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良 俞彬彬
激憤殺人又稱“激情殺人”,激憤應當是沖動因素和道德因素相結合的產物,在司法認定中可以從激憤誘因的范圍、關聯性、刺激強度、實施犯罪的時間要求等方面進行考量。該文簡要進行概念辨析和分析行為特征,對比國內外及古代立法例。同時鑒于統一激憤殺人的判斷標準,筆者建議將激憤作為故意殺人罪的酌定處罰情節予以法定化。
一、激憤殺人的概念辨析及行為特征
激憤殺人的概念。我國刑法學界,并沒有關于激憤殺人的明確定義,許多學者把激憤殺人歸納成“憤殺”或“怒殺”,這樣的理解并不完全。可將其定義為:行為人因被害人的不當言行產生短暫、強烈的極度憤懣的情感,而使自我控制能力嚴重削弱,并于不當言行之時或之后合理時間內實施的殺人行為。 該定義包含了如下幾層含義:實施激憤殺人行為的最初原因是被害人不當的言行;犯罪人在實施激憤殺人行為時已經失去了正常的自我控制能力;犯罪行為必須是在不當言行之時或者之后的合理時間內實施,這是激憤殺人的時間要件。如果在激憤喪失情緒穩定下實施犯罪行為,是屬于明顯的故意犯罪范疇。
激憤殺人的特征。從激憤殺人的定義可以看出,激憤殺人作為激情犯罪的典型,與故意殺人有很大的區別,激憤殺人行為表現出以下幾個方面的特征:
突發性。又稱“即時性”,是針對行為人犯意產生和犯罪行為實施的時間而言的。具體來說,就是行為人在面臨被害人的強烈刺激言行時,犯意瞬間產生,并在這種意圖的指引下即刻或在十分接近的時間內立刻實施犯罪。這也是激憤殺人與故意殺人最大的區別。
隨意性。這是針對激情犯犯罪時所使用的工具而言的。在激情犯罪的場合,從犯意產生到犯罪實施只有很短的時間間隔,其犯罪行為非經預謀,往往是即“興”而發。所以激情犯所使用的犯罪工具一般是就在身邊的,是順手拿來的,而非刻意尋找來的。
情緒性。這是針對行為人的主觀意識而言的。激情犯罪中,行為人的犯罪動機很簡單,就是殺害被害人,行為人主觀上表現出極大的情緒性。在激情狀態的控制下,沖動地實施犯罪,辨認與控制能力減弱,肆意發泄自己的情緒。犯罪后,通常會積極認錯,甚至表現出懊悔心理。
二、中外激憤殺人立法借鑒
國外立法例。從對國外法律規范的分析,有助于我國在立法上對激情犯罪明確規制,也便于司法實踐中對各種激情犯罪進行科學分析和合理判斷。
《德國刑法典》第213條明確規定了故意殺人罪的減輕情節:非故意殺人者的責任,而是因為被害人對其個人或家屬進行虐待或重大侮辱,致故意殺人者當場義憤殺人,或具有其他減輕情節的,處1年以上10年以下自由刑。
《意大利刑法》第87條規定:與其配偶、女兒、姊妹為不正當關系之際,為維護自己家庭名譽,當場基于義憤而殺人者,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徒刑。
《瑞士聯邦刑法典》先在總則第64條規定:行為人因為下列各項原因而行為的,法官可對其從輕處罰,非法刺激或侮辱造成行為人憤怒和痛苦 。后又在分則第 113條中對行為人因可原諒的強烈的感情激動或在重大的心理壓力下而殺人的行為給予了從輕處罰。
通過上述國家的法律規定,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國家把激情犯罪作為一種法定量刑情節明文規定在法律條文之中,將激情犯罪作為法定量刑情節予以確認。
我國古代相關立法。盡管我國現行刑法沒有關于激憤殺人的相關條文,但是在歷史上不乏“親屬被毆打還擊”、“當場殺死奸夫奸婦”的規定。隋朝的《大業律》已有廣義的激情殺人規定。《唐律》中區分了“七殺”,即所謂的“謀殺”、“故殺”、“劫殺”、“斗殺”、“誤殺”、“過失殺”、“戲殺”等。其中的“斗殺”、“過失殺”中包括激情殺人。雖然激情殺人和“斗殺”有明顯的區別,至少表明唐代,我國刑事立法已知道探究客觀情形對行為人主觀罪過程度的影響,并根據這種影響對行為人作出相應處罰的規定。這一理論成果被后世繼承發展,且沿襲之。可見,將激情犯罪納入刑事立法有其深厚的文化背景與歷史淵源。
三、激情犯罪入刑的正當合理性根據
現實基礎。我國《刑法》第232條的規定是基于故意殺人,并沒有基于激憤或義憤而殺人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的規定。在我國的刑事司法實踐中,一般將出于激憤或義憤殺人視為情節較輕的故意殺人罪, 也即“激憤”是故意殺人罪酌定從輕處罰的情節。而法官在判案時需要有明確的法律依據,否則,容易導致“同案不同判”,尤其是在后果嚴重的激情殺人案件中,此從寬處罰情節的適用往往決定著行為人生與死的切身重大權益,如果立法不給予明確規定,酌定的從寬處罰情節只能起到模糊的指導作用。這樣的做法會導致法官的自由裁量權缺乏法律的明確指引,沒有嚴格的法律約束。
理論基礎。報應與預防相統一是量刑的一般原則,量刑的報應根據既包括主觀惡性又包括客觀危害,量刑的預防根據既包括再犯可能性又包括初犯可能性。
從量刑的報應依據來看,激憤殺人的主觀惡性要明顯不同于故意犯罪。激情是一種強烈的、短暫的、爆發式的情緒,該文原載于中國社會科學院文獻信息中心主辦的《環球市場信息導報》雜志http://www.ems86.com總第577期2014年第45期-----轉載須注名來源激情爆發時人的正常思維受阻,不能正確的評價自己的行為意義和后果。激憤殺人的主觀惡性相對較小,與一般的經過精心策劃與預謀的殺人行為不可同比,也不存在強烈的報復社會、決意破壞嚴重法益的主觀惡性。僅僅根據犯罪行為所造成的客觀結果的惡劣性而忽視行為人的認識能力和意志能力,難免會陷入客觀歸罪的窠臼。從量刑的預防而言,激情犯罪的案件,因為本身持續的時間較短,隨著激憤得到釋放,犯罪人會逐步恢復理智,面對自己意識沖動犯下的罪行,往往有深刻悔意。在平靜狀態下再實施犯罪的侵害與其無關的人的可能性不大,人身危險性也較小,再犯可能性低,沒有必要進行重罰。
刑法謙抑精神的要求。刑法在法律要求與各種社會價值要求中尋求平衡點,以彰顯其謙抑精神,謙抑精神在刑法量刑過程中即表現為輕刑化。在行為人因為情景刺激而實施激憤殺人的行為時,行為人腦中充滿了憤怒和恨意,完全沒有考慮到行為將要受的刑罰,此時的刑法威懾作用微乎其微。既然如此,選擇對其實行行刑成本小、社會容忍程度大又符合刑罰發展趨勢的輕刑化方式進行處理更為妥當。
四、激憤殺人立法建議與司法認定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我國刑法應在分則232條故意殺人罪“故意殺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后增設一款,規定“因被害人強烈的暴力行為、侮辱行為或者其他不發行為的刺激,在突發的強烈情緒狀態下當場實施犯罪致人死亡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在認定激憤殺人是,需要注意的有:(1)存在足量的刺激因素。刺激因素在這里指的是被害人的過錯,正是因為被害人的過錯致使犯罪行為人認為自己所重視的某種利益受到了嚴重侵害,其情緒才會由本無犯罪意圖的平靜狀態瞬間劇變為無法克制的激憤狀態。(2)激憤狀態與實行行為之間無間隔的冷靜期。成立激情犯罪,在突發的強烈情緒狀態下當場實施的犯罪行為,當場性要求激情狀態與犯罪行為之間無間隔的冷靜期。(3)犯罪人實施犯罪行為的對象必須是不當言行的實施者或發出者,不能超出法律規定的特殊情況,不能殃及無辜的第三人。(4)最后,在判斷行為人的激憤是否達到足以引發激情犯罪的程度是,應當結合一般人的通常反映以及犯罪人的實際情況來考慮,采用主客觀相結合較可取。
在所有的案件中,司法公正是最重要的實質。若不將激情犯罪納入刑事立法,使之成為法定的從寬處罰情節,僅將其作為可裁量的酌定情節,對實踐中發生的構成激情犯罪的案件,只能依據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在“無法可依”的情況下做出從寬處罰的刑事判決,存在非常大的不確定性。因此,為了統一判斷標準,避免司法中的恣意性以及保障被告人權利,有必要將激憤殺人納入刑事立法。
(作者單位:嵊州市人民檢察院)