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共產主義理想的熱潮,超英趕美、解放全世界受苦人民、提前進入共產主義階段等一個個烏托邦豪言壯語此起彼伏、響徹云霄。看上去這些誓言顯得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崇高,當它被放回大地、納入實踐時,卻產生了丑陋、骯臟甚至粗暴的悲劇性結果。格非是一位有著沉重的憂患意識和敏銳觀察力的作家,雖然其作品在文體實驗上花了很大的工夫,但他依然保持著對個體的歷史和現實命運的警醒,保持著一個社會文化制度批判者的熾熱關愛。因此,他在《山河入夢》中書寫譚功達在滄桑變幻、污穢不堪的現實里去追尋那和諧、穩定、美麗、烏托邦式的理想天堂的強烈欲望,既是表達了作者對自己所處的現實環境和文化制度的一種批判和對歷史的一份領悟與思考,同時也寄托作者對超越現實的無限憧憬。
二
閻連科曾說:“一切少年的美好欲望,因為不能實現,都成為了我理想的烏托邦,都在我筆下遭到了批判和頌揚,哪怕是批判得不夠深刻和有力,頌揚得有些美麗而矯情。”[2],而格非又何嘗不是如此?社會歷史的空虛化、丑陋化,當下現實的物欲橫流、道德淪喪,讓格非產生了一種生存的焦慮,這種“生存的焦慮源于人所處現實社會的分裂、破碎與它的不確定性,使人在其生存選擇中難以預測自己的命運,他不明白何時會被什么災難所吞沒”[3],于是格非選擇了以寫作的方式來發泄心中的怨悶、去緩解他對現實的焦慮,達到對現實的超越。在這里他帶著烏托邦的幻想進行他的焦慮性的思考;在這里他可以以他一貫精湛的筆法去構造、描述這樣一個人物,讓他去追求作者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得到的東西,去完成作者所希冀的事情。雖然最終還是避不了失敗的結局,但它卻讓格非享受到了精神的歡悅。正如他自己所說:“寫作就非常慷慨而及時地對我的種種不切實際的行為和思想予以肯定。換句話說,它給我幻想、行為以致夢想賦予了某種形式,它很快使我安下心來,并感到了一定得自在。”[4]這也就是說他在寫作的烏托邦里濃縮了他對現實的疑慮,表達了一種人生理想的情懷,發覺了他自身價值的存在。
帶有浪漫主義藝術氣質的格非希望在自己個人寫作的烏托邦中去消除一切現實的苦難和苦難中個人沉重的負載,以此來構筑一個自己渴望已久的“靈魂棲息地”的烏托邦家園。
格非在《山河入夢》中的烏托邦敘事,并不是想對這種烏托邦精神和人類的這種欲望的否定與諷刺。他只是想在展現這種烏托邦夢想能力所呈現出的美好或者劣性中來思考我們整個民族和我們民族文化的出路,也是他自己對當下浮躁社會反抗的個人方式。同時也體現出他對現實與理想的獨特認識,以及在這種認識下展現出的個人寫作立場以及文學追求。
注釋:
[1]《<人面桃花>的授獎辭 》 《作家》 2005年第5期
[2][3]閻連科:《“烏托邦”籠罩下的個人寫作——在韓國外國語大學的講演》 渤海大學學報09年第2期
[4]錢中文:《新理性精神文學論》 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P5
[5]格非:《塞壬的歌聲》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P3
[6]張檸:《敘事的智慧》山東友誼書社,97年版,P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