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延邊話語音特征

李美善，玄貞姬，盛麗春

(1.延邊大學漢語言文化學院吉林延吉133002;2.長春師范大學漢語言文學學院，吉林長春130032)

延邊話就是居住在延邊的各民族在長期密切接觸的過程中形成的語言①。學界對東北方言的研究比較豐富，主要有孫維張、路野、李麗君的《吉林方言分區略說》[1]，賀巍的《東北官話的分區》[2]，王輔政的《東北方言聲調的方言特征》[3]，盛麗春、韓梅的《東北方言與地域文化的關系》[4]，李英姿的《東北方言研究綜述》[5]，謝春紅的《東北方言語音初探》[6]等。專門對延邊話的研究較少:徐國玉研究了朝鮮語對延邊漢族的口語及書面語的影響[7];邱少玲、王伯元將延邊方音與普通話語音進行了對比[8]。學界通常把延邊話當作東北方言中的一類進行簡單介紹，如孫維張、路野、李麗君簡單地分析了“延吉片”聲母的一些特點[1]。

雖然國內有許多關于方言的研究，但對延邊話的研究很少。我們對在延邊生活20年以上的不同年齡、民族的50人進行了一次問卷調查。除了使用1987年版的《方言調查字表》，還設計了一份包括60個常用詞語、20個句子的問卷，其中包含了漢語的21個聲母、39個韻母、4種聲調以及輕聲和兒化音。通過對問卷材料和收集到的相關資料的統計、分析，找出了延邊話語音在聲母、韻母和聲調上的特點，并簡單地討論其產生的原因。

一、聲母方面

延邊話的聲母主要受到東北方言的影響，具有平翹舌不分、聲母“r”與“l”、“y”混淆、誤用聲母“n”等特點。

1.舌尖前音“z、c、s”與舌尖后音“zh、ch、sh”不分

邱少玲、王伯元認為延邊方音與普通話語音相比具有平翹舌不分的區別[8];謝春紅認為東北方言最大的特點就是平翹舌不分[6]。調查發現，延邊話具有明顯的平翹舌不分的特點。例如:

(1)怎[t?]么沖刺[t?＇]公司[?]

(2)知[ts]道 吃[ts‘]飯 善[s]良

在普通話中，聲母“zh、ch、sh”可以和開口呼、合口呼和舌尖后高不圓唇元音相拼，而“z、c、s”與開口呼、合口呼以及舌尖前高不圓唇元音相拼。但是在延邊話中，這兩種組合規律可以相互混用，出現三種誤讀情況:第一種是將平舌發成翹舌，如例(1);第二種是將翹舌發成平舌，如例(2);第三種情況是遇到平翹舌共存的詞語時隨意發音，沒有規律，出現平翹舌混亂的現象。調查中“十四”一詞出現了“sisi”、“shisi”、“sishi”、“shishi”四種拼讀現象。有時被試者因為過分注意平翹舌，在遇到一個平舌一個翹舌時，就都讀成翹舌或者都讀成平舌，這是受到了順同化的影響。一方面，因為順同化的作用，延邊話中容易出現都是翹舌或者同是平舌的現象;另一方面，讀成平舌還是翹舌依照個人發音習慣的不同而不同。

2.舌尖后濁擦音“r”與舌尖中濁邊音“l”、齊齒呼零聲母“y”混淆

謝春紅通過調查發現東北方言中聲母“r”變成“y”或“r”的現象比較普遍[6]。延邊話中，舌尖后濁擦音“r”與舌尖中濁邊音“l”、零聲母“y”混淆的現象非常普遍。延邊話中“l”和“y”代替“r”的現象存在不對稱的現象，因此我們將問卷中所有拼讀聲母“r”的情況進行分類②，具體誤讀情況如表1。

表1 聲母“r”的拼讀情況

從表1中可以看出，用“l”代替“r”的現象比用“y”代替“r”的現象多。調查還發現，用聲母“y”代替“r”的被試者的年齡均在40歲以上，并都有在農村地區生活的經歷。隨著普通話的普及，這種誤讀的現象在年輕一代中已經很少出現了，主要存在于中老年人群體中。

3.誤用舌尖中音“n”

邱少玲、王伯元認為延邊話中存在用“n”代替“m”的現象[8]。我們認為延邊話聲母存在誤用聲母“n”的現象。聲母“n”的誤用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用舌尖中音“n”代替雙唇音“m”，另一種是“n”加在開口呼零聲母音節上。例如:

(3)尋覓[n]可愛[n]

在調查問卷中帶有聲母“m”的字或詞語出現11次。雖然用“n”代替“m”的情況只有一例，但也說明了延邊話中有偷換聲母“m”的現象。延邊話中常在“ai、an、ang、ao、e、en”等開口呼零聲母音節前加上舌尖中音“n”。

二、韻母方面

調查發現，延邊話的韻母常常出現發音過度的現象，這主要是受東北方言的影響。東北方言具有口型不標準、發音時嘴型過度張開等特點。延邊話韻母大致有如下特點:

1.將圓唇音“o”誤讀成不圓唇音“e”

據調查，舌面后音半高圓唇元音“o”經常被誤讀成舌面后音半高圓唇元音“e”。例如:

(4)胳膊[e]佛[e]教 活潑[e]隔膜[e]

問卷調查中設計了“b、p、m、f”四個聲母與韻母“o”拼讀的字，誤讀率非常高。在延邊話中，雙唇音聲母既可以與圓唇音的單韻母o相拼，也可以與扁唇的單韻母e相拼，讀音的不同不影響辨義。

2.韻母“ong”被誤讀成“eng”

調查顯示，有八名被試者出現將韻母“ong”誤讀成“eng”的現象。調查問卷包含了所有能與韻母“ong”拼讀情況，但結果顯示將韻母“ong”誤讀成“eng”的現象只發生在與聲母“n”相拼時。例如:

(5)出膿[?]弄[?]壞

3.誤讀齊齒呼韻母“ing”

延邊話中將齊齒呼韻母“ing”讀成“ieng”的現象普遍存在，70%的被試者都存在這種誤讀情況。如:

(6)年輕 [i??]應[i??]該

4.省略介音“u”

省略介音“u”，只體現在音節“luan”和“nuan”上。調查顯示，省略介音“u”的情況在延邊話中廣泛存在。例如:

(7)亂[lan]七八糟 暖[nan]和

出現誤讀現象的人數比例達34%，其中音節“luan”的誤讀要比“nuan”多出4例。

5.用中響復元音“iao”代替后響復元音“ve”

調查問卷包含了“xue、yue、que、jue、nve、lve”六種音節，在調查問卷中，只有在音節“jue”和“xue”中出現用“iao”代替“ve”的現象。例如:

(8)覺[iɑu]得 學[iɑu]習

因此，可以認為韻母“iao”代替“ve”的現在只出現在個別音節中。

6.前響復元音“ao”代替“ou”

根據調查，發現延邊話中存在用韻母“ao”代替“ou”的現象。例如:

(9)解剖[ɑu]否[ɑu]認

這種現象較少，被試者中僅有三例出現這種誤讀現象。

三、聲調方面

邱少玲、王伯元認為延邊方音的音節聲韻調配合規律與普通話大同小異，但調值不同，總的特點是該高不高、該低不低[8]。徐國玉認為延邊漢族說的漢語有不少詞的調值以及句子的輕重變化達不到標準的要求，這是長期受朝鮮族的達不到標準要求的漢語影響[7]。調查發現，延邊話確實存在調值“該高不高、該低不低”的特點。

1.陰平調值高度不夠

王輔政認為東北方言中有相當多的陰平調的調值達不到應有的調值高度[3]。謝春紅認為東北方言發音時，聲調高的不如普通話高，低的沒有普通話低[6]。調查發現，陰平調值高度不夠也是延邊話聲調的主要特點。調查問卷中，具有陰平調調值的字一共出現了152次，而能將調值準確讀成“55”的受試者最多能達到56次。陰平調值高度不夠印證了延邊話調值總體“該高不高”的特點。

2.去聲調調值過高

王輔政認為東北方言中的去聲調在具體的語言環境中有相當多的音節動程偏短，達不到普通話去聲調音節動程應有的流程長度[3]。調查發現，延邊話的去聲調音節動程與普通話有明顯的差異，主要是在收音時調值過高，即體現了“該低不低”的特點。例如:

(10)第(52)架(52)是(52)

調查結果顯示，延邊話的去聲的調值起音與普通話高度相當，但是收音不到位，帶有去聲調調值的的字共出現172次，其中能將調值準確讀成51的受試者最多能達到86次。可以看出，延邊話收音的調值比普通話略高，去聲調基本為52。

3.調類異讀

王輔政認為在東北方言同普通話的調類差異中，陰平調、陽平調和去聲調讀做上聲調的情況相對多[3]。邱少玲、王伯元將調類呼讀的差異總結為有意或無意地將個別字音誤讀[8]。根據調查，延邊話的一些字在與固定的詞語、語境搭配時的聲調常常被固定，其中最普遍的就是將普通話的陽平調、去聲調讀成上聲調，占出現調類異讀情況的70%。例如:

(11)國家guo3享福fu3在家zai3節日jie3

例(11)中的“國”、“福”、“在”、“節”等字無論在詞語還是句子中出現都固定讀上聲，個體差異現象較少。這是因為受到東北方言中保留的四聲別義現象的影響。

隨著普通話的推廣，人們越來越重視聲調的準確使用。一般來說，常用的、比較簡單的詞語不會出現聲調誤讀的問題，但是遇到比較陌生復雜的詞語和句子時，調類異讀的現象仍然是不可避免的。調類異讀的現象在今后將一直會成為延邊話的一大特點。

4.輕聲重讀

我們在問卷中設計了八個在詞語中應該讀成輕聲的字。調查結果表明，在普通話中應該讀輕聲的部分在延邊話中并不讀輕聲而讀成去聲調，即出現重讀的情況。以詞語“饅頭”的“頭”為例進行分析，讀成輕聲的只占到被試者的20%，而有74%的人讀成去聲調，4%的人則讀成了陽平調。

5.多兒化音

謝春紅的研究中表明東北方言里眾多名字都帶有兒化音[6]。調查表明，延邊話中除了名字里帶有兒化音，一些常用名詞也多固定用兒化音。被試者使用兒化音的情況如表2。

表2 讀出兒化音的人數比例

東北方言中的兒化音常常表示喜愛、親切的感情色彩，例如名字讀作兒化音就表示關系親近。延邊話受東北方言影響，呈現多兒化音的特點。

6.語速慢

徐國玉認為延邊漢族在語音上具有語速慢的特點[7]。我們的調查發現，延邊話存在停頓多、語速慢的特點。一方面，由于從外地遷入延邊的人們對延邊話不是很熟悉，在實際交談中需要一邊說一邊在心里組織語言、琢磨詞語，所以說話時往往有停頓。調查顯示，年齡在45歲以上的受試者中有80%均有此特點。另一方面，漢、滿、回等民族為了順利地與朝鮮族交談，也會故意放慢說話的速度。徐國玉的調查研究將延邊漢族語速慢的原因歸結于朝鮮族的影響。

四、小結

經過分析調查問卷，延邊話在語音上主要呈現出聲母、韻母、聲調三個方面的特點:聲母方面的具體表現為平翹舌不分、聲母“r”與“l”、“y”混淆、誤用聲母“n”等特點;韻母方面的特點主要表現為發音過度;聲調方面的特點為陰平調值高度不夠、去聲調調值過高、調類異讀、輕聲重讀、多兒化音、語速較慢等。

[注 釋]

①根據賀巍(1986)的《東北官話的分區》將延邊地區的方言稱作延邊話。

②問卷調查中出現了13次帶有聲母“r”的字和詞語，50名被試者一共拼讀了650次。

[1]孫維張，路野，李麗君.吉林方言分區略說[J].方言，1986(1).

[2]賀巍.東北官話的分區[J].方言，1986(3).

[3]王輔政.東北方言聲調的方言特征[J].內蒙古教育學院學報，1999(1).

[4]盛麗春，韓梅.東北方言與地域文化的關系[J].長春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6).

[5]李英姿.東北方言研究綜述[J].現代語文，2008(10).

[6]謝春紅.東北方言語音初探[J].劍南文學(經典教范)，2012(6)

[7]徐國玉.朝鮮語對延邊漢族的口語及書面語的影響[M]∥崔奉春.朝鮮語和漢語關系調查.延吉:延邊大學出版社，1993.

[8]邱少玲，王伯元.延邊方音與普通話語音對比研究[J].延邊教育學院學報，2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