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樹”型故事研究

摘 要：相思樹型故事以其獨特的敘事方式和強大的生命力，贏得了民眾的普遍歡迎，相思樹型故事在傳承過程中根據同時代人的審美觀念，情節發生了或多或少的變化，而文章結局的不同構思，亦進一步反映了文人的審美意識。

關鍵詞：相思樹；鴛鴦；宋康王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9-0-01

愛情是人類文學藝術的永恒主題，在中國民間故事的歷史長河中，有眾多膾炙人口的愛情故事成為人們千百年來茶余飯后的談資，也有一些愛情故事隨著歷史的變遷而沒落乃至消亡。有一種相思型故事則以其獨特的敘事方式和強大的生命力，受到了民眾的普遍歡迎。在古代文人記錄文本中，我們發現此類“相思型”故事至遲在魏晉南北朝時就已經成型。此后綿延不絕，代有佳作，并且經過歷代文人的加工在情節結構上出現了重大的突破。

“相思樹”型故事大致寫宋康王為了霸占韓憑妻，竟將韓害死。后韓妻與王登臺時，投身而死。王怒，令分埋其夫婦。經夜忽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屈體相就，根交于下，枝錯于上，固號“相思樹”。

一、相思樹型故事的情節結構

相思樹型故事在魏晉之際已經形成，現在能見到的最早的記錄文本是《藝文類聚》卷九二引三國魏·曹丕撰《列異傳》“韓馮夫婦”片段。在文獻中只是出現了故事的主人公和有著間斷情節的只言片語，還沒有整體結構的故事情節。

“相思樹型”故事的雛形見于《太平寰宇記》卷一四引晉·袁山松撰《郡國志》“韓憑之妻”片段：宋王納韓憑之妻，使憑運土，筑青陵臺。這只是簡單的故事片段，沒有形象豐滿的主人公和完整的故事情節。

到了東晉時期，這一故事類型正式形成。干寶撰《搜神記·韓憑妻》，將這個反抗強暴，贊頌愛情的動人故事錄寫下來。《搜神記》當中所載的相思樹型故事與《列異傳》中的故事相比，增加了“陰腐其衣”、“密遺憑書”，韓憑妻也有了姓氏，由無名氏變成有名氏。文中的最后一句為：“今睢陽有韓憑城，其歌謠至今猶存”，可知作者取材于民間歌謠。由此可見，相思樹型故事在當時的影響是很大的。

到了唐代，李亢撰《獨異志》卷中《相思樹》，男主人公的名字在傳承過程中有所改寫，男主人公的死也由原來的自殺改為他殺，這一安排，把宋康王的反面形象刻畫的更加凸出。少了何氏密傳憑書的情節，文字也頗為簡約。

敦煌石室中發現的《韓朋賦》，是唐代根據這一故事類型編寫的俗賦。這篇俗賦，較之《搜神記》中的《韓憑妻》，結局增加奸臣梁伯這樣的反面角色。同時還增加了宋王和宋國的悲慘下場，結局寫道：“宋王拾到一對鴛鴦舉翅高飛掉落的一根羽毛，用以磨拂頸項，其頭立即落地。未至三年，宋國滅亡”，這樣的結局無疑符合民間故事屢生枝節，報應不爽的形式。

明·陳耀文撰《天中記》卷十八引宋·路振撰《九國志》“韓憑妻”，增加了作《烏鵲歌》見志的描寫，對于人物性格的刻畫頗有裨益。

二、故事結局從化樹、化鴛鴦到化蝶的衍變

相思樹型故事在早期流傳過程中，結局一般都是化做枝體相交的相思樹。在故事的產生和流傳過程中，為什么要把韓憑夫婦的精魂化為樹，而不化為別的東西。這是因為在上古先秦時期，樹這種植物往往代表了某種美好的東西，并且總是和性有著某種神秘的或是象征性的聯系。在這類描寫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桑樹，如我國先秦重要文學典籍《詩經·鄘·桑中》寫道：“爰采唐矣？沬之鄉矣。云誰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這是一首情詩，男女主人公反復吟詠在“桑中”。關于這一點，近人郭沫若先生在《甲骨文研究》中曾經提到：“桑中即桑林所在之地，上宮即祀桑之祠，士女于此合歡。”孫作云又云：“其祀桑林時事，余以為《鄘風》中之《桑中》所詠者，是也。”鮑昌在《風詩名篇新解》中推衍了郭氏之說，認為上古荒蠻時期人們都信奉生殖神和農神，認為人間的男女愛情可以促進萬物的繁殖，因此在許多有關農神的典祭中，都伴隨著群婚性的男女歡會，他認為《桑中》詩所描寫的，正是古代此類風俗的孑遺，因此桑樹被后來的民眾廣泛采用，化為愛情的象征。還有漢樂府名篇《陌上桑》，題目本身的含義是指在林間的小路上采桑。該名稱最早見于南朝沈約編纂的《宋書·樂志》。這篇樂府名歌寫采桑女秦羅敷拒絕一“使君”調戲的故事，頌揚了她的美貌與堅貞的情操。這也證實了樹這種植物常被古代的文人用來比喻某種愛情。

到了唐代，較為通行的版本是故事中的主人公雙雙化為鴛鴦。這是因為鴛鴦在配偶期間雄雌形影不離，古人認為是終身相配之禽，因此鴛鴦多被比作男女恩愛的象征。例如晉崔豹的《古今注·鳥獸》就曾經記載：鴛鴦“雌雄未嘗相離，人得其一，則一思而至死，故謂之曰‘匹鳥’”。又如漢朝司馬相如的《琴歌》“室邇人暇毒我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這句歌辭中鴛鴦所比喻的是男女親愛之意。又樂府古辭《相逢行》當中有：“入門時左顧，但見雙鴛鴦。鴛鴦七十二，羅列自成行”。《古詩為焦仲卿妻作》篇末也寫到了鴛鴦，曰：“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以此來比喻夫妻恩愛，生死相隨。《玉臺新詠》當中記載的《蘇武詩》亦有詩句，曰：“昔為鴛與鴦，今為參與辰”。可見鴛鴦在古人心中是有特定的審美涵義的。

這種從化樹到化鴛鴦的轉變可能進一步刺激了文人的想象，并進一步與梁祝化蝶故事混合在一起，遞變為雙舞雙飛的蝴蝶。關于韓憑夫婦最早化為蝴蝶的故事見于唐李義山的《青陵臺》：青陵臺畔日光斜，萬古負魂倚暮霞。莫許韓憑為蛺蝶，等閑飛上別枝花。此詩表明中唐時就有了韓憑夫婦化蝶的故事，其后化蝶情節愈演愈烈。如清代《封邱縣志》卷六記載：有鴛鴦鳥各一，恒棲樹上，朝夕悲鳴。人謂即韓憑夫婦之精魄。后化為雙蝴蝶飛去。由樹、鴛鴦到蝴蝶的轉變，表明隨著歷史的發展，大多數人認識到蝴蝶更加接近平民的生活，其自身又有著小巧靈動的特征，且經常夾翅逐于花叢、綠草之上，像一對戀人嬉戲、玩耍。所以人們常用它們來喻示男女之間的純潔愛情。南朝梁簡文帝的《詠蛺蝶》是有文獻記載的最早用蝴蝶來喻示男女愛情的詩篇。受此影響，后世吟詠蝴蝶以喻示愛情的詩詞層出不窮。著名的有唐代詩人李白的《長干行》：“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宋詞有周邦彥的《滿江紅》也有描寫蝴蝶的詞句：“寶香薰被成孤宿。最苦是，蝴蝶滿園飛，無人撲”。這是因為蝴蝶意象在中國文人心里有更為復雜的審美意義。

由樹—鴛鴦—蝴蝶，相思樹型故事每一步意象的轉變都或多或少打上了時代的烙印，更是那個時代文人所衍生出來的更深一層的審美意義。

參考文獻：

[1]（德）艾伯華《中國民間故事類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2]江殷《說“鴛鴦”所喻有二義》【J】文學遺產.2000（3）.

[3]焦杰《古代愛情故事中化蝶結局的由來》【J】中國典籍與文化，19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