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霍爾頓和奧吉分別是《麥田里的守望者》和《奧吉·馬奇歷險記》的男主人公。他們都是對資本主義社會與文化持強烈否定態度的叛逆者。兩位少年在經濟高速發展,人性美好卻在喪失的美國社會中進行了英勇的抗爭,雖然最后歸于失敗卻留下了永恒的精神意義。這對于時下中國青少年的成長和社會環境的改善都具有相當的啟發價值。
關鍵詞:霍爾頓;奧吉;追尋自我;囧途;反英雄
作者簡介:李奇斌(1991-),男,漢族,湖南永州人,廣西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中圖分類號]: 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9-0-02
《麥田里的守望者》是美國作家塞林格唯一的長篇作品,于1951年完成出版。全書通過第一人稱,以16 歲的霍爾頓的自述口吻敘述了自己的所思想所、所見所聞。這是性格復雜而又矛盾的青少年的典型,霍爾頓的成長經歷是青春成長的縮影。
《奧吉·馬奇歷險記》是美國猶太作家索爾·貝婁的成名作,出版于1953年。主人公奧吉的身份意識有明顯的流浪感。他從小到大總有一種失落感,自始至終都在逃離和尋找,逃離別人或周圍環境對自己的掌控,尋找自己真正的自由和獨立。
兩部作品閱讀完畢,我們難免要陷入沉思:為什么在同一個國家,“二戰”前后的兩個青少年都陷入了精神的苦悶,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向了理想的反面?為什么他們都想要逃避社會?為什么兩個作家都選擇了這樣的“病人”來做自己故事的主人公呢……這么多的相似到底是文學的偶然還是必然?本文將從這些問題出發進行探索與思考。
一、大時代與小時代
大部分文學作品的描寫都有其大的時代背景,是為大時代,而作品中的主人公則有其具體的成長背景,是為小時代。筆者著力從這兩個角度分析霍爾頓和奧吉的自我求索的外在條件。
經過長期的積累,資本主義物質文明已經將全世界占為己有,進入20世紀,商業浪潮更是洶涌而來,勢不可擋。金錢與權力,輿論等勢力相勾結,越來越成為社會上衡量一切的準則。人們在消費文化的浪潮中甚至喪失了主體性,失卻了美好的理想和情操,淪為資本的玩物。無論是“二戰”前還是“二戰”后,這一大趨勢是貫通的。兩位主人公的經歷可以印證這一趨勢,而他們各自的命運則在面對強大敵人的抗爭中顯現出了不一般的色彩和線條。由于小說篇幅和敘述時長的不同,索爾·貝婁對商業文明的刻畫比塞林格更加形象和生動,更富有戲劇性和喜劇色彩。但兩個作家有一點是相同的:即通過自己的主人公表達了對這種高度發達,無孔不入的商業文明的厭惡。在厭惡的背后,他們更是飽含了對大時代背景下受束縛被摧殘的青少年的深切同情和強烈呼救。
在大時代的框架下,兩位主人公的個人成長即“小時代”一樣具有“受控制——抗爭——受打壓——逃離——自相矛盾——憧憬”的邏輯順序。
霍爾頓是一個出生于中產階級家庭的十六歲的中學生。然而富足的家庭卻沒能提供足夠的溫暖——父親母親幾乎沒有盡到教育自己的責任,弟弟艾里開朗和氣性格可愛卻早逝,妹妹可愛純真卻永遠不能了解自己的痛苦。這一切讓霍爾頓的心靈失去了家庭的慰藉和保護而陷入社會群體的熏染。學校里各種拉幫結派,神職人員虛偽做作,更多的同學整天廝混在肉欲享樂的淫靡生活中,各種不良習氣和思想就像虱子一樣爬上了霍爾頓的身體,吸走了他健康向上的血液。學校培養學生只顧賺錢。社會上對年輕人的期望就是“將來可以買輛混帳凱迪拉克”。 霍爾頓的生活也像別人一樣就是“去辦公室,掙許許多多錢,看報紙,天天打橋牌,上電影院,看許許多多混賬的短片、廣告和新聞片……”在這種環境中霍爾頓成長為一個自我矛盾卻又充滿叛逆的反傳統少年,他不懈地發掘自我,解放自我,踏上了一條人跡罕至、崎嶇不平的泥濘的小路。霍爾頓抗爭的方式是做出一副毫不關心,隨波逐流的樣子,打架,逃課無所不為。后來他終于被開除出學校。他把這看做是解放,可實際上是他被現實打壓了。他無處可去,又不敢回家,于是只能選擇逃離。
主人公奧吉·馬奇是來自貧民窟的猶太少年,自小起周圍的各色人等都想支配他的命運,而馬奇則持有一種強烈反抗態度。他堅持在人潮洶涌的都市尋找內心完美的自我,只要有人或事情妨礙到他追尋這一目標,他便轉身離開。他從事過發廣告、送報紙、擺小攤、店員、仆人、推銷員、工會職員、富翁秘書、軍校學員、商船事務長等許多職業,但只要發現有被控制的危險,他便立即抽身走開。他雖然沒有失去“自由”,但也找不到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園。他還做過養狗人,偷書賊,獵人等非正常的職業。而具最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小說結束時,他成了倒賣戰爭剩余物資的掮客。故事的走向揭示了金錢物質在整個社會生活中的作用,對人的前途和命運的影響,其中包括對人的自尊、幸福、愛情、家庭等等的干預,深刻地展現了在當代社會中個人與社會、自我與現實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闡明了人的價值與尊嚴在異化的生存條件和環境中所面臨的重重危機,因而有著深刻的社會意義。
總而言之,對于霍爾頓來說,是生存困境造就了反叛性格;而對于奧吉來說,是反叛性格超越了生存困境。
二、狼狽逃離之人在囧途
《麥田里的守望者》中,“我”是在一天兩夜所經歷的事情中迅速地完成了自己的成人儀式,看透了現實世界中人與人的難以溝通,相互敵視,欺騙乃至劫掠。然而,塞林格所要表現的“認識” 卻不僅限于此,他勇敢地拋棄了生活的原則和規范,用一種隨心所欲幾乎完全沒有限制的寫作表達了自己。所謂霍爾頓的囧途,無非也就是潘西中學、紐約都市、回家三個場所的轉換。不過重點明顯不在這三個地點的變化,而是在于由所見所聞所引發的霍爾頓的回憶和評論。霍爾頓毫不費力就想起了在學校和社會上見過聽過的那些齷齪事,這說明空間的焦慮感持續存在。逃離變成了自投羅網的囧途,擺脫變成了白費力氣的掙扎。推而廣之,整個美國社會就是個大的牢籠,無處不在的權錢壓力和精神疾病令人窒息。
特別引人注目的是青春期的霍爾頓對性的態度和做法。他和現任女友約會,也有親昵的舉動,但在他看來,性是肉體和精神的關系,而且認為“我得先喜歡她。要是不喜歡她,我簡直對她連一點點混賬的欲望都沒有。”這可以成為他脫離一般流氓痞子而成為一個自覺的反英雄的標志了。霍爾頓堅持自己由愛而性的傳統的嚴肅態度,但是當時資本主義性開放的社會習氣也還是影響了他。大都市無處不在的性的誘惑以及孤獨無聊讓他招妓了。可是,面對妓女霍爾頓并沒有欲望而是想和她聊天,最終還被妓女和掮客勒索了一把。霍爾頓的招妓表明在資本主義的大染缸下,青少年成長總會被打上時代和環境的烙印。但是霍爾頓無法對妓女產生欲望又顯示了他拒絕同流合污、拒絕墮落的決心。被人勒索的細節刻畫了當時社會的齷齪和黑暗,反映了資本主義社會弱肉強食的本質。
《奧吉·馬奇歷險記》是一部流浪漢式小說,以主人公二十年的人生經歷為線索敘述了他在社會上的流浪,可是為什么叫做“歷險”呢?他從小時候起,周圍的各種人物就千方百計地要主宰他的命運。勞希奶奶一面交給他撒謊的本領,一面又希望他成為體面的紳士;流氓要把他教唆成盜竊犯,主人要把他培養成馴服的仆人,老板要他成為稱職的職員,有錢小姐要他做聽命的情人,富家太太要他做忠實的養子。種種他人的意志就像無形的磁場一樣,給奧吉的人生軌跡施加了極大的束縛。
然而奧吉要生存下去又不得不依靠他們,于是他只能不斷地選擇轉移和逃離,從一個“控制狂”到另一個“控制狂”。 在金錢至上的資本主義社會中,被社會邊緣化的貧民窟少年遭受著來自社會中上層和貧民群體的雙重制約。所有人都想擺布奧吉,都想湮滅他的“自我”。奧吉對自我的認識也并不總是清晰的,他也幾番向唯利是從的文化價值取向妥協,且在這一過程中迷失了自我,對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欺凌麻木不仁。這種扭曲的自我摧殘著大多數底層青少年的心靈,是他們處于集體失語和絕望的境況。
奧吉對自由的堅持是英勇果斷,深入骨髓的。他與女朋友西亞的相處尤其可以看出這一點。西亞的敢愛敢恨,自行其是讓奧吉著了迷。奧吉甚至產生了和西亞結婚生子的念頭。可是一旦西亞表現出了獨占自己并且控制自己的強烈傾向的時候,奧吉便感到難以忍受了。奧吉為了轉移情緒跟西亞的女友斯泰拉發生了關系,而西亞則更進一步,直接和奧吉的好友塔拉維勒鬼混到一起了。面對摯愛的女人,自己卻無法克服內心的執念,這突出反映了奧吉把自由自主的信念放到與生命齊平的天平上了。
奧吉·馬奇家的姓便取得頗有深意。“馬奇”即原文中的“March”,在英文中有“三月;行軍,遠行”的含義。索爾·貝婁為了表現美國社會的方方面面和底層知識分子的處境艱難,獨具匠心地安插了這樣一個隱喻。同時也表達了作家對主人公寄予的同情和希望。即一方面同情他的處境艱難——在泥濘的三月行軍,另一方面又希望他能突破重圍,尋找到真正的自我。
三、回望那些飄走的理想
霍爾頓的理想是做麥田里的守望者。“守望者”具有拯救者和終極人文關懷的深層意蘊。當時美國資本主義的物質文明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水平,然而霍爾頓這個出生于中產階級家庭的青年卻并不快樂、并不滿足,反而他是苦悶、痛苦的,這正是印證了二戰后美國這個物欲橫流的國度精神文明的匱乏與失落,處處充滿了虛偽與欺騙,善的表面下掩藏的卻是實實在在的惡。霍爾頓的理想是則是不讓孩子們被惡濁的社會現實所污染,在懸崖邊拯救純真的心,守護著純真和清明,不讓惡濁的社會去侵蝕吞噬它。由此可見霍爾頓的特色是一個具有拯救意識的反英雄人物。
奧吉有一套自己的高尚理想。他相信人生的價值在于維護人的尊嚴,追求某種高于現實的生活。可是在美國社會中,人道主義理想已被現實擊得粉碎,他的“高尚理想”、“高貴情操”和“誠實善意”,已經與現實生活格格不入了。有人罵他“腦子有毛病了”,甚至被人說是“一種欺騙手段”。他開始痛恨這個世界的“荒誕、冷漠”和種種生存環境的“重壓、無奈”,他的精神支柱受到了破壞。他最大的現實理想是到美麗的大自然中辦一所孤兒院,把愛播向人間。然而現實的冷酷和能力的不足使得這一美好理想注定要破滅。奧吉反抗權錢至上價值觀和追求知識分子青少年自我的阻力和反對,不僅有來自權力社會的,而且有來自其內心的軟弱和懷疑。這就注定了奧吉的叛逆之路和追尋自我之路極度艱辛和坎坷,同時更加體現了他不畏困難,不甘淪落的精神和勇氣。
霍爾頓和奧吉一樣,他們一面在這個風雨飄搖的世界里漫游,一面不斷試圖尋到一個賴以生存的立足之地。可是他們的追尋毫無結果,一個個都成了現實社會不合時宜的失敗者,成了反英雄,成了沒有立足之地的“晃來晃去的人”。
結語:兩位反英雄人物既有反英雄人物形象的共性,體現了二戰后美國小說中普遍的荒誕、異化、追尋以及失落與孤獨等主題,又突出表現了美國青少年勇敢獨立,懷抱溫暖的情懷。
另外作者在塑造這兩位主人公的時候,以當時資本主義文明的虛偽和丑惡為布景,結合青少年的心理特征,細致真實地刻畫了他們的苦悶與彷徨。這使得反英雄的形象贏了得很多人的共鳴,給人很強的真實感。兩位反英雄的幾番掙扎毫無用處,就連溫暖美好的理想也無處可安放,這給讀者們以失落感乃至絕望的情緒。可貴的是,他們并沒有拋棄人之為人的價值標準王國。他們意識到,只要有價值標準的存在,人們就能獲得自由,從而肩負起做人的責任,產生出行動的愿望,樹立起對未來的信念。所以這種閱讀中的絕望正好吸引了人們的目光,這目光得以發現現實中的悲涼,正視社會上的弊端,積聚尋找出路的力量。由此可見,奧吉和霍爾頓雖然陷入了沼澤,可他們確把理想的氣球交到了讀者的手上,這正是這兩個反英雄形象最大的價值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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